盛恩頤是民國時上海灘有名的纨绔子弟,他出身首富之家,含金匙而生,長大獲英國倫敦大學、美國哥倫畢業大學的學位,娶了民國總理孫寶琦的女兒,這起跑線在當時獨一無二,幾乎無人能比。

盛恩頤
可他卻無心正業,整天吃喝玩樂,隻用了十幾年時間就把父親盛宣懷留下的巨額遺産花得一幹二淨,到50歲時,盛恩頤已經身無分文,隻能帶着全家八口人擠住老宅一間從前堆放雜物的偏廈。
他不但花完了自己的錢,還把兩個兒子盛毓郵和盛毓度的家産也花得一幹二淨,不得已,兩個兒子隻得分别帶妻兒前往日本謀生,以求東山再起。
幸運的是,這二人倒有幾分跨竈之才,隔代繼承了盛宣懷的商業天賦,經營能力非常出色。
“紅頂商人”盛宣懷
盛毓郵從擺早點攤炸油條開始,積累多年,最終在東京塔附近建成了著名的宮殿式中國料理店——新亞大飯店。盛毓度的生意做得更加興旺,他開的留園飯店在全日本開辦了多家分店,是著名的中式料理店,很多名人政要都曾前來用餐,上世紀90年代,盛毓度還回上海辦了一家留園飯店,并為盛氏老家常州的中國小捐資辦學多年。
盛宣懷留下的巨額财富令盛恩頤成為隻知揮霍的敗家子,而家徒四壁的困境卻把盛恩頤兩個兒子改造成白手起家的成功企業家,順境還是逆境,幸還是不幸,的确無法一言而盡。
1、首富之子,千萬家産終成泡影,晚年潦倒如乞丐
盛恩頤一生下來就拿了一手好牌,他是盛宣懷續弦莊夫人的獨子,由于盛宣懷前妻所生的三個兒子先後夭折、病故,這位盛老四就成了盛家的長子,理所當然被當成首富接班人培養。但因莊夫人溺愛太過,盛恩頤自幼養成了揮金如土、講究享受的習慣,連去英國留學,他都帶着姨太太同行,友善照顧他在異國他鄉的生活。
1916年,盛宣懷身故後,共留下了一千多萬兩白銀,其中一半現銀由五房兒子平分。
盛恩頤不但分得了116萬兩白銀,還出任漢冶萍公司的總經理、三新紗廠和中國通商銀行經理,拿着極高的薪水,但他根本無心經營管理,于是聘請了哥倫比亞大學的同學宋子文當秘書,由宋子文每天向他彙報工作。
而由于盛恩頤整天忙于賭博、玩樂和吸鴉片,天天熬夜,是以睡到中午才能起床,宋子文隻能每天幹坐在盛家客廳裡等到他醒來,再進屋彙報,醒來後,盛恩頤連床都不願起,就躺在鴉片榻上聽完彙報、草草批幾個檔案,算是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不久,他還因為宋子文與自己的同母妹妹盛愛頤談戀愛,索性趕走了精通經營業務的宋子文。
如此一來,盛家外面的生意自然一落千丈、一天不如一天,本來日産萬金的漢冶萍礦被日商把持,很快由盈轉虧,連累盛家所持的大量礦權股票都變成了廢紙。
而盛恩頤花錢的勁頭卻有增無減,在母親的張羅下,他娶了民國總理孫寶琦的大女兒孫用慧為妻,孫用慧人如其名、賢慧能幹,很快兒女雙全,可盛恩頤卻從來沒斷過尋花問柳,分到盛宣懷遺産後,他先後娶了11房姨太太,陸續生了幾十個孩子,為了不讓這麼多妻妾兒女全住在一起産生沖突,盛恩頤給每個姨太太都在外面買了一棟花園洋房、一輛進口汽車,并配上成群的男傭女仆,友善金屋藏嬌,手筆驚人,而他的妻子也是以郁郁而終。
盛恩頤與孫用慧
盛恩頤自己的享用更是窮奢極欲,上海第一輛進口奔馳車就是他買的,為了顯示與衆不同,他還把車把手換成銀制把手,刻上自己的名字,而為了友善出入租界,他索性買了兩輛車,一輛挂租界車牌照4444,一輛挂中國牌照4,代表“盛老四”。
盛恩頤好玩樂、好豪賭,最闊氣的時候,他曾在跑馬場裡養了75匹馬,還曾一夜之間把北京路黃河路一帶有100多套房子的弄堂,在牌桌上輸給有民國四公子之稱的浙督盧永祥之子盧小嘉。
這樣一來,他分得的遺産,十年間便花完了,1927年,莊太夫人病逝後,盛恩頤又向管理盛家公産的愚齋義莊提出,把公産全部拿出來瓜分,他分得了60萬兩銀子,不久又揮霍一空,可仍未有半點節約的念頭,而是不斷變賣房産、古董、珠寶維持開銷。
到了上世紀30年代初,盛恩頤已經變得手頭很緊張,但在分家産時,他還留過一個後招,就是早在1911年便把自己剛出生的大兒子盛毓郵立為盛宣懷三子盛同頤(早逝無後)的嗣子,這樣一樣,盛宣懷五房後人中,他就占了兩房,可以分到五分之二的家産。
盛毓郵本來就是他親生兒子,又由他立為三房後嗣,哪敢違拗父親,隻要盛恩頤一開口,他就得不斷借錢出去,這樣一來,盛毓郵的家産也被盛恩頤折騰得所剩無幾。
到了抗戰後期,盛恩頤不但花完了自己的錢,把盛毓郵的錢也花光了,加上軍閥敲詐、日寇侵吞,盛家的财産所剩無幾,為了維持開銷,盛恩頤一度開辦藥堂,暗中幫日本人販賣鴉片,是以抗戰勝利後,他被日本人搶走的财産也沒被發還,而是收歸了國民政府。
盛家女眷在蘇州留園
盛恩頤在上海窮困潦倒,有一次,他與李鴻章的孫子李厚甫閑逛到襄陽公園(盛家舊産)門前,二人竟然都拿不出買門票的錢,從首富之子變成家無隔夜之糧的遊民,前後也不過二十多年時間。
蘇州留園
最終,盛恩頤晚年落魄街頭,無處容身,他想起盛宣懷當年建造的蘇州留園門外有幾間盛家祠堂,還算是自己僅存的祖産,便搬去蘇州,栖身于祠堂十幾年,直到1958年因貧病交加去世。
2、盛毓郵夫妻街邊賣油條起家,建起新亞大飯店
盛毓郵出生于1911年,是盛恩頤的長子,為了多占一房家産,盛恩頤将他立為早夭的三哥盛同頤的嗣子,是以盛毓郵比家中其他第三代身份顯赫、擁有的财産更多。
他頂着三房的名義,1916年,在盛宣懷去世後,分得了116萬零586兩白銀的祖産,1928年,因盛家子孫再次瓜分公産,他又分得了60萬兩白銀,共擁有200多萬銀元的身家,其中包括三新公司、客利房産合股、沁園房屋、泰吉裡、鄭家木橋、東有恒路地塊的房地産,還有上海、南京、漢口、武昌等地的大量地皮,以及中國通商銀行和揚子公司的股票,堪稱上海當時最富有的少年。
盛毓郵繼承财産時還未成年,父親盛恩頤常“幫”着他花錢,盛毓郵回憶往事,笑稱當時他最怕父親請他吃飯或者為他做西裝,因為盛恩頤借着吃飯、做衣服的機會把他叫出來,是為了向他借錢,要的數字還不小,面對自己的父親,盛毓郵也根本無法拒絕。
他從小跟着母親孫用慧住在萬航渡路的一處花園洋房裡,是以不像父親鋪張,一心用功讀書,為人本份,從上海聖約翰大學畢業後又留學英國,獲得曼徹斯特大學商科學位,回上海打理自己的産業多年。
1940年,盛毓郵娶了原籍宜興的大家閨秀任芷芳,任芷芳父親任伯軒是清末舉人,祖上世代為官,曾祖父任道镕曾擔任山東河道總督、浙江巡撫,與李鴻章交情深厚,世居蘇州多年,在蘇州王洗馬巷建造的花園“任道镕故居”和鐵瓶巷“任宅”現在還是蘇州市的文物保護機關,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
蘇州任道镕故居
任芷芳生長錦繡叢中,端莊溫婉、容貌娟麗,訂婚前,趁她去牙醫診所之際,盛毓郵乘汽車在馬路對面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對任芷芳一見傾心,不久,二人就舉辦了婚禮。當時盛家雖然已光景不如從前,但盛恩頤還是在百樂門為兒子舉辦了盛大的招待宴會,婚禮上,任芷芳美貌驚人,穿着昂貴的婚紗,從舞池一直拖到了大門口,盛宴在上海轟動一時。
盛毓郵與任芷芳
自幼不愁吃穿,生活講究,有點潔癖,房間每天要打掃多次,床單每天更換,不然就無法入睡,連外出用餐也要傭人帶上她自用的碗筷。
但來到盛家後,由于公公盛恩頤隔三差五向盛毓郵索要大筆錢财,加上戰亂頻頻,沒有多久就家境敗落、無法維持生活,夫妻倆都是富家子弟,并無一技之長,盛毓郵把妻兒送回娘家,自己去了香港、新加坡,當過職員、中學教師,但也沒攢下多少錢。
1960年,盛毓郵夫妻帶着三個孩子輾轉來到日本,由于囊空如洗,隻能考慮老華僑的“三把刀”(菜刀、剪刀、剃頭刀)之一,拿起了菜刀,在路邊擺早點攤謀生,而任芷芳陪着丈夫起早摸黑炸油條,竟也毫無怨言。
任芷芳
盛毓郵比父親要頭腦靈活得多,他靠做早點積累了一些錢後,就開起了小吃店,後來聘請滬幫名廚吳國祥,專賣上海菜,醬豬腳、紅燒劃水、明蝦豆腐、紅燒排翅、小籠湯包,非常受食客歡迎。
經過多年發展積累,盛毓郵最後在東京塔附近的東禦城門開辦了一家有七層樓面的新亞大飯店,身家億萬。中年白手起家,能有如此成就,或許是骨子裡還有着盛宣懷的經商天賦。
2010年,93歲的任芷芳曾接受上海電視台采訪,她神情一靜如水、說話溫婉平和,仍風采不減當年。
3、盛毓度把留園飯店開成日本知名品牌
盛毓郵的弟弟盛毓度本是次子,盛毓郵出繼三房後,他就成了盛恩頤的長子,不過,由于父親揮霍成性、債務纏身,一分錢也沒有留下來,是以,盛毓度這個曾經的首富孫兒,成年時卻十分貧苦,家無餘财,不得不到處打工來養家糊口。
盛毓度在1934年曾留學日本京都大學,50年代初他又重赴日本,十年後,他已經擁有雄厚的身家,在東京創辦了留園株式會社,以經營中國特色的餐飲料理而一舉成名,開辦了多家分店,成為億萬富翁,不少中日名人政要都曾前往留園飯店用餐。
盛毓度捐建的上海交大留園飯店
他發家速度如此快,引起了很多疑問,其七姑母盛愛頤曾在接受記者通路時說過一段轶事,說盛恩頤在英國留學時曾結下一段情緣,生了個混血女兒,這個私生女長大後嫁給英國富翁,生活安定後,60年左右曾托人來中國尋找生父,但盛恩頤此時已經不在人世,隻打聽到盛恩頤的長子盛毓度在日本打工,私生女便托人送了10萬英鎊給這位素未謀面的長兄,讓他得以創辦留園飯店。
這種說法或許不是空穴來風,盛恩頤除了正妻和11房姨太外,在外面風流債不斷,留下的私生子數不勝數,常有舞女、女影星鬧上門來,不過後來他已經落魄,便再無人登門認父,他年輕時曾在英國倫敦大學留學幾年,以如此風流心性,有個把私生女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
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盛毓度絕沒有得到過父親留下的什麼财産,不管是白手起家,還是偶獲贈金,此後,成為億萬富翁的盛毓度也從未像父親那樣任性揮霍,而是兢兢業業地維持着留園飯店發展,一直工作到80多歲高齡。
盛宣懷雕像揭幕儀式
盛毓度為人樸素,平時常穿布衣長袍一襲,非常有傳統儒者的風範,改革開放後,他回國探訪故鄉,向常州盛氏祖居旁的卧龍橋國小捐贈2000萬日元建造毓影科教大樓(盛毓度妻子名叫盛彭菊影),向盛宣懷參與創辦的上海交大捐款設立獎學金,幫助青年教師去日本學習。
臨近垂暮之年時,盛毓度關閉了東京的留園飯店,将部分裝飾運回國内,在交大闵行校區興建上海留園飯店,回饋祖國。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盛宣懷兒孫的人生曆程正印證了這句不朽名言:過多的财富腐蝕了盛恩頤的奮鬥意志,讓他縱情聲色、潦倒而終,困境則激發了盛毓郵與盛毓度兄弟的鬥志,讓他們白手起家、再建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