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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産階級民主的一面鏡子——馬克`吐溫的小說《競選州長》

作者:文藝天地—甯文英
資産階級民主的一面鏡子——馬克`吐溫的小說《競選州長》

文/馬家駿

馬克·吐溫的著名短篇小說《競選州長》,是資産階級民主、自由的一面鏡子,對我們認識資本主義制度的本質是頗有意義的。

十九世紀美國批判現實主義進步作家馬克·吐溫,原名塞莫爾·朗荷恩·克列門斯,1835年生于美國密蘇裡州肯尼波爾城一個地方法官的家裡。他幼年喪父,家道中落,未受過正式教育,十二歲便被送到報館印刷廠當學徒,以後,又當過排字勞工、水手、領航人、金礦勞工和新聞記者,積累了豐富的生活經驗。

1867年,克列門斯用筆名馬克·吐溫出版了第一部短篇小說集,顯示了他以幽默筆調揭露美國社會的才能。七十年代,又接連寫了《競選州長》等許多短篇和幾部長篇。十九世紀七十年代後半葉,美國向帝國主義過渡,社會沖突加劇,馬克·吐溫作品中對資本主義現實生活的批判性也随之增強。他的代表作《哈克貝利·費恩曆險記》,通過遊浪兒自述颠沛流亡中的見聞,描寫了美國貧困悲涼的一面,戳穿了美國“幸福生活”的神話,因而曾被列為禁書

1893年後,馬克·吐溫通路了非、歐、亞、澳各洲,寫了許多随筆,揭露了帝國主義對殖民地的屠殺和掠奪。這樣的題材,也是他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許多作品的内容。在《使用私刑的合衆國》、《沙皇的獨白》等作品中,他控訴了美帝國主義對中國的侵略,抗議了老沙皇的暴行。1900年8月12日,即八國聯軍侵入北京的前一天,他在一封信中說:“現在全中國都起來了,我同情中國人”,還預言“中國終究會獲得自由”。同年十一月,他在一次講演中公開宣稱“我就是義和團”,表示了對中國人民反帝鬥争的同情。但是,由于世界觀的局限,馬克·吐溫對人類前途表現了悲觀主義和宿命論的觀點。直到1910年逝世.他仍然是列甯所說的“最後一批代表資産階級民主派的人士。”

《競選州長》發表于1870年,它是1861-1865年美國内戰後社會現實的産物。當時,代表北方工業資産階級的共和黨,從内戰中攫得全國政權後,繼續推行歧視黑人、壓迫勞工的政策。原來代表南方方蓄奴主義者的政黨民主黨,随着莊園主們的發展資本主義,也成了大資産階級的政黨。當壟斷資本主義出現在美國以後,共和黨和民主黨都成了壟斷資産階級的代言人。于是,在每四年一次所謂“競選”中,這兩黨用蠱惑、欺騙、收買來拉選票;開動一切宣傳機器,造謠污蔑,互相攻擊。《競選州長》就是通過競選這個側面,揭露了美國社會的所謂“民主政治”的真相的。

小說一開始介紹了三個競選州長的候選人:一方面是民主黨和共和黨的伍德福和霍夫曼,另一個是獨立黨的“馬克·吐溫”。當時并不存在什麼獨立黨,馬克·吐溫也從未參加過競選州長。作者虛拟“我”憑“聲望還好”去“競選”,然後,通過民主黨和共和黨報紙造謠污蔑,妄加罪名,使“我”身敗名裂,指出“競選”的條件不是“聲望”,而是看誰的手段卑鄙,行徑更無恥。

民主黨和共和黨給“我”捏造的許多罪狀,其是“僞證罪”。慣于撒謊的資産階級報紙說:“我”于1863年,在交趾支那瓦卡瓦克,被三十四個證人證明過犯了僞證罪,而那次做僞證的意圖是要奪取孤兒寡婦的唯一生活來源的香蕉園。這個謠造的非常逼真,有時間、有地點、有證人,犯罪情節惡劣,而且使公衆無法查對。其實,就根本不存在瓦卡瓦克那個地方。作為美國人的“我”,既沒有去過交趾支那,也沒聽過瓦卡瓦克,更不知道什麼香蕉園,所謂“僞證罪”純屬無恥诽謗。然而,報紙的造謠惑衆,可以激起公衆義憤而避開證明,又可以使“我”欲辯不得。正在“我”不知所措之際,反動報紙又用“耐人尋味”的短文,說“保持緘默,似有隐衷”,就輕意落實了“我”的“僞證罪”,也等于剝奪了“我”的競選資格。

以下,接連幾個“從此以後”,栽在“我”頭上的罪名越來越多,越來越嚴重。《新聞報》十分露骨地誣蔑“我”犯過“小偷罪”,竟說“一輩子沒有到過蒙大拿”的“我”,卻在蒙大拿偷了“和他同住在一間小房子裡的夥伴們”的“貴重物品”,被搜出贓物,還被渾身塗滿柏油,粘上羽毛吃過“坐木杠”遊街示衆的苦頭。除了事情編造得活靈活現,而且還暗示以可怕的威脅:小心再吃一回“坐木杠”苦頭!

又一個罪名說“我”是個“盜屍犯”,這遠比小偷罪嚴重得多。明明是民主黨和共和黨一再誣陷别人,而現在人倒捏造“我”曾造謠中傷競選對手。它企圖證明:一、诽謗死人,可見“我”的下流無恥;二、诋毀霍夫曼的祖父,可見“我”是想搞倒競選對手以取得政治上的成功。進而,報紙鼓動“受了污蔑和侮辱的公衆”“采取斷然行動,對诽謗者施行非法的報複”。不但造了輿論,兩黨還确實組織了一群“公衆”,夜裡闖入“我”家,進行了搶奪。盡管“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霍夫曼的祖父,更不用說去議論他,但是,在資本主義世界,颠倒黑白可以栽贓得逞,收買暴徒可以非法橫行。暗中襲擊加以人身傷害,同造謠一樣,也是為摧垮對手而使用的“競選”手段。

然而事情還沒有到此為止。反動報紙加給“我”還有第四個罪名即“酒瘋子”,盡管“我”整整三年沒有嘗過任何一種酒,但仍被污蔑為“醉得不成樣子”。這個罪名加得很惡毒:一是說在南北戰争後糧食奇缺,政府禁止造酒,而“我”卻犯禁酗酒,可見沒資格競選;二是說“我”品行不端、花天酒地,欺騙了獨立黨的黨員;三是進而煽動獨立黨人起來反對自己的候選人。

小說詳寫了加給“我”的這些種種罪名之後,接着又寫那些謠言的影響,以及反動派對付“我”的一些手法。概括起來就是,栽贓陷害,敲詐勒索的匿名信逐漸成為“我”收到的郵件的重要成分。民主黨和共和黨報紙又宣判了“我”犯有“舞弊”、“訛詐”二罪。在“輿論鼎沸”以緻連獨立黨的領袖和報紙主筆都逼“我”回答真相的時候,民主黨和共和黨又趁機公然慫恿獨立黨的黨員,不投“我”的票。兩黨報紙肆無忌憚地進一步造謠,而且越發離奇的驚人:“我燒毀了一個病人院,連裡面所有的病人也給燒死了,為的是它妨礙我的住宅的視線”;說“我”曾經為了奪取财産而毒死了自己的叔父;說“我”用人唯親。而放火要受審判,毒死親人要開墳驗屍。“我”是不得安甯的。正當“我”開始動搖,準備退出競選之際,黨派相争的仇恨加到“我”身上的迫害達到了高潮,小說的情節也發展到高潮。“九個剛學走路的小孩,包括各種膚色,帶着各種窮形怪相,被教唆着在一個公開的集會上闖到講台上來,抱住我的腿,叫我爸爸!”這個荒唐而令人啼笑皆非的場面,從私生活上對“我”進行人身攻擊,使“我”當衆出醜,名譽掃地。

小說的結局很清楚:“我”自認的長處“聲望還好”,在“競選”中喪失殆盡。在愈演愈烈的迫害中,隻好懷着懊惱的心情,以自嘲的幽默宣布放棄競選。

馬克·吐溫通過小說告訴讀者:在美國社會裡,憑聲譽是不能參加“競選”的。相反,有條件和資格的,倒是像伍德福和霍夫曼那樣“對各式各樣可恥的罪行都習以為常”的“正人君子”。至于“競選”手段,則是動員輿論工具造謠,诽謗,進行威吓,挑撥,甚至指使人襲擊,陷害。美國上層社會的流氓政客,為竊取政治地位可以如此不擇手段,這就是他們所謂的“民主政治”的真正内容。

馬克·吐溫揭露美國“自由競選”的黑幕,截穿資本主義世界引以自豪的“民主政治”,具有深刻的認識意義。但是,由于馬克·吐溫受自己資産階級立場和世界觀的限制,盡管他批判了美國社會的某個側面,但并沒有從根本否定資本主義制度,而且其批判的出發點仍是資産階級的道德觀念,他的同情全在假設的資産階級代表人物“我”一邊,是不能同無産階級對資本主義的徹底否定同日而語的。

《競選州長》是一篇獨具藝術特點的諷刺小說。

在叙述方式上,它用了第一人稱。作者把假設人物冠的自己的筆名馬克·吐溫,把小說主人公和作者融為一體。這樣就增強了故事的真實感,使人感到“我”的遭遇确實可信。同時,也便于刻劃人物心理,使它象自我内心活動的剖析一般,增加了親切的“現身說法”的感覺。如開一邊寫“我”不願與伍德福之流并提時說:“正當我還在贊美自己的長處,并暗自是以得意的時候,卻有一股不愉快的渾濁潛流‘攪渾’我那快樂心情的深處,那就是——不得不聽到我的名字動辄被人家拿來與那些人相提并論地到處傳播。我心裡越來越煩亂。”這就把“潔身自好”、内心沖突的“我”的性格浮現出來了。再如“我”一再被加上各種罪名時說:“我簡直弄得神經錯亂,不知所措。我隻好把那一天混過去”,“我漸漸對報紙有了戒心,一拿起來就覺得提心吊膽”,“當真把我的名字牽連到這個不名譽的嫌疑上面,一時實在令人難以置信,絕對難以置信”;“這簡直把我吓得幾乎要發瘋” ……這就有力地感染着讀者,使之同情和關心主人公的命運。

在結構上,小說摘引了大量報紙、信件的原文。盡管這些報紙,信件的文字是作者虛構的,但一經引入小說,就顯得确有其事一般。這些引文同作者的描寫與叙述穿插起來,構成了全篇完整的情節,使得小說富有政論性,即它不但反映政治鬥争,而且用引文擺出對方的論點(捏造的罪名),然後說明事實真相(如沒有去過交趾支那、蒙大拿)作為論據反駁,最後用實際結果(獲得罪名)和主人公自己的結論(它自認是清白無辜的)相對照,辛辣地諷刺了美國的所謂“民主政治”

在風格和手法上,小說充滿了諷刺和幽默。作者選了一個“聲望還好”本來似乎應當取勝的“我”,去同“對各式各樣可恥的罪行都習以為常”的流氓政客“競選”。而“我”又受到步步更新的诽謗,最後被迫退出“競選”,這種人物和情節的安排具有深刻的諷刺意味和幽默感,如果“競選”雙方都是流氓政客,情節發展到結局仍拚命“競選”,那隻是一種抨擊,而不是辛辣的諷刺了。在語言上,作者的諷刺與幽默表現為:一、委婉含蓄的嘲弄,如說伍德福之流,則是“即令他們曾經知道保持名譽的好處,那個時候也已經過去了”,實際是說他們專幹不名譽的事。又如寫到被暴徒襲擊,則說是“受了污蔑和侮辱的公衆”“滿腔義憤”來懲治“盜屍犯”,不過“走的時候把能帶走的财物都拿去了”。實際上這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強盜,不直接指責而婉曲挖苦,顯得風趣而又有力量。二、誇張。如所引報紙捏造的話中的“三十四個證人”,“燒毀了一個瘋人院,連裡面所有的病人也給燒死了,為的是它妨礙了我的住宅的視線”,“九個剛學走路的小孩子,包括各種膚色……叫我爸爸”,這些用誇張的語言所揭露的離奇怪誕的捏造,突出地顯示了捏造者的無恥下流,他們可以無恥到不顧常識,卑鄙到不擇手段的地步。又如把兩種不相幹的事物聯系來起:“至于香蕉園,我簡直就不知道它和一隻袋鼠有什麼差別”,“很象一個人想睡覺的時候去揭開床毯,可是腦子裡卻擔心那底下會有一條響尾蛇似的。”這種聯系也是一種誇張。前者是極力渲染 “我”不知道香蕉園,突出地顯示了反動報紙的造謠污蔑。後者是極力渲染“我”提心吊膽的恐懼心理,突出地顯示了反動報紙惡意中傷的陰險毒辣。三、“控告者” 莊嚴地揭露受害者,以形成自我暴露,進而諷刺“控告者”。如“謠言被揭穿了”一節,明明是自己造謠,卻反說對方造謠,還振振有詞地說:“象這樣毀謗九泉之下的死者并以讕言玷污他們的令名的無恥手段……這實在叫正人君子看了寒心。”說得越莊嚴,越是自稱“正人君子”,就越顯得“控告者”的流氓嘴臉的可憎。

馬克 .吐溫的小說簡潔、幹練,富有風趣,寫得引人入勝。這些特色,值得借鑒。

刊于《陝西教育》1978年第2期

(注:本文作者已經授權本頭條)

(馬家駿 河北清苑人,1929年10月5日生,現為陝西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戲劇家協會會員、中國電影家協會會員、陝西省外國文學學會名譽會長(原會長)、中國外國文學學會原理事、中國俄羅斯文學研究會原理事、陝西省高等學校戲曲研究會原會長、陝西詩詞學會原顧問、陝西省社會科學學會聯合會原常務理事、陝西省建設社會主義公德心先進個人、陝西省教書育人先進教師等,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

獨著有《十九世紀俄羅斯文學》、《美學史的新階段》、《詩歌探藝》、《世界文學探究》等12種;與女兒馬曉翙二人合著《世界文學真髓》、《西洋戲劇史》等4種;主編有《世界文學史》(3卷)、《高爾基創作研究》等9種;編輯有《歐美現代派文學30講》等4種;參編合著有《馬列文論百題》、《文化學研究方法》、《東方文學50講》、《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等40多種。

名列《中國作家大辭典》、《中華詩人大辭典》、《中國社會科學學者大辭典》、劍橋《國際傳記辭典》(英文第27版)、俄羅斯科學院世界文學研究所《國外俄羅斯學專家名錄》(俄文版)、《陝西百年文藝經典》等40餘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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