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深處的獨白
———折了翅膀，我依然飛翔
王麗麗
題記
“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生命對人來說隻有一次。是以,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一個人回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這樣,在他臨死的時候,能夠說,我把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人類最寶貴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奮鬥。”
我之是以把這句名言當做我人生的格言，不是因為它的深沉與豪壯，而是我始終實踐着它的真實與内涵。我雖沒有保爾一樣的經曆，但我有保爾一樣的體質。像所有患過嬰兒癱後遺症者一樣，我經曆過癱瘓，升學無望，甚至是歧視等所有的痛苦。而在一次鄉鎮選拔民師的機會中，我卻幸運地走上了教育這條道路，做了一名普通的民辦教師。從1985年至今，已整整29年。從此我開始了新的生活，“折了翅膀，我依然飛翔！”
回首自己的教育生涯，漫長而幸福，每一頁都浸透着青春與熱血，每一頁都期盼着成長與希望。不知燭光下翻閱過多少作業，不知夕陽中目送過多少孩子，翻開記憶的閘門，依稀在目......
初為人師 倍感艱辛
記得剛被配置設定時，是滿懷驕傲與希望，欣欣然前往。然而卻被分到了一個偏僻的小村莊。加上校長，學校隻有六個人，五個教學班。上課用的鈴，是生産隊不用的銅鐘，挂在一棵小樹上。“當當當”清脆的聲音傳遍小村莊。課桌是石闆桌，闆凳自己帶，教室裡沒有講台，黑闆是水泥塗上了墨的，白白的，粗糙的黑闆使粉筆無法寫正一個橫，偌大的教室像一個倉庫，隻有像監獄一樣的一個小視窗，隻是看到等待的是十幾雙期盼的眼睛。我才明白了，做老師不是傳說中的崇高與神秘，而是艱辛與使命。
我上的第一課是《楊家嶺的早晨》。稚嫩，卻不是很标準的國語，卻引來了許多好奇者的圍觀，緻使那第一節課，成了全校的公開課。我的臉紅紅的，手捧着書本，教室裡靜得出奇：“毛主席給小苗澆水......”。我是那麼的神聖，高大，以至于忘記了自己是一個殘障人士。我在教師裡激動地走來走去，在黑闆上一筆一畫的書寫着生字，直到“當當當”銅鐘聲響起......
不是所有的開始都是浪漫的。那時我剛剛學會自行車，本來就不很利落的腿，是我在坑坑窪窪的土路上摔了不少跟頭。有時下雨，自行車扛不動，自己像個泥人，苦不堪言，真想打退堂鼓，可以一想起學生渴望知識的眼睛，和閉塞的小村莊教師的缺乏，就抹抹眼淚繼續上路。80年代中期，家長并沒有重視學生的學習。為了保證生源，我們隻好每家每戶動員。一天下來已經很累，我還得記錄當天沒上學的孩子的名單，然後挨家挨戶走訪。記得有一次到了一戶人家，已經黃昏，我剛走到門口，冷不丁一條狗竄出來。若是好身體，還可以抵擋一陣子，可我無力挪動殘腿，它狠狠地咬住了我的褲子，用力一拖，我就跌倒了，等孩子家人跑出來，我已經遍體鱗傷。就是這一次，家長被感動了，第二天主動把孩子送到學校上課。其他家長也受到感動，紛紛不讓孩子再辍學，隻是有附加條件，讓孩子帶上才牙牙學語弟弟妹妹上學。從此，我既是老師又是保姆，吃喝拉撒睡，都得管，常常是放下書本，就得抱起學生的弟妹，讓學生寫作業。開始的幾個月，我二十元的工資，沒拿回家一分，不是給學生買本子，就是買鉛筆。為了工作友善，我開始住校，照顧那些晚歸家長的孩子。晚上批作業，備課。雖然艱辛，但充實了很多。
有付出就有回報，我開始得到家長和上司的承認，見我一個人做飯，常常送給我好吃的，有時請我到家裡吃。
最初的幾年，我就是這樣度過的。我感到了一個殘障人士最大的幸福。我再不是社會的累贅，實作了人生的價值。
教育是一場馬拉松的愛
聽過和看過許多的教育案例，在一次談話或者是關愛後，一個後進生就轉變好了，就可以認真完成作業，可以成績進步，成為好學生。事實非然。一個學生的成長，要經曆許多磨難。特别是後進生，他們對學習不感興趣，經常逃學，不完成作業，上課打鬧。年輕的我當初真是傷透了腦筋。
1988年，我被調到另一所鄉村國小，當時我任教的是五年級除數學以外的所有課程。班裡有個叫付昌昌的同學（為了該生的隐私 化名）。是班裡的頭頭，當時他已經15歲，是留級生。那時國中是要考試錄取的，他沒考上，就留級了。每當上課就出毛病，不是引得學生哈哈大笑，就是我大聲說他就小聲反駁。我苦口婆心地教育，不起作用，想揍他一頓，我實乃無能為力。一時間我找不到應對的措施，頭疼至極。
一天，我搬着一摞作業走進教室，由于作業太重，講台太高，一不小心，絆到了，是他第一個跑上來，把我扶住。雖是一個小小的動作，我卻發現了他的優點，在他的内心深處，也有柔軟的一處。
于是以後的日子裡，我故意向他示弱，我說：“昌昌，你看我連作業也搬不動，以後你每課之前就替我搬作業吧。”沒想到他爽快地答應了。在這之後，他似乎老實了許多，有時還會主動為我搬凳子。那時，學校的畢業班都要上晚自習，從我村到學校，要經過一片坡還有一道鐵路道口，夜裡黑暗籠罩，甚是吓人。每次晚上回家，總覺得後面有人跟着，我快他也快，可到家後就沒有了。起初我很奇怪，後來我想探個究竟，悄悄地躲在牆角後。“老師那裡去了？”聽到黑暗中稚嫩的聲音，我明白了，原來是他帶着兩個男生在後面護送我。從此我們拉進了距離。邊談話邊走，我了解到，他是家裡兄弟五個中最小而一個，哥哥們都已經開始種地幹活，他認為上學沒大用處，加之沒考上國中，是以學習對他來說是熬時間。趁機我可以改變單調的說教，循循誘導，使之把精力用到學習上。師生感情拉近了，半年的時間，他漸漸走上了正軌，學習也進步了，最終考上了國中。
但進步是螺旋形的，在中學裡他也反複過，有時不完成作業，甚至摘掉教室裡的燈泡，逃學。每當這時他必定要去找我，談他心中的委屈，雖不是我的學生了，我仍舊有義務與耐心幫助教育他。後來一次偶然的錯誤，他進了勞教所。我得知後經常寫信鼓勵他，在獄中努力改過自新，争取早日釋放。出獄後，他來見我，第一句話是：“老師，我人生的路上多虧有你。”“浪子回頭金不換，你抛棄世俗的眼光，重新開始吧。”後來他重新創業，現在已經事業發達，合家幸福了。我做的并不多，但我深深地懂得，教育是一項馬拉松工程，愛就是助跑的人。我們不可能通過一次的教育就使他變得好了，需要更長久的耐心與愛心，不放棄，不抛棄。
細心呵護培幼苗 愛無俱細
來到樂安後，新學校，新環境，就出現了許多新問題。班裡孩子家長的離婚率上升，單親家庭增多。這使我們的教育與教學又面臨着新決策。今年我們重新編排了班級，班裡有一個叫李昱的女生，長得十分可愛，也非常聰明，成績一直很好，可現在每天不完成作業。問她，她也不言語，隻是哭。向其他老師了解到，原來他父母正在鬧離婚。她母親因有特殊原因，向他爸爸提出離婚，但雙方為争奪孩子的撫養權發生沖突。媽媽已經好久沒回家了，爸爸忙于飯店生意，無暇顧及她。每天上學放學都是一個人獨自回家，家庭的突然變故，使她一時間無法适應。而且父母雙方經常大打出手，媽媽來學校看孩子，爸爸知道了就來學校鬧，使李昱在同學面前擡不起頭來，給她幼小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陰影。趁做課間操的時間我把她叫到辦公室，跟她談話。她委屈地說:“老師，别人都有媽媽，而我沒有，别人回到家，就在媽媽的輔導下做作業，而我還得幫爸爸看門做生意。”以前的溫暖變成了冷漠。說着淚流滿面。是啊，不該是這個年齡承受的痛苦。我把她摟在懷裡，說：“你就是我們大家的女兒，我的女兒，每個老師都愛你，暫時的困難，不能影響我們的學習，不能自暴自棄，學好知識，長大才能有所作為啊。”我說，你回家無法正常學習，咱們訂個計劃，你每天晚回家半個小時，老師陪你做完作業後再走好嗎？她痛快地答應了。于是每天傍晚，我放棄回家做飯的時間，給她補課。冬陽早落，天黑得快，我要把她送出學校，目送她走過公路路口。
後來我和班主任商量，找他父母談心，不能因為大人的沖突，而影響孩子，不要到學校裡來鬧，不能讓其他孩子看到李昱的特别。更不能在孩子面前數落對方缺點，讓孩子恨對方，還孩子一片甯靜。為此我們專門到她家家訪。父親表示以後多關心孩子，也給媽媽做母親的權力，能來看看孩子，多一些母愛，使孩子感受溫暖。與家長達成協定後，我們就跟蹤觀察。作為一名教師，不能僅僅看到孩子的成績，要了解孩子的家庭背景，理順孩子的思想，深入孩子的内心，了解她的整個世界，教育才能成功。由于她嗓音甜潤，我鼓勵她參加了朗讀興趣小組，漸漸地變得開朗了，不再憂郁了，成績也很快提高，我感到非常欣慰。
諸如這樣的事例，比比皆是，這僅僅是最普通的一個案例。
歲月坎坷多磨難 衣帶漸寬終不悔
2005年春，任教20年。長期忙碌而又緊張的工作，使我感到體力有些不支，有時心跳加快，憋悶，透不過氣來。家人與同僚多次催我到醫院檢查。為了不給學生誤課，我一拖再拖，後來在課堂上暈倒了，才到醫院檢查。結果是心肌勞累及心肌炎。醫生建議住院治療，可那就不能上課了，我和醫生商量，能不能帶藥回家滴水。醫生說，心髒病需要靜養。我答應着，可自己有自己的小算盤，在診所治療，可以用半天時間，剩下的半天就可以上課了。我與數學老師商定，上午到診所滴水，下午上課。當時教的正是三年級學生，他們自制力較差，差生較多，也不好管理。我上午輸水的效果常常在下午的上課中消耗殆盡，晚上回來腿腫得厲害。正值麥收期間，偏僻的小村很難找到合适的代課教師，我隻有堅持，一直到暑假。是以心肌勞累一直沒有徹底治愈。家人和同僚們一直說我傻，可我心裡明白身上的責任。
2009年九月，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使我住進了醫院。那天是教師節，大雨滂沱，我因感冒發燒，想請假，但早上就有許多學生借家長的手機，給我發資訊，祝我節日快樂。我的心情非常激動，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我一定和學生一起度過，于是穿上雨衣出發了。但是因為大雨，難以辨清路面的坑窪，迎面一輛貨車疾駛而來，我躲閃不及，就摔了出去，頭重重地撞在了水泥地面上，臉上被磕破了，頭輕微腦震蕩，手面腿上鮮血淋漓。學校上司得知後就派車把我送到了醫院。我在院裡僅僅住了一天，帶着滿身的傷又回到了教室。我不知道是什麼讓我如此惦念課堂，離不開這三尺講台。或許是執着，或許是信念。
無獨有偶，同樣的事情重演，前一個月，我複制了那年的車禍。這一次是與校車相遇，因為鄉村公路路面很窄，校車的位置占據了整個路面，我隻有往土路上躲，再一次摔出去了。當時，我艱難得爬起來，看着摔破的膝蓋，疼痛難忍。心想我第一節還有課，還是堅持去吧，學生還等着我呢。路人幫我把電動車扶正，幫我上了車。但到了學校，上了半節課，膝蓋越腫越大，疼痛越來越劇烈，最後無法堅持了，就去了醫院。經醫生檢查，這次是膝蓋積水嚴重，骨膜受傷，肌肉拉傷，已經無法行走。醫生讓我請了一個月的假，并再三叮囑，注意休息，千萬别太早的活動。得知消息，學校上司和同僚們來探望我，衆多的家長也紛紛前來看望。我覺得多年的付出沒有白費，我受到上司同僚和家長的呵護和關愛。正值學校迎接上級檢查，我在家實在待不下去了，病假沒結束，等到能下地拄拐走路，我就要求上課。早上老公開車送我去學校，中午我妹妹和爸爸輪流接我回娘家吃飯。在學校，我拄着拐杖，坐着輪椅，進課堂；下課，可愛的學生用輪椅推我去廁所。沒有他們，我是無法完成教學活動的，我的背後有他們的付出與辛勞。我與他們組成了學校的另一道風景。
後記
多年以來，我除了認真上課，關愛孩子，我還在業務上努力進取。我獲得了衆多榮譽。“優秀教師”“教學能手”“學科帶頭人”“骨幹教師”......這些榮譽的獲得，是對我工作的肯定，同時也激勵我更加奮進。
我雖然是一隻折了翅膀的鷹，但我依然飛翔，實作着自身的價值。三十年的教育生涯，我自信我沒有浪費生命，回望走過的路，一路艱辛，一路血汗。我始終實踐着這句名言“當一個人回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這樣,在他臨死的時候,能夠說,我把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人生最寶貴的事業——為人類的解放而奮鬥。”身體殘了，到我的思想是健全的。“天空沒有留下我的痕迹，但我的确飛過。”我所做的事情是千千萬萬個教師做過的，再平凡不過，但我無悔我的選擇。
作者簡介：王麗麗，博興樂安實驗學校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