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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海棠糕丨小山

作者:廖昊

那年那月海棠糕丨小山

秋日已到,突然念起儿时吃的海棠糕来。 其实,我们洛西土话都把海棠糕叫作“鸡蛋糕”。

以前,只有氏族乡绅之类的才有雅兴在院子养养海棠,并且“秋天薄暮,吐半口血,两个侍儿扶着,恹恹地到阶前去看秋海棠。”

想起赤红油亮的海棠糕,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清瘦干净、腰挺板板的祖父。

祖父每次去南墓(铜罗)、新塍或者乌镇集市上卖番薯、土豆、南瓜或者兔毛,我都会吃到海棠糕。海棠糕是祖父专门买给我吃的。

娘说,我出生前,祖母敲了几篓志头絮(野蚕丝绵)放着。我一出生,看是女娃,把新志头絮又悄悄挂回房梁上的竹篓里去了。娘老是反复对我说叨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说,我才不稀罕盖志头絮呢,我要盖丝绵被。

祖父好像是为了补偿我这个女娃什么,总是对我特别的好。他单独住在一间五路头的老宅里,窗户也没有,只有一个天窗。有阳光的时候,我看到很多很多灰尘在射进来的光束里旋转跳舞。

祖父种的扁豆第一次炒,他一定会把新炒好的嫩扁豆,端来一盘给我,说给明囡尝尝。当季的第一个南瓜,第一条地蒲,第一只玉米,都是先拿过来说,给明囡吃。

我还记得,我爱吃玉米,祖父种的玉米,总有许多瘌痢头。“爷爷,为什么你种的玉米老那么多瘌痢头啊?”我嗔怪道。“那是因为种玉米的时候,头皮痒了挠头皮,就会长瘌痢头玉米。”祖父笑着说。

“那你下次种玉米的时候,剃个光浪头(光头),头皮就不会痒了,也不用挠头皮了啊。”我为自己的妙计洋洋得意。祖父听了连声说:“好,好,爷爷一定听明囡的,剃光浪头,不挠头皮。”祖父真的剃了光浪头。光浪头是祖父后来一直保持的发型。

可是,每年祖父种出来的玉米,还是有很多瘌痢头。就是那几个瘌痢头玉米,祖父也总掰了给我吃。 祖父就疼我这个说起话来叽叽呱呱的黄毛小丫。

沉甸甸的番薯、南瓜或者土豆,压弯了祖父肩头的扁担。祖父本来又高又瘦,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重物,腰背也活生生被压成了弯弯的弓形,佝偻起来。哪怕春秋季,赶集回来,土布衣裳上也都是汗湿的痕迹。

他走走停停,十来里路,把土地里辛苦得来的阿什物挑出去卖,换一点有限的小票子。

八十多岁的时候,还从不伸手拿儿女的钱。还不忘给孙女买块甜甜的海棠糕,上学用的小算盘或者练毛笔字的砚台。

“明囡,明囡,来拿鸡蛋糕切(吃)咯。”祖父把竹片钉的门“吱吱呀呀”推开,肩头搭着一条洗得发白看不出底色的毛巾,探出身喊我。海棠糕一面烘焦,沾满白糖,里面是绵软细腻的豆沙馅儿,还有几星子透明的猪油粒子。

一咬,那个香啊,一嘴豆沙和猪油的缠绵啊。祖父笑嘻嘻地看着我狼吞虎咽的馋样儿,说:“慢点吃,慢点吃,小心噎着。”

后来,祖父在一个海棠盛开的秋季去世了。再也没有人给我买海棠糕了。

前几年,我曾在新塍老电影院北面那溜子法国梧桐树下,碰到过一个做海棠糕的摊子,一辆小车加一只灰突突的小炉子。

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阿姨,系一条干干净净的蓝布围裙。只记得阿姨麻利地揭开铁板,热气氤氲,香味扑鼻,个个梅花糕酱红油亮,小小的猪油粒子透明晶亮,红丝绿丝鲜艳欲滴。我买了一只尝,糖渣甜脆,又香又糯。可是,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来源:嘉兴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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