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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批评家|李东华:我的儿童文学批评观

编者按

创作与批评,如鸟之双翼,车之双轴。文学创作的发展离不开文学批评的繁荣,离不开一代又一代文学批评家的付出。1998年,《南方文坛》推出“今日批评家”栏目,至今已推介百余名批评家。不同个性的批评家以其敏锐犀利、才情思力、灵动丰盈言说着“我的批评观”,上百篇文章累积形成了一种敏感鲜活、富有生气才情的批评文风。

现在中国作家网将这些文章重新集中推出,与大家分享,敬请关注。

今日批评家

今日批评家|李东华:我的儿童文学批评观

李东华(拍摄时间:2012年)

李东华,女,1971年重阳节生于山东高密。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鲁迅文学院副院长。出版有长篇小说《少年的荣耀》《焰火》《小满》等作品二十余部,曾获中宣部第十三届、十五届“五个一工程奖”,中国出版政府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文津图书奖,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及冰心儿童图书奖等奖项。2017年入选中宣部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

我的批评观

我的儿童文学批评观

李东华

儿童文学不仅仅是一种文体,它是一种世界观。儿童文学指向一个迷人的乌托邦,在这个世界里,故事主角常常是一只蚂蚁、一头猪,或者是一片落叶、一只老鼠,而不一定是人类。这是一个最没有人类中心主义的盲目与自大,真正实现了众生平等的文学世界。所以,儿童文学的天真不是幼稚,它是一种信仰。在这个商业化的时代里,无论儿童文学被开发出多少新的功能——消遣的娱乐的教育的游戏的.....作为一个创作者和研究者,我都愿意从茫茫书海中淘出那些真正具有儿童文学精神质地的作品,推荐给孩子们。

童年和儿童视角不仅仅是一种叙事策略。巴什拉在《梦想的诗学》中说:“童年深藏在我们心中,仍在我们心中,永远在我们心中,它是一种心灵状态。”想一想儿时几乎无书可读的我们,再看一看今天早早被奥数、外语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孩子,一代代中国人心理上几乎从未有过完整的童年,儿童文学阅读经验也是相当不充分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成年人视儿童文学为“小儿科”,言辞间对它充满了偏见。

因此,儿童文学不只是对儿童才有意义,真正好的儿童文学同样可以把成年人带入这样一种心灵状态。童年是一辈子的事,它不是一件可以随便丢掉的旧衣服。沈从文说:“童心在人类生命中消失时,一切意义即全部失去其意义。”所以,作为一个儿童文学研究者,尤其是中国研究者,你的研究,你的理论,除了要给有限的几个同行看以外,还要做普及性的工作,要关照到那些童年阅读经验缺失的普通成年人,经过一两代人的努力,让早期阅读真正成为童年的生活方式。只有培育了深厚的阅读土壤,儿童文学这个来自西方的舶来品才能在中国大地上扎下越来越强健的根须。

每次看图画书《小蓝和小黄》《母鸡萝丝去散步》的时候,我总是感慨,最简单的是最接近哲学的,最单纯的是最丰富的,最清浅的是最深邃的。这是那些经典的儿童文学所具有的品格。一个从事儿童文学写作的人,必须有四两拨千斤、删繁就简的艺术能力,必须能够直面人类生存的一切困境,敢于亮出自己的立场和态度,这一切又是以最烂漫、稚拙的形式,以孩子们喜爱的方式来传达的,同时,那潜藏在海水深处的冰山将随着孩子的成长慢慢呈现它更深厚的意蕴。卡尔维诺说:“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读都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真正好的儿童文学正是这样的书,即使在成年时阅读,仍然会有新的发现,仍然会带来内心的感动,仍然会产生意义。我愿意和同道们一起努力,向着这个令人神往的目标前进。现代意义上的中国儿童文学才走过了不到100年的路,发生时间的滞后带来了艺术水准和文学积累的较大落差,作为一个研究者,不必过多地争论是中国的月亮圆,还是西方的月亮圆,我们的文化自古有着兼容并蓄的胸怀,有着把外来文化同化为自我精神资源的自信。因此在向孩子们推荐书目的时候,我希望推荐全球范围内最优秀的那些,而不一定为了本土保护主义,把一些差强人意的东西塞给他们,损伤了他们对美的最初的判断力和感受力。

一个评论家应该有这样的独立精神,不为商业、人情所动,不沦为传媒、出版社、作者的同谋,能够发出自己独立的声音。尤其因为你是一个儿童文学评论者。

因为你面对的是孩子。

他们的阅读史就是一张洁白的纸,一片没有踩过的洁净的雪地,你不能在上面留下灰扑扑的印迹和脏兮兮的脚印。

文章刊登于《南方文坛》2012年第2期

批评家印象记

“三内居士”李东华

高洪波

首先声明,“三内居士”是我的杜撰,此绰号并未得到东华的认可。原因是认识东华十五年,《南方文坛》要约一篇东华印象记,主编张燕玲向我约稿时, 大伙正挤在香山八大处评第八届茅盾文学奖,匆忙时一大意,竟然应允下来—— 后来仔细一琢磨,才知道越熟悉的人越不好写什么“印象记”,这分明是一道难题。

为什么脑海中浮现出“三内居士”的称谓?是因为东华性格、为人及为文吧?她为人内向,性格内敛,为文内秀,是谓“三内”。或者说是我十五年与东华相处的感觉,感觉往往不准确,“三内居士”的头衔如果东华不认可,摘掉便罢。

从1995年的年初到2005年的深秋,我担任过十年的中国作协创联部主任, 东华便是我在任两年后调入的应届毕业生,与她同时进入创联部的还有徐忠志与黄国辉。他们三人,分别来自北京大学、内蒙古大学与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是那一年度创联部的大事,充实了新生力量不说,还平添了不少欢乐,记得不久之后三个人各自喜结良缘,创联部全体为三对小夫妻举办了一次晚宴,副主任谢真子大姐出面操办,那一夜大家说了不少话,喝了不少酒,家庭氛围浓郁, 事实上这种传统一直在创联部保持着。

我与东华见面时是谢真子大姐领来的,她们两个一个是老北大,一个是小北大,东华说我见她面说的第一句话是“欢迎自投罗网”,我真的不记得说过没有,但北大也是我的母校,我们有共同的班主任曹文轩老师,这是确定无疑的。也许正是这种因素,在创联部老同志关登瀛一退休后,李东华便接任了他的中国作协儿童文学委员会秘书一职,这一项工作使东华迅速认识了一大批儿童文学作家,介入了若干评奖、采风、研讨会工作,同时还使她滋生了从事儿童文学创作的浓厚兴趣,从练笔、试笔到文名渐盛,直到成为一个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兼评论家,乃至获奖专业户、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

这说明机会是为有准备的人准备的,而职业与兴趣乃至事业取向,也存在不少偶然性的选择。

东华在创联部不过六七年,突然作协机关有一次竞争处级岗位的机会,她顺利考上了,于是调到创作研究部。记得当时我是考官之一,她的现场回答十分出色,从本位主义出发我舍不得她离开创联部,可是大局观不允许我有任何阻拦,我真诚地祝贺了她,这几乎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调入另一个部门的李东华,完成本职工作的同时,更加勤奋和刻苦地进行文学创作和理论研究,她写童话、诗歌、长篇小说,也进行儿童文学领域的宏观研究,她在《思无邪——当代儿童文学扫描》的评论专辑中,把儿童文学常见的“单纯”拓展为“无限可能”,进而认为童话这一看似单纯的文体,是最温暖的一缕春风、一束阳光、一丝细雨,让孩子们的精神之树茁壮成长。她创作许多部长篇小说,譬如被称为“优秀少年心理小说”的《薇拉的天空》,已具有作家自觉的艺术理念和自信的艺术姿态。她把新中国六十年儿童文学的精神走向进行自己的梳理归纳和总结,认为是三种类型,即“教化”“快乐”与“救赎”,前两种品种繁茂,后一类“救赎”则弱了许多,在理性认知的前提下, 东华用自己的创作努力填补“救赎”类型的儿童文学空间,她的长篇小说《远方的矢车菊》《男生向左 女生向右》都显示了这种艺术自觉。

东华不是因为感性才进入儿童文学创作领域的,那是她理性思考与理性准备充足之后的主动选择,这一点将决定她会走得比现在更远。

理性的、内向的东华,身体里还隐藏着另一个顽皮、幽默的自我,这一点可以从她的《猪笨笨的幸福时光》及《泥巴流浪记》等长篇童话中闪现出来, 也可以从她的《装满阳光的梦》等短篇中感悟出来,可惜的是东华把自己这一点潜能埋藏得比较深,或者“三内居士”的天性使她更长于创作像《枫叶女孩》《竹精灵》《会飞的小溪》一类深沉、略为凝重和优美的童话,这一点与她的老师曹文轩审美风格十分接近,语言单纯甚至精纯,风格忧郁甚至沉郁,文风里有玄妙的思索,引人追寻,不追求表面的热闹和痛快……

东华的确是发自内心喜欢和热爱儿童文学事业, 尤其在她当了妈妈之后, 母爱因女儿的诞生被充分唤醒, 这使她的儿童文学创作有了具体的倾诉对象而变得沉实有力, 她曾为女儿写过一首小诗《你是……》,在诗中她把女儿喻为“小鱼儿”“鹅黄的小诗”和“翻跟斗的小蜻蜓”“会使魔法的小林妖”,在一系列亲昵有趣的比喻之后,在最后两节中东华写道:“你是妈妈童年的小纸船/ 载满星光和月亮的清辉/ 在小河上漂呀漂……/ 你是一张洁白洁白的纸/ 呵, 妈妈习惯了阴影的眼睛/ 和落满灰尘的蜡笔/ 将在上面画下什么, 画下什么?”逼问自己到了严苛的地步!

值得一提的是习惯了“阴影的眼睛”一句暴露出东华内心沉重压抑的一面, 这也可以破译她对“救赎”类型作品的投入。生活对于东华不是一路阳光一帆风顺的,她的生存状态使她在快乐与痛苦中频繁穿越,我相信东华的快乐是为儿童创作的快乐,东华的“阴影”则是现实生活诸多不顺造成的投射。

这也许是“三内居士”不可逃避的命运?

手头有本《我的鲁院》,补充一句,东华曾是鲁迅文学院2007年举办的儿童文学高研班的班主任。我曾为这个班讲过一课。《我的鲁院》中收入了那一期学员五篇文章,分别是王立春、汤素兰、杨绍军、萧萍和张怀存,他们从不同侧面描绘了难忘的学习场景,我无意中看到土族学员(书中误为土家族)张怀存记录的联欢会一幕:“歌声、笑声、掌声、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同学们都沉浸在欢乐之中,班主任李东华老师说:‘拿到这张节目单,像是拿到中央电视台春晚的节目单似的,我们的节目比春晚更精彩,大家在这里展示了才艺, 更表达了激情与爱心,大家在今后的日子里一定会其乐融融。’”

才艺、激情与爱心,可以使一个陌生的集体瞬间达到沸腾与欢乐的顶点, 而东华正是掌控这一个集体的指挥员。

由此可见,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唯一要做的是战胜自己,包括自己的沮丧、怯懦,自己的自卑、惶惑,以及来自内心深处莫名的荫翳,这不是与生俱来的,因此也不需要去“习惯”。

所以在这篇庞杂的“印象记”中,我想说的就是:爱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的两旁,随时播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鲜花弥漫,使行人踏荆棘不觉痛苦,有泪可落,也不是悲凉。

这话其实是冰心老人说的,拿来为东华印象记收尾,恰到好处。

( 高洪波,时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延伸阅读

今日批评家|李东华:我的儿童文学批评观

《批评家印象记》

张燕玲,张萍 主编

作家出版社 2019年09月

今日批评家|李东华:我的儿童文学批评观

《我的批评观》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6年0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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