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回憶
一一溫暖不過兒時年
我的老家在河南省固始縣xx鎮,我出生于1970年,父親是個手藝不錯的鐵匠,在樟柏岺街道南頭開個幾十年的鐵鋪,生意還算過的去。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正趕上了中國鄉村剛剛開始蘇醒,農村物質依然很匮乏,但我小時候沒有象别的小朋友那樣,童年時代經曆過饑餓。也許足因為家裡開着鐵鋪,我又是老末(七兄弟一個姐),平日裡,母親總是把最好吃的留給我。 那時候小夥伴們幾乎沒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吃的除了自産的“土特産"外,最奢侈的要算用雞蛋換來的糖豆了。好玩隻有身邊的田野河灣,做個彈弓打打鳥,以及從風挑子(賣雜貨)的老頭那裡用偷來的雞蛋換點米花糖或幾本小人書,就能高興好幾天。 我那時正在上國小,學習成績還不錯,非常盼望過年。因為一到過年,除了要在屋裡貼上獎狀外,覺得還有很多願望可以在春節裡實作。
記憶裡,小時候的冬天都會下大雪,特别是到了臘月,西北風呼呼地刮着,鵝毛大雪漫天飛舞,地上也總是厚厚的一層雪,人們穿着棉鞋走在裡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天很冷,手有時候也被凍得生瘡,但到了臘月心卻總是熱的。過了臘八,就期待學校早點放寒假,每天數着日子盼望着過年。好容易熬到了過小年放假,年的氣息便在風雪裡慢慢地到來了。
下面就是我遙想童年最快樂的時光; 空氣裡首先響起的是玉米花的聲音。 早晨,我還在被窩暖暖的躺着不願下來,就聽到“嘣——”的一聲響,從紙糊的窗子外傳進了房子,一聽到這聲音,我便一骨碌爬起來,迅速地穿好衣服,跳下床跑出了家門。村子中央的老槐樹下,已經圍了許多人,人群中間,炸米花的的老大爺戴着破舊的毛頂帽子,穿着那件常年不洗的長長的棉袍,一雙長滿老繭的手,一邊拉着風箱,一邊搖着米花機,爐子裡的火苗撲忽撲忽地閃着,周圍的大人小孩們,有的撿着地上散落的米花往嘴裡塞,有的議論着這一盆子的大米炸多少,給大爺多少米,有的數着地上的盆子和洋瓷碗,計算着還有幾人就可以輪到自己了,也有的時不時叮囑吳大爺幾句,自己家的火候足,炸的時間要長一些焦一些…這時,又“嘣——”的一聲響,一瞬間,白裡泛黃的玉米花在布筒裡開了花,香噴噴的氣味伴随着煙霧在空氣裡迅速散播開來,我再也忍不住了嘴角的饞勁,便跑回家裡,對母親說:“老大(我們那裡對母親都是這樣叫),我要吃玉米花子,人家都炸了,俺家炸一些吧?!”,每到此時,母親從來都不會拒絕,放下手裡的活,從缸裡舀一洋瓷盆大米端着就出了門,我跟在母親後面,一路高興的蹦跳着小跑着。到了地方,按先後順序排好隊,就開始慢慢地等着,在等待的時候,先來的鄰居都會抓一把自己蛇皮袋子裡的玉米花給大家分享,吃着玉米花,所有的人們臉上都充滿着笑容,那是莊稼人一年到頭生活裡難得的幸福。 每年年底,母親都會給我們打多大半袋子爆米花,一直吃到正月,這算是我們過年期間最主要最好吃的零食之一了。 吃着玉米花,日子就過得快了,大人們開始為過年的習俗做準備,臘月二十三過小年,家家戶戶都要去集上買幾塊糖瓜子回來,粘“老竈爺嘴",期待來年衣食無憂。晚上,祭好老竈爺後,香甜又甜又粘牙的竈糖,又能讓我們的小胃口享受幾天。 放假後的那幾天裡,下午我都會跟幾個哥哥一起有時走十幾裡去給老太爺,爺爺等先祖們上墳,有時會多燒一些紙錢,希望他們在那邊也能過個好年,同時保佑我們全家平安健康,财源滾滾。
這裡說個㊙️密,我總是纏着五哥和大姐,讓他們帶我一起趕外集賣鐵匠,雖然天寒地凍,半夜起床,但我還是樂此不疲,五哥和大姐心領神會也願意帶我,賣完鐵貨回來會給我幾塊錢“辛苦費"。有了這些錢,我會去集市上買撲克,買糖果,買小人書或者買買學習用品啥的,但更多的是用來買炮竹(摔炮),它肚子裡裹着沙子,在地上随便一扔,就響的;有帶着長長的尾巴,點着了就竄上天的竄天猴;也有一種一百頭的叫做“電光”的鞭炮。鞭炮必定是一隻一隻從串上拆下來一個一個的放,一隻手拿着鞭炮,另一隻手拿根燃燒了的香,點着了炮往上使勁一扔,那清脆的聲音便響徹在高高的空中。這零零散散的爆竹聲,在稻場上,山坡上,田野裡,村子裡此起彼伏,在這聲音裡,我們忘記了平日裡繁多的作業,忘記了冬天的寒冷,心裡隻有無限的開心和自由。現在想想都覺得浪漫,過瘾。
到了臘月二十七八,生産隊(村裡)開始集中拉魚,每家出一個人幫忙,幾個水庫,整整一整天,幾千印,大的小知,活蹦亂跳,吃魚也沒有逮魚歡,隊長是個逮魚高手,經驗倍足,他站在魚桶中,不時地用棒槌敲打着桶邊,嘴裡還大聲吆喝着,據說這樣受到驚吓,就往一處集中,紛紛鑽進網裡,水庫岸邊站滿了人,有的拿着筐,有的拿着口袋,年輕力壯的小夥們拉繩,一網下來要一兩個小時,好幾百斤魚呢,拉到大的,個個都喜出望外,希望自己能分到。 分魚讓我們玩的不亦樂呼外,隊長發用大稱50斤100斤200斤稱出總斤數,再統計各家人口數,平均分。雖然平分,可也會争的口紅赤耳,幾個愛占小便宜的大嫂偷偷往筐裡口袋裡塞,多數人睜隻眼閉隻眼,但隊長看見很生氣,大罵,大家哄堂大笑,大嫂隻讨沒趣,又把魚倒出來了。
現代版的“清明上河圖" 鎮上的集市更加熱鬧非凡,各色各樣的年貨地攤從街南頭一直排到街北頭,賣肉的,賣魚,賣菜的,賣水果的,賣碗的賣酒賣布的,賣煙花爆竹的、賣年畫的、寫對聯的、挂燈籠的,做衣服攤、小吃攤,鍋碗盆勺針頭線腦家具攤,賣香的,賣蠟的,賣紙神的,還有說書的,有一年駐馬店平玉縣的曲劇團也來了,…讓人目不暇接,吆喝聲叫賣聲織成一團。忙碌了一年的莊稼人,終于可以在這幾天放下平日裡的一切辛苦和煩惱,拖家帶口來到集上聽書看戲,置辦年貨,有拉着架子車的,有挑着扁擔的,有背着蛇皮袋子的,整個集市人潮涵動,你擠我我推你,來來往往熙熙攘攘,挑選着自己需要的商品,好又熱鬧。
我最喜歡逛街,喜歡和小夥伴們看年畫看寫春聯,從南頭看到北頭,一家不剩,邊看也評頭論足,哪幅畫好,哪個對聯寫的好,30多年過去了,至今仍然還能記得不少年畫和對聯,比如年畫有十大元帥,有潘虹,有劉曉慶,有陳沖,有夏夢…有賈寶玉林黛玉,有《追魚》,有梁三伯祝英台,有"花好月圓"等等,…春聯寫的有“生意興隆通四海,财源廣進達三江";有“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有“門對青山招白玉,戶納綠水進黃金";有“有子有孫孫有子,爾康爾壽壽爾康"… 到了下午3~4點鐘,除了做生意的,街上人漸漸退去,人們帶着沉甸甸的收獲,沿着分布于田野的不同方向的小路,回到各自的村子。 我們到了家裡,母親就開始在廚房忙活起來,我和哥哥如姐負責清潔衛生,打掃屋子糊糊牆貼貼年畫啥的,準備迎接即将到來的新年。
大年三十,是一年中最美好而莊嚴的時光。 早晨一家人都要早早起來,母親在這一天是最忙碌的,她要張羅着今晚備好最好的美食,我和哥哥姐姐們打掃衛生,把院子房子仔細地打掃一遍,父親從街上買回來糖果,對聯,一家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家家戶戶就開始貼對聯貼門神,也要敬土地、天地、王爺等諸神。 到了下午3點左右,開始有劈哩叭啦的鞭炮聲,别人家已吃年夜飯了。 父親安頓好裡裡外外,在供桌上點上紅蠟燭,堂屋裡燒紙上香跪拜,我們兄弟一一嗑頭,許願,說些吉祥如意的話。 敬好諸神,母親就給我們換上新衣服,父親給我們每人發幾張嶄新的壓歲錢,然後一家人圍座大桌蔔,臘雞臘鵝,綠豆丸子,中間一個火鍋爐子…,大年三十晚上,要說一些好聽的活,父親今晚是不管哥哥們喝酒的,完全自由放松,這樣和睦的除夕夜終身難忘。 吃過年夜飯,全村的老少爺們家家戶戶都出來比辭歲",有的約去打牌,我們還小,一家一家辭歲,一晚上混了幾口袋花生瓜子,偶爾也有給我們壓歲錢的,現在想想,那時的童年多麼的幸福!大人們座在一起,聊一年來的生活,談來年有啥打算。
大年初一初二,按照父親立的規矩,先去最親長輩家拜年,我們這些娃娃們不喝酒,就搶桌子上的水果,糖瓜子,花生吃,這些都是平日裡最讓我們嘴饞卻很少能吃到的,肚子裡塞滿了零食,口袋裡的壓歲錢自然也鼓了起來。 我們最開心的是走到院子,用棍子挑起鞭炮噼裡啪啦地放起來,炮竹聲一響起,年的味道便開始伴随着酒香在村子裡飄散起來。吃好喝好玩好,是童年最美好的記憶。 此時,每家每戶的大門上,都會挂着火紅的燈籠,在新年的夜色裡溫暖地閃爍着,空氣裡彌散着香燭和爆竹的味道。
那時的農村沒有電視,沒有春晚,沒有KTV,善良的人們依然歡天喜地,其樂無窮。
而今我已過五十歲了,父母早已過逝,童年也成了遙遠的記憶。現在過年,雖然也會回去祭祖,也會把家裡打掃幹淨買些桔樹貼上對聯,然而過年的味道卻越來越淡,再也沒有兒時的味道。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時光匆匆,轉眼間又要過年了,今年春節我一人在廣州,在這冷清寂寥的夜晚,我的思緒又不由得飄回童年的歲月,我仿佛又看見了爆竹聲裡小夥伴們開心的笑臉,仿佛又回到了全家人聚會的屋子裡,看到了父母慈祥的面容,我們圍着火爐,烤着碳火,嗑着瓜子,談天說地,歡歌笑語;我仿佛看到了兒時的小夥伴們嘻嘻哈哈打鬧着,也看到了家家門前的大紅燈籠高高挂起,在除夕的風雪裡的閃爍着,照耀着,一直溫暖到我内心的最深處……
金功心于廣州
辛醜年臘月十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