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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士丁尼瘟疫的啟示

作者:學習時報

在人類發展的曆史長河中,瘟疫給人的生命和健康屢屢帶來嚴重威脅,在很大程度上,瘟疫與人的博弈實質上就是瘟疫與人類醫術以及公共衛生管理的博弈。瘟疫是魔,醫術是道,二者之間的鬥争從未間斷。公元6世紀中期的拜占庭帝國就上演了一場這樣的博弈。從當時來看,拜占庭帝國上下對瘟疫缺乏認識,其醫術水準尚不足以控制和征服這場瘟疫,使其最終演變成一場死亡人數衆多,損失異常慘重的巨大災難,在人類曆史上寫下重重一筆。

這場瘟疫在公元541年—542年暴發并蔓延,當時的拜占庭帝國正處在查士丁尼一世(公元527—565年在位)統治期間,是以後人稱之為“查士丁尼瘟疫”。從史料角度講,瘟疫親身經曆者記載彌足珍貴,拜占庭帝國的曆史學家普羅柯比的8卷本《戰史》,較完整地記載了瘟疫的發生過程。

在記錄這場瘟疫時,普羅柯比在《戰史》開篇就使用了“發生了一場近乎滅絕人類的大瘟疫”的表述,足見這次瘟疫發生的慘烈程度及對帝國人口的嚴重削減。他認為這場瘟疫起源于埃及古城培琉喜阿姆。此地位于尼羅河的入海口處,是埃及抵禦外敵入侵的主要堡壘和對東方貨物收稅的關卡。之後瘟疫有兩個分支傳播,一支傳向亞曆山大裡亞城和埃及其他地方,另一支沿着埃及邊界傳到巴勒斯坦,進而蔓延到“全世界”。現在的意大利、塞爾維亞、保加利亞、希臘、土耳其、叙利亞、利比亞等國都受到了這場大瘟疫的襲擊。542年春天,大瘟疫傳到拜占庭帝國首都君士坦丁堡,一直肆虐了4個月,其中有3個月屬于嚴重傳染期。

在《戰史》中,普羅柯比對患者感染後的症狀作了描述,即先是身體發燒,繼而身體從上到下多處出現腫脹、發膿、潰爛,尤其淋巴腺集中的耳朵側面、頸部、腋窩和腹股溝更為明顯。昏迷、精神錯亂、癫狂、歇斯底裡者常見,跳海者也不在少數。若是僥幸逃離死神,很多人也會漸漸大腿幹枯或是發音困難。其他經曆者對于患者症狀的記載也大同小異,通過他們的描述,人們知道,這場瘟疫就是現代醫學所稱的鼠疫,這在學界已早有定論。比普羅柯比小幾歲的約翰也是這場瘟疫的親身經曆者,他提供了一個資訊,即政府官員們清點的死亡人數達到23萬時,因為實在難以計數就不再繼續了,他估計的首都君士坦丁堡總死亡人數超過30萬人,由此可見這場瘟疫給拜占庭帝國造成的人口損失巨大。

客觀來說,在人類醫學史上,拜占庭醫學作了不小的貢獻,具有承上啟下的作用,上承古希臘羅馬的醫學,下啟阿拉伯醫學和歐洲醫學,在傳承的基礎上有自己的創新,取得了明顯成就。公元6世紀中期,拜占庭帝國的醫術水準尚為有限,對瘟疫類急性傳染病的認識不夠,知識儲備不足,在大瘟疫面前無能為力,醫生們眼睜睜看着這場瘟疫失控,蔓延至全國,乃至整個地中海世界,演變成一次慘絕人寰的人類災難。在當時,拜占庭醫術未涵蓋所有領域,根據儲存下來的相關文獻材料,6世紀前後,醫生們重點關注的領域有婦科、産科、眼科、内科等,多為常見疾病。

鼠疫有個典型的臨床表現是淋巴結腐爛化膿,而拜占庭帝國醫生對付此類病症并無良方,掌握的治療方法依然是傳統的燒灼療法。根據拜占庭曆史學家尼基塔斯·侯尼亞迪斯在其著作《記事》中的記載,拜占庭皇帝阿萊克修斯三世在治療自己腿部潰爛化膿處時,還在用烙鐵烙傷口,此時距542年瘟疫發生已過去600多年了。

從這些記述可見,6世紀中期瘟疫暴發的時候,拜占庭帝國的醫術雖然有了一定程度的發展,但都是以常見病為主。因為鼠疫是第一次在帝國暴發,是以拜占庭人對此類傳染病是很陌生的,帝國上下,從宮廷到民間都束手無策。據普羅柯比在《戰史》中記載,面對瘟疫,醫生們不知所措,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這種病的病因。醫生們深感力不從心,不僅無解救之方,甚至連減輕患者痛苦的辦法都沒有,所能提供的僅是普通的護理,患者的癫狂翻滾令醫生們疲憊不堪,加上對瘟疫缺乏清晰的認識,防護措施不到位,醫生自身感染的也很多。

這場瘟疫與醫術之間的博弈,對拜占庭人的信仰影響較大。瘟疫暴發得非常突然,在拜占庭帝國史無前例,且态勢兇猛,令全國上下猝不及防,惶恐不已。作為這場瘟疫的親身經曆者,普羅柯比在目睹了突如其來的災難之後,心情是極其悲觀絕望的,他認為這場災難的原因無法用言語表達,也不可能作出其他解釋,除非把它說成是上帝的懲罰。與普羅柯比同時代的3位拜占庭史家也是同樣的看法,分别是約翰·馬拉拉斯、阿加塞阿斯和埃瓦格留斯,他們均認為瘟疫是由上帝掌控的,隻有上帝才知道瘟疫的原因和走向。

不止臣民,就連查士丁尼皇帝也是這樣認為,他于公元544年頒發一項敕令,主要目的是将物價和工資恢複到瘟疫之前的水準,違者重罰。查士丁尼在這項敕令中也把瘟疫說成是上帝的懲罰。可見這是當時拜占庭人的普遍認識,從皇帝到臣民,莫不如此。這一現象展示給我們的不僅是拜占庭人的基督教信仰,更說明了帝國上下在這場大瘟疫面前的恐懼與無奈。感染後的無醫可治、無藥可救、隻能等死的局面,歸根結底還是當時拜占庭帝國的醫術水準決定的。

此後到6世紀末,瘟疫又先後于558、573、590、599年4次在拜占庭帝國複發,所到之處死傷無數,哀鴻遍野,緻使帝國的總人口下降了40% ~50%。曆史的教訓慘痛,當時的拜占庭帝國在這場瘟疫與醫術之間的博弈中,對鼠疫類急性傳染病的醫學認識不夠,對來勢洶洶的瘟疫沒有任何有效防範措施,導緻瘟疫暴發後沒有能力阻擊和消滅,隻能任其肆虐和傳播,并将瘟疫的發生解釋成是上帝在懲罰人類,這是于事無補的。

放眼中外曆史,人類與瘟疫的鬥争從未停止,若屈從于瘟疫,就會導緻人類的生存危機。隻有認真總結曆史經驗,吸取曆史教訓,運用科學思維方式對待和研究瘟疫,努力提高國家醫術水準,摸清重大疫情防控規律,增強防疫抗疫能力,才不會任由瘟疫肆虐,在與瘟疫的博弈中抓住扭轉局勢的機會,化被動為主動,才能為經濟社會的發展創造安全穩定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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