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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剧大师金采风去世,人间再无“神秀英”

作者:上观新闻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从上海越剧院获悉,越剧大师、金派创始人金采风1月10日10时45分在上海市徐汇区中心医院因病去世,享年92岁。

2016年2月解放日报记者独家专访时,有“神秀英”之称的金采风虽年过八旬,依旧保持极佳状态,脸庞白嫩,身形不见走样,这是她对自己的要求:“做演员是一辈子的磨砺,要注意饮食,注意形体。出现在人前,就不能坍台。”

越剧大师金采风去世,人间再无“神秀英”

中学才开始学戏的金采风并非科班出身,“人家练一遍,我也许要练一百遍。天资不聪明,更有危机感,必须努力。”金采风感谢当年慧眼识珠的导演,也由此感慨发掘培养青年人才得有眼光,“领导得有魄力发掘苗子,重点培养。演员得立足于观众,唱得不好,就是零。”

上海越剧院二团团长樊婷婷是金采风的学生,她回忆与恩师相处的日子,“最难忘是我进入上海越剧院以后住在宿舍的六年,我和金老师住得近,一直在一起,包括生活,她一直带着我,跟我聊艺术。老师生活中为人简单,艺术上严谨、讲究。”

去年5月浙江小百花越剧院(浙江越剧团)在上海天蟾逸夫舞台连演三出经典大戏,包括金采风代表作《碧玉簪》。饰演《碧玉簪》李秀英的裘锦媛,2009年正式拜师金采风,与这位“神秀英”结下深厚情谊。裘锦媛多次赴上海金采风家中学习。酷暑天气,80多岁的金采风亲自示范,谆谆教诲,逐字逐句给她分析人物内心,把生活和舞台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

裘锦媛说,“《碧玉簪》我已经演了22年,最多一年演了50多场,有时候三天连演4场。金老师说过,观众的口碑最重要。我们排出来的戏,首先要进入市场,接受观众的检验,然后再修改提高。她说的话我深深记在心里。”

金采风1930年生于上海,1946年考入雪声剧团训练班,工小生,因唱电台而露名声,后转东山越艺社改演旦角,1951年夏进入华东戏曲研究院越剧团,1955年随团入新建的上海越剧院。金采风的唱腔师承袁派,并根据自己嗓音条件吸收傅派等流派唱腔因素,融会贯通,被公认为“金派”。

越剧大师金采风去世,人间再无“神秀英”

人们因为越剧影片《红楼梦》王熙凤一角而熟悉金采风。但对戏迷而言,她主演的《碧玉簪》李秀英无可取代。金采风与姚水娟搭班时学会《碧玉簪》,并将烂熟于心的脚本整理出来作为演出蓝本,有“神秀英”的美名。

金采风博采众长,加强戏曲化的表现手段,比如其舒卷自如、摇曳生姿的水袖,变化繁多、曲尽其妙的身法和步法等,化无形为有形。她的唱腔更见特色,“三盖衣”“归宁”等几大段刚柔相济、委婉流畅、擒纵自如,一字字传情入微,既有真切感人的力量,又有味甘而醇的魅力。《碧玉簪》流传,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她自出机杼的唱腔,这也是“金派”标识性唱腔之一。

越剧大师金采风去世,人间再无“神秀英”
越剧大师金采风去世,人间再无“神秀英”
越剧大师金采风去世,人间再无“神秀英”

1962年,由金采风主演的《碧玉簪》被搬上银幕,上海越剧院派出众星捧月的阵容,其中有陈少春、周宝奎、钱妙花等。值得一提的是,还有前辈艺术家姚水娟加盟。当年唱红《碧玉簪》的她虽“退居二线”饰演李夫人,却为影片锦上添花。

2012年2月27日,金采风在解放日报发表署名文章《人格与艺德的魅力》回顾从艺经历。她这样写道:

越剧大师金采风去世,人间再无“神秀英”

学生时代,我是袁雪芬老师的铁杆“粉丝”。当时她领衔的雪声剧团声望很大。在我的印象中,虽然说不出什么道道,但我总觉得这个剧团和当时很多别的剧团相比,有很多非常独特的地方。无论是化妆、布景、服装还是剧目,都是那样深深地吸引着我。我记得袁老师在《绝代艳后》中,穿了一袭曳地的珠罗纱长裙,颜色是淡湖绿的,灯光打在上面,美极了。这种新颖美丽的服装,在越剧是前所未有的。雪声剧团当时的剧目,都是由编导创作的,无论是剧情还是舞台呈现,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最吸引我的还是袁老师的精湛表演。她每一次演出都能做到入情入戏,演到动情之处,很轻易地就能触动观众的心,感染力非常强。每一次观赏完她的演出,我都要回味好久。

1946年我如愿考入了雪声剧团。考官就是袁雪芬、范瑞娟和吴小楼等前辈艺术家。从此我有了更多的机会去接触、了解这位德高望重的艺术家。当时雪声剧团一共招收了30余人,这批学员一边由昆曲艺人郑传鉴教授一些戏曲基本功,一边在舞台上给大牌艺人配戏、跑龙套。在旧社会,名角和小龙套的身份是悬殊的,然而雪声剧团却是个非常开明的剧团,没有很多规矩,我们当时都称呼袁雪芬为袁小姐。袁小姐不但不摆架子,而且对我们这些小青年非常关心。当时的剧场老板是不给我们发工资的,很多演出的行头包括化妆品都是袁小姐资助我们的。袁小姐对下属的关心有口皆碑。有一年年末封箱的时候,她送给女职员一人一件麦尔登呢旗袍,男职员一人一套中山装,这在旧社会的戏班中是极为少有的。又如她对编导人员尤其爱护有加。当时南薇因为子女多,家庭经济比较拮据。袁小姐有心帮助他,但是又怕太直接的经济资助让南薇尴尬,遭到拒绝,所以她每次都是以给孩子送奶糕的名义,在奶糕中夹杂着钱送给他。这种方式让南薇很感动,后来大家知道了这件事后,都对袁小姐的为人表示敬佩。

在剧团上下,袁老师具有很高的威望。然而这种威望并不是她刻意强加给别人,而是因为她高尚的人格魅力,在我们心目中自然形成的。当然,这是我后来的认识,那时候只是朦胧地被她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对她的“与众不同”心向往之。虽然她在工作中一贯是严肃认真的作风,但在生活中,她从来不是像外界猜测的那样,总是板着面孔,严厉苛刻。我记得那时候夜戏演完,她和那些前辈们会把我们叫上,一起到大光明电影院边上的餐厅去吃夜宵。我们那时候毕竟还年轻,与老师们没法有更深的交流,只能一边吃东西,一边静静地听老师与编导们谈戏。她们会谈论表演的心得体会,谈论剧中的故事情节,有时候谈着谈着又有关于新戏的想法产生了。这段时光使我受益匪浅。从她们身上,我明白了剧目的创作和演员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应把自己融入创作中,而不是等着编导把现成的作品拿来“表演”而已。袁老师尤其是一个创作型的艺术家,从剧本到唱腔、舞美,她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一点,是一般的演员所无法企及的。

从一个稚气未脱的中学生到一个剧团演员,转变是非常大的。每天日夜两场戏,通常要到半夜才能回家,非常辛苦。我们那一批雪声招收的学员,有很多同学家庭条件比较好,她们的初衷只是喜欢越剧,接近自己喜欢的剧团和演员,而对这种辛苦始料未及。渐渐地,很多同学放弃了,最后只剩下包括我在内的三个人坚持留了下来。我家的经济条件不太好,为了省点车费,每天自己提着饭盒走半小时的路程去剧团。晚上演出结束后,一个人走在寂静的路上,时不时有些小流氓出现,很不安全。加上当时我的祖母对我入这行持反对意见,她觉得我唱戏不会有多大出息,还不如早点嫁人。那段时间,我也曾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从内心来说,我是非常喜欢越剧的,也很想在舞台上有所作为。但是周围的环境常常让我对自己的决定表示怀疑,使我感到孤独。我记得很清楚,有天晚上,演出的是《女儿国》,在候场期间,我鼓足了勇气对袁老师说:“袁小姐,演完这个戏,我就不来了。”袁小姐当时没有说话,只是淡然地点了一下头。演出完,她专门把我叫到面前,语气恳切地对我说:“你已经学了那么久,现在放弃不是很可惜吗?你还是继续演下去吧!”虽然没有过多的挽留之辞,但我当时非常感动,因为这就是我的心声啊。我是多么需要在那样的情境下,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给我一点力量。或许那时连我自己都不曾想到,袁老师这句话,影响了我的一生。追随袁老师多年,无论在艺术上还是人生道路上,袁老师都是我心中的楷模和典范。她曲折的人生经历和富有魅力的人格,指引着我人生的方向。

栏目主编:施晨露 文字编辑:施晨露

来源:作者:诸葛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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