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腌香椿
文/张桂礼
（网络图片）
晚上，我从学校公租楼回到父母家照顾父亲。
父亲操劳了一生，晚年不幸患上了小脑萎缩症，至今已有十多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的病情日益加重。由于我工作繁忙，白天照顾父亲的重担大部分落在了哥哥的肩上，哥哥每隔一小时给父亲翻一次身，更换尿布；两个姐姐每隔三五天来看望父亲，洗洗衣物；我每天晚上回家照看父亲，打发父亲睡觉。不管刮风下雨，还是严寒酷暑，从未间断过。
这几年来，我越来越感觉到陪伴父母是多么的幸福！每天晚上能够回到家见到父母，和已经失忆的父亲说上几句彼此都听不懂的话，看到父亲像小孩一样痴痴的笑，内心总是充满苦涩的幸福和满足，父亲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和村庄，其他它的已全部忘却，有时不自觉的经常能够喊出我们兄弟姊妹的名字，但见到了却一个也认不出。偶尔能够说出我以前教他数的数……
母亲见我回来，拉开开纱窗门把我迎进来。我来到父亲的床前，看到父亲睡着了，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父亲的尿布，又向母亲询问了父亲的吃饭情况，然后坐下来和母亲说话。忽然间，一股难闻的气味钻进鼻孔，我向四周看了看，发现母亲的大桌子上有一个不锈钢盆，上面盖着塑料筐，不知道盆里是什么，莫非这股气味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我站起来，把塑料筐拿下来，把盆子端到电灯底下，仔细一看原来是腌制的香椿叶，母亲走过来，对我说：“这是你姐姐拿来的香椿叶，我前天刚腌的。”我把鼻子靠近盆子仔细闻了闻，证实了这股难闻的气味就是从香椿叶里散发出的。我拿了一双筷子，将香椿叶挑起来，看到下层的香椿叶已经长了一层细细的、白白的毛，密密地包裹在叶子的四周。
我对母亲说：“娘，这些香椿叶已经长了毛，不能再吃了，我倒进街上的垃圾桶里吧。”
母亲连忙把盆子从我手里拿过去，说：“不会吧，刚盐了没几天。”母亲反复看了看，终于相信了我的话，自言自语道：“我放了很多盐，怎么会长毛呢？”母亲说：“没事，用水冲洗一下还能吃。”
我忍不住有些生气了，说道：“给你说这些香椿叶变质不能吃了，你还舍不得倒，吃出毛病来怎么办！”
母亲见我生气了，连忙说：“不吃了，不吃了，我去倒！”说着，母亲端着盆子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母亲拿着空盆子回来，说：“我把香椿叶倒进垃圾桶里去了。”
见母亲听了我的话，倒了香椿叶，立时觉得刚才对母亲说话时的语气有些过分，愧疚地对母亲说：“娘，刚才对你着急是怕你吃坏了身体，不就是放了一些盐吗？也值不了几个钱，就算再好的东西变了质也不能吃。”母亲顺从地说：“好吧，以后变质的东西不吃了！”一场香椿叶引起的风波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和母亲说了一会儿话后，我看了看手机快九点了。父亲醒来了，我给父亲用吸管喝了一袋牛奶，然后换了两块尿布，又垫上了一张一次性尿垫，很快父亲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临走时，我感觉好像有些不大对头，母亲过惯了苦日子，平时省吃俭用，精打细算，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每次吃饭母亲从来都是等我们姐弟几人先吃饱后，再吃我们的剩下的饭菜。我清楚地记得有过很多次，本来就不多的饭菜被我们几人吃得精光，母亲只喝了一些玉米粥。我好几次纳闷地问母亲：“你吃这么少，饱了吗?”母亲说：“我饭前吃了一些东西，已经吃饱了。”当时我虽然很小，但是听了母亲说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今天，母亲这么痛快地倒掉香椿叶，会不会有问题？我不放心的问母亲：“娘，你把香椿叶真的倒了？”母亲说：“那还有假？我还能骗你呀？”我说：“你倒在哪个垃圾桶里了？”母亲说：“就是公路边上那个垃圾桶！”我说：“好吧，那我就放心了，我回去了。”
母亲把我送到门口，我走到门外，路过公路边上的垃圾桶，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掀开盖子一看，哪里有香椿叶的影子？分明是母亲骗了我！我急匆匆地返回去，直奔母亲的厨房，母亲见我又回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略显慌张的表情随即镇定下来，说：“怎么又回来了？”我什么也没说，走进厨房里，搜寻那盆香椿叶，碗橱里、大锅里、盆子里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母亲把香椿叶藏到那里去了？我又来到院子里四下寻找，在柴火堆的一个角落旁，发现了一个方便袋，里面鼓囊囊的，我拿起来一看，正是那些长毛的香椿叶！我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爆发了：“不让你吃你偏不听，你还藏起来骗我，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说完，我拿着那袋香椿叶，气冲冲地骑上自行车，顾不上听母亲分辨什么，离开了母亲的院子。等我骑出了一段路程后，无意中回过头来，看到母亲还一直站在路边看着我。当我来到十字街后，“嘭”的一声响，我抬手把那袋香椿叶扔进了垃圾箱里。猛然，我感到这声音好像敲打在我的心上。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我不断地反复问自己：我这样做对吗？母亲会生气吗？我该对母亲发火吗？我是否应该考虑一下母亲的感受？想着想着，心底里悠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挥之不去的自责和愧疚感。
这时，我想到了《论语·为政》中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孔子认为若遇有事，由年幼的操劳，有了酒食先让年老的吃，这不是真正的孝，他告诉子夏，对父母和颜悦色，是最难的，对待父母要真心实意，不能只做表面文章。真正做到对父母始终和颜悦色，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的确很难。
毕淑敏在《孝心无价》一文中写道：“有一些事情，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无法懂得。当我们懂得的时候，已不再年轻。世上有些东西可以弥补，有些东西永无弥补……”
是呀，当岁月的刻刀在父母额头上无情的划下深深皱纹的时候，当岁月的风霜把父母的青丝浸染成苍苍白发的时候，当岁月的重荷将父母的挺直的腰板压弯的时候，暮然回首，父母已离我们渐行渐远……父母在，根就在，尽孝应趁早，感恩正当时！终有一天父母会老去，珍惜父母在的每一天！让我们用爱留住父母最后的岁月！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龙应台在《如果》这篇文章中写道：“父亲离开三年了，我在想，如果，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仅仅是一次机会，让我再度陪他返乡我会做什么？”她字里行间流露出对父亲的愧疚、遗憾的情感，那种浓浓的思念、酸楚以及愿意舍弃一切找回曾经的往事的温情，令人难以释怀。是呀，人生有太多的十字路口等待着我们去诀择。我们总怀揣着些许后悔，心里时常萌发这样一个词“如果”。珍惜当下，让人生不再有“如果”！
想到这里，我暗下决心，从明天开始，一定做到对母亲和颜悦色……
【作者简介】张桂礼，聊城市茌平区人，中小学高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