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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奈保尔和《米格尔街》

作者:文学自由谈
狄青:奈保尔和《米格尔街》

维·苏·奈保尔(1932-2018)

2001年,出生于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印度裔英籍作家维·苏·奈保尔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那晚,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首都西班牙港燃起了庆祝焰火。对于这一偏僻的加勒比海岛国来说,奈保尔无疑是他们的英雄。奈保尔的青少年时期主要是在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度过的。1950年,十八岁的奈保尔从西班牙港中学毕业,获得政府一笔丰厚的奖学金,进入牛津大学学习文学,从此走上了文学创作之路。

事实上,奈保尔很早就显示出在文学创作上的特殊才华,创作伊始便得到了广泛认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他在英语文坛已颇有影响。1994年,美国塔尔萨大学先人一步地“抢购”了奈保尔的书信、手稿等,并把它们与乔伊斯的手稿一起存放。

200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南非作家库切说,奈保尔的小说具有“隐晦的自传性特色”。这一点,在奈保尔早期的短篇小说集《米格尔街》中表现得尤为突出——那是奈保尔用回忆写成的书,也是留给他曾经的祖国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一份真实记录。在这本书里,他以第一人称回忆的口吻,将米格尔街上的芸芸众生呈现在全世界读者面前:流浪汉,木匠,马车夫,醉汉,教员,理发师,清洁工,放荡女人,可怜的母亲,手头拮据的时髦青年,等等。细看下来,他们都是现代文明中的失败者或边缘人,他们的共同之处在于:无论如何努力奋斗、挣扎,都是徒劳的,都无法改变其边缘群体的位置。《米格尔街》的文字里,有无奈,有辛酸,有调侃,有嘲讽。它最大的价值是,通过米格尔街上的人物,让我们重新审视自身与这个世界的关系。

在小说《职业选择》中,米格尔街上的孩子们的梦想,是当上驾驶蓝色清运垃圾卡车的司机,因为“那些开车的简直可以算作是贵族,他们只在清晨干点活,白天什么事也没有。尽管如此,他们还动不动就罢工”。主人公伊莱亚斯是特立独行的人,他的理想与众不同,且十分“高大上”:他想离开米格尔街,出去做一名医生。然而他没办法去上更好的学校,尽管他很努力,成绩却一塌糊涂,只能降低目标,从做一名医生到做一名卫生检疫员。但这也难以实现,最后只得去当“驾驶蓝色清运垃圾卡车的司机”。奈保尔借伊莱亚斯之口说:“(特立尼达)竟成了这种鬼地方,你想剪掉自己的脚指甲也得去行贿才成。”作为弱势边缘群体中的一员,伊莱亚斯虽然有上进心,却无法在阶层越来越趋于固化的现实社会中翻身,只得任凭命运摆布,变得和米格尔街上的人一样平庸。

奈保尔在小说《母性的本能》开篇说的那几句话,令我至今无法忘怀——

我猜劳拉保持了一项世界纪录。

劳拉有八个孩子。

这倒没什么好奇怪的。

八个孩子有七个父亲。

这才要命!

正是劳拉给我上的第一堂生物课。

在小说里,劳拉无法独力抚养孩子,只得靠朋友接济,和几个丈夫偶尔给她的为数不多的钱勉强生活。她非常爱自己的孩子们,但生活让她经常对这些孩子喊叫、谩骂。这就是米格尔街边缘人生活的日常。当得知自己的女儿与他人私通并要生下孩子时,她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完全不同于一般人的哭泣,她好像是在把从出世以来聚攒下来的哭泣全部释放出来似的,好像是在把她一直用笑声掩盖起来的哭泣全部倾泻出来。”

奈保尔笔下的米格尔街,无论男女,他们的生活都是卑微乃至绝望的,带有普遍的悲剧性。他们对生活与现实充满怨言,虽有过挣扎,却是徒劳的,一成不变的生活依旧每天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他们终究什么都改变不了。但奈保尔显然不想就此打住,他想让读者了解的是,尽管生活如此晦暗无望,但每个人都仍然兴高采烈地活着,并总能通过微不足道的小事找寻到美好,哪怕这美好稍纵即逝、不值一提。

关注边缘人,奈保尔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与很多作家不同的是,奈保尔的叙述并不沉重。他选择了用一种轻松调侃的语调来叙述故事,这令我们在辛酸的同时又常会露出笑容,因为我们对他笔下的人物并不陌生。米格尔街上的人并不认为自己是边缘人,甚至他们还会觉得米格尔街就是世界的中心,哪怕这个中心各方面都并非令人愉快。

(《文学自由谈》2021年第3期。图片来自网络)

狄青:奈保尔和《米格尔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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