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点

迟子建—迎着花灯走下来

迟子建—迎着花灯走下来

值班大话君:刘芯莹

我对迟子建仰慕已久,从她的《北极村童话》开始,我就关注她的文字,她的动向,她的获奖……在我心中,黑龙江文坛有两位女神—萧红和迟子建,她们是两个时代的作家,不仅仅是黑龙江的骄傲,也是在全国有着广泛影响的女作家,在两个世纪相交的时代,她们都在世界文学史上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但是,由于她们的生存背景不同,文学天赋异禀,注定了她们迥然不同的个性风采与写作风格。

迟子建—迎着花灯走下来

迟子建出生在黑龙江漠河的北极村,那里有广袤的森林、奇异的北极光和皑皑的白雪,还有看着她成长起来的姥姥和亲戚们,以及那些与世无争、勤劳耕作的父老乡亲。迟子建出生时恰逢农历正月十五的元宵佳节。民间传说,这一天出生的孩子是“迎着花灯下来的”。“迎灯”便成了迟子建的乳名。而她的那些众多的粉丝也因此喜欢自称为“灯迷”。

迟子建说,漠河是她文学生涯的起点,关于漠河的回忆,深刻而温馨,在她的笔下,家乡人朴素、善良、勤劳,彼此相互关怀。曾经有一位作家在一次文学讲座中说到,前不久他曾经去过迟子建的家乡北极村,当时跳入他脑海里的是两个关键词,一是“纯朴”,二是“宁静”。有评论文章说,“故乡的森林、河流、清风和明月给她无尽的灵感。童年的木刻楞房、白夜、极光,深深刻入了她的心灵,给她的创作注入了无穷的想象(《北极村走出的迟子建》)。”

当然,不止于此,迟子建睿智的天资和对周围事物的细腻观察、不同于常人的感受力,和对生活与人生的思考方式,使得她笔下的故事像神话一样迷人且令人陶醉。这种来自于大地,天空,亲情和生活中的灵性,仿佛是一股清流,一直在她的灵魂中流淌,不仅成为她文学创作的不竭的源泉,也造就了她的自信与活力。即便是她到了中年时,我们仍然可以从她的那些锦绣文章中看到那颗天然而纯洁的童心。

迟子建—迎着花灯走下来

大家都知道,今天的迟子建已然是当代中国文坛上的一颗耀眼的明星。她是唯一一位三次获得鲁迅文学奖、两次获得冰心散文奖、一次庄重文文学奖、一次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一次茅盾文学奖的作家。其间还获得数十种国家级的散文奖、中短篇小说奖、长篇小说奖等等。大量作品被翻译成英、法、日、韩、意大利等文字,介绍到海外。于是有人把她喻为当代的萧红。迟子建却谦虚地说,“萧红是东北黑土地的骄傲,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座丰碑。她的人生经历和她的文学成就,无人逾越,不可复制。我喜欢萧红,喜欢她作品中辽阔的忧伤。”

熟悉她的朋友说,在生活中我们永远也看不出迟子建是一个大名鼎鼎的作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清秀,自然,自信的标致女子,尤其是她的笑声清脆而富有感染力,瞬间就赢得了对方的好感和信任。同时她身上又有着显著的东北女子特征,坦率、豪爽,热情、嫉恶如仇,直言不讳,又充满着同情心。她的热情让你无法抗拒,她的拒绝让你可以接受,而了无私怨。我想这便是一个作家的胸怀。而这一种胸怀放在一个女作家的身上,就尤其难能可贵。

在迟子建的笔下,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那么的可爱、善良。即使生活艰苦,饱经磨难,故事的核心依然温暖的,向上的,而且,不容置疑,迟子建的写作充满了丰富的想象力,在她看来,是“想象力给她笔下的文字插上了幻想的翅膀,让她驰骋于文学的天空之上。”

她在《春天是一点点化开的》写到“……早晨,迎接我的是一夜寒流和冷月、凝结在玻璃窗上的霜花。想必霜花也知道节气变化了吧,这天的霜花不似往日的,总是树的形态。立春的霜花团团簇簇的,很有点花园的气象。你能从中看出喇叭形的百合花来,也能看出重瓣的玫瑰和单瓣的矢车菊来。不要以为这样的花儿,一定是银白色的,一旦太阳从山峦中升起来,印着霜花的玻璃窗,就像魔镜一样,散发出奇异的光辉了。初升的太阳先是把一抹嫣红投给它,接着,殷红变成橘黄,霜花仿佛被蜜浸透了,让人怀疑蜜蜂看上了这片霜花,把它们辛勤的酿造,洒向这里了。再后来,太阳升得高了,橘黄变成了鹅黄,霜花的颜色就一层层地淡下去、浅下去,成了雪白的了,它们离凋零的时辰也就不远了……”

是啊,东北的孩子,谁的童年没有窗花的记忆呢?而迟子建以其女性的细腻观察,把读者带入到了一个神奇的冰雪世界,美丽的窗花也灵动起来。我们不难发现,她驾驭文字的能力是那么纯熟,自然、美妙,又是那么的平易,平和,平常。

读她的《我对黑夜的柔情》,让我不由得想起顾城那首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她在故乡的黑夜中的感受,与诗人又有所不同,黑夜的黑在她的眼里是“处子般鲜润的,洁净的黑暗”。她用这样一双纯净的眼睛去寻找干干净净的黑夜,“只有这干干净净的黑夜,才会迎来清清爽爽的黎明”。读了这样的文字,如同畅饮甘泉,瞬间打开了你心中的迷障。这便是文学的魅力,更是迟子建的魅力,

在鲁迅的故居鲁镇,迟子建幻想着于夜色中划桨而行,甚至顽皮地想到,“如果偷不成别人家的豆子在船上煮着吃,就偷一缕月光当发带,让它束着我随风飘扬的长发”。哦,这样的文字真是醉人哪!

岁月的坎坷,人生的无常,总会让一个作家感受到不同的生活本质。迟子建的那篇悼念爱人的《你是我春天最深切的怀念》,任谁读都会泪流满面,痛心不已。在这篇文章当中,迟子建把对爱人深深的怀恋,遗憾和撕心裂肺的痛写得肝胆欲裂,铭心刻骨。最后,救赎她的是尼加拉瓜大瀑布上的彩虹,她说是那道圆满的彩虹把她从悲痛中带了出来,那一刻她知道爱人去了天堂,这就足够了。从此,她又“安然地继续平凡而朴素的生活了”。也正是这篇以她爱人为原型创作的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获得了第四届鲁迅文学奖。迟子建在一次访谈中说,“也许上帝只给了我四年幸福,也许在我晚年有我未知的幸福”。苍天可鉴,让我们共同为这位善良的女子祈祷,祝愿她早日寻到属于她自己的那份幸福“礼物”。

从漠河走出来之后,迟子建把自己融入到哈尔滨这所有着特殊经历的城市,她开始把笔触伸向历史和市井生活,而她的创作也出现了新的井喷式发展,《伪满洲国》《白雪乌鸦》《晚安玫瑰》《烟火漫卷》……毫无疑问,我们从这些创作当中看到了她创作疆域得到了迅速的蔓延和扩展,从农村到城市,这是一个挑战,一个新鲜的话题,更是一个全新的,宝贵的创作资源,而迟子建成功地开掘了这些矿产,制成一个又一个精美的艺术品,奉献给广大的读者。

迟子建的作品引起了社会上广泛的关注。哈尔滨师范大学文学院审美文化与龙江文学研究中心曾在哈尔滨主办“迟子建、阿成文学创作研讨会”。他们认为“上世纪30年代由萧红、萧军、舒群、白朗、骆宾基、端木蕻良等人为代表的东北作家群,对东北的文学书写奠定了人们对近代东北的印象,那就是黑土地、蛮荒、原始、充满苦难、具有反抗精神。但迟子建、阿成等作家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东北作家群给人的印象。相对于萧红笔下的平民百姓的愚昧和苦难,迟子建更关注平民百姓的苦难中的温暖和温情。阿成小说对哈尔滨五行八作、三教九流的市井市民的书写也丰富了东北作家群的人物画廊,尤其是对那些流亡者的塑造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迟子建—迎着花灯走下来

我们这座城市,因为有了迟子建,阿成等作家的写作,才有了丰满的市井烟火和激情澎湃的风霜雨雪。

去年的秋天,我去漠河采访消防救援大队,主办方非常贴心地安排了我们去参观位于北极村的迟子建姥姥家的旧址,彼时大地一片金黄,也见不到“暮色中的炊烟”了,农家都用上了煤气罐,姥姥家的旧址已是一所很陈旧的土房了,为了不打扰现在的住户,我们站在几米以外的地方看着姥姥家,姥姥家是迟子建写作的源泉,20岁时,她以家乡北极村为素材,一鼓作气写了《北极村童话》,发表在《人民文学》,从此她的写作一发不可收,她说,在写这篇小说时,那些梦幻般的生活,像山野的野菊一样烂漫在心间。当时她并未感觉是在写小说,而是在梳理生活中的种种美好。

我特别留意姥姥家那几扇窗户,我似乎看到窗户后面小小的迟子建正趴在窗台上,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外面的世界,那被她用浪漫情怀写的霜花不久就会重返了。姥姥家的院子里面种满了她喜欢吃的青菜和苞米,墙角那个大酱缸一定是姥姥留下来的,紫色的,粉色的牵牛花爬满了木栅栏,把姥姥家围成了一个恬静的田园。

迟子建的姥姥和亲戚们肯定不会想到,当年的小黄毛丫头今天已然是著名的大作家了。恐怕这是迟子建对姥姥最大的报恩吧。

拜访迟子建的姥姥家后,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迟子建老师。那是去年的冬天,阿成老师在《黑龙江文学馆》讲座,我开车去接他,他和迟子建等人迎面走来,我诧异地看到,她竟然是一位小巧玲珑的女子,明媚的就像邻家小妹妹一样,她的脸上荡漾着温暖的笑容,两个小酒窝好可爱呀。我飞快地迎了上去,我们仿佛心有灵犀一样,都伸开了双臂,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完全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我的女神级偶像见面。她说话的声音那么动听,掺杂着东北女子的豪爽。此时她已是黑龙江政协副主席,可她又是那么亲切和平易近人。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不久前,迟子建又当选为中国作协副主席。我真替她高兴,也为黑龙江拥有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女作家而自豪。

迟子建—迎着花灯走下来

迟子建说,如果不当作家,她会是个很好的农妇。其实,她就是一位普普通通,卓尔不群,辛勤耕耘在文学田园里的“农妇”,她不急不缓地以自己的节奏,播种,收获。

原文刊登于《东北之窗》2022年02期

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