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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志異|仇大娘

作者:嘿詩

仇仲是山西人,忘記他是哪個郡縣的了。有一年,正碰上大亂,他被強盜抓走了。他的兩個兒子仇福、仇祿年紀都還小,繼室邵氏替他撫養兩個孤兒,所幸他留下的産業還能維持他們的溫飽。後來,連年發生災荒,又加上當地豪門大戶欺淩他們,以至于到了衣食不保的境地。仇仲的叔叔仇尚廉想讓邵氏改嫁,自己好從中牟利,便屢屢勸她改嫁,但邵氏立志守節,毫不動搖。仇尚廉暗地裡将她賣給一個大戶人家,打算強逼她,這個陰謀已經談妥,隻是外人不知道罷了。村裡有個人叫魏名,素來奸詐狡猾,和仇仲家結有仇怨,是以事事都想着要中傷他家。因為邵氏守寡,他就編造謠言,來敗壞她的名譽。那大戶人家嫌邵氏不守婦道,便中止了和仇尚廉的約定。久而久之,仇尚廉的陰謀和外面流言飛語,漸漸傳到邵氏的耳朵裡,她的胸中充滿了冤氣,從早到晚流淚不止,身體也漸漸地壞了,病倒在床上。仇福這年剛剛十六歲,因為沒有人操持家務,就匆匆忙忙地娶了媳婦。媳婦是姜屺瞻秀才的女兒,很是賢惠能幹,家裡的大小事情都靠她一個人張羅。從此,家中漸漸寬裕起來,便讓仇福跟着老師讀書。

魏名忌恨仇家的日子漸漸好起來,便假裝對仇家友善,經常邀請仇福去喝酒,仇福便把他當成心腹朋友。魏名趁機對仇福說:“你的母親卧病在床,不能治理家政;你的弟弟坐享其成,什麼也不幹,你們這對賢夫婦何苦做牛做馬啊!況且等你弟弟娶媳婦時,又要花一大筆錢。我替你着想,不如及早分家,這樣,你弟弟就會受窮,而你就可以富起來了。”仇福回到家,跟媳婦商量分家的事,被媳婦罵了一頓。無奈魏名天天給仇福灌輸分家的思想,用壞話加以挑撥,仇福被迷了心竅,便徑直跟母親說了心中的想法。邵氏聽了大怒,狠狠地罵了他一頓。仇福心中更加忿忿不平,就将家中的财物看作别人的東西随意揮霍。魏名趁機引誘他賭博,家中的糧食漸漸空了,媳婦知道了也不敢明言。等到糧絕的時候,邵氏很吃驚,便追問媳婦,她這才把實情告訴了婆婆。邵氏十分憤怒,卻也沒有辦法,隻好同意分家。幸好媳婦很賢惠,每天替婆婆做飯,還像從前一樣侍奉她。仇福分家以後,越發無所顧忌,大肆揮霍賭博。才幾個月的時間,田産房産都被用來償還賭債,而邵氏和媳婦都還不知道。仇福的錢花光了,再也想不出辦法來了,于是打算用媳婦做抵押來借錢,隻是苦于沒人接受。縣裡有個人叫趙閻羅,原來是個漏網的大盜,在鄉裡橫行霸道,他不怕仇福食言,慷慨借錢給他。仇福拿錢去賭,沒幾天又輸光了。他心裡惶惶不安,想背棄契約,趙閻羅對他橫眉豎目,他害怕了,便把妻子騙出來交給了趙閻羅。魏名聽到這事,暗自高興,急忙跑去告訴姜秀才,實際上他是想讓仇家徹底敗落。姜秀才十分憤怒,告到了官府,仇福害怕極了,便逃走了。姜氏來到趙家,才知道自己已經被丈夫出賣了,不由大哭,隻想尋死。趙閻羅開始還勸慰她,姜氏不聽;接着就對她進行威逼,姜氏就破口大罵;趙閻羅于是大怒,用鞭子抽她,但姜氏始終不肯屈服。後來竟拔下頭上的簪子刺自己的喉嚨,衆人急忙去救,已經刺透了食管,血一下子湧了出來。趙閻羅急忙用絹帛裹住她的脖子,還希望慢慢地來讓姜氏屈服。第二天,官府發來傳票拘捕趙閻羅,他卻顯出強硬、毫不在意的樣子。縣官驗看姜氏的傷勢,發現傷得很重,就指令杖打趙閻羅,衙役們面面相觑,沒有人敢對他動刑。縣官早就聽說趙閻羅兇橫殘暴,至此更加相信了。他非常震怒,叫出自己的家仆,當場就把趙閻羅給打死了。姜秀才便将女兒擡了回去。

自從姜家到衙門告狀以後,邵氏才知道仇福種種不肖的勾當,放聲大哭,幾乎氣死過去,病得昏沉沉的,而且越來越重。仇祿當時才十五歲,人單力弱,不能自主。原先,仇仲有個前妻生的女兒,叫做仇大娘,嫁到了遠處的一個郡中。她生性剛猛,每次回娘家探望,如果給她的東西不如她意,就頂撞父母,往往氣呼呼地離去,是以,仇仲很不喜歡她,再加上路途遙遠,好幾年也沒有來往了。邵氏病危之際,魏名就想把仇大娘招回來,好挑起仇家内部紛争。恰好有一個做生意的,和仇大娘家在一起,魏名就托他帶信給仇大娘,并且挑撥說這時候回娘家有利可圖。過了幾日,仇大娘果然帶着小兒子回來了。她進了家門,隻見小弟仇祿在侍候病危的母親,景象很是慘淡,不由得一陣心酸。她便問起大弟仇福到哪裡去了,仇祿就把發生的事情全都告訴了她。仇大娘聽完,不由怒火溢滿胸膛,說道:“家裡沒有大人,就聽憑他人欺負到如此地步!我們家的田産,憑什麼讓那幫惡賊騙了去!”說完,她下到廚房,生上火,煮了粥,先讓邵氏吃,然後又叫來弟弟和兒子吃。吃完以後,她氣呼呼地出了門,到官府投下狀子,告那些賭徒。那些賭徒很害怕,聚了一筆錢來賄賂仇大娘,仇大娘收下他們的錢,還是照樣上告。縣官指令拘來幾個賭徒,每個人都施以杖刑,但是詐騙田産的問題卻沒有審問。仇大娘憤憤不平,帶着兒子到郡衙告狀。郡守最痛恨賭博的人。仇大娘極力陳述孤兒寡母的痛苦,以及那些惡賊設局行騙的種種罪狀,說得慷慨激昂。郡守被她的言詞打動了,便判令知縣追回被騙去的田産,還給原主,又懲治了仇福,以警戒不肖。仇大娘回到家,縣令奉命對賭徒嚴刑拷打,限期歸還,于是仇家原來的田産都收回來了。這時,仇大娘已經守寡很久了,便叫自己的小兒子先回去,并且囑咐他跟着哥哥治理家業,不要再回來了。從此,仇大娘就住在娘家,供養母親,教養兄弟,裡裡外外處理得井井有條。邵氏感到十分欣慰,病也漸漸好了,把家裡的大小事務都交給仇大娘管理。鄉裡的豪門大族隻要稍稍欺負仇家,她就帶着刀找上門去,理直氣壯地與人争論,那些人家沒有不屈服的。過了一年多,仇家的田産日漸增多。仇大娘還時不時地買一些藥物和好吃的東西,送給姜氏。她見仇祿漸漸長大成人,多次囑托媒人替他訂一門親事。魏名告訴别人說:“仇家的産業全都歸了仇大娘,恐怕将來也不會再分給她的兄弟了。”人們都相信他的話,是以沒有人願意跟仇祿結親。

當地有一位叫範子文的公子,家中的名園,在山西堪稱第一。花園裡有一條兩邊栽種名貴花草、直通内室的小路。曾經有人不知道誤闖入内室,正碰上範公子舉行個人宴會,被範公子憤怒地當成強盜,幾乎活活打死。一天,正碰上清明節,仇祿從私塾回家,魏名勾引他到處遊玩,便來到了範家花園。魏名和園丁素來就有交情,園丁放他們進去,遊遍了亭台樓榭。他們來到一處地方,隻見溪水洶湧,溪上有一座兩邊是紅色欄杆的畫橋,通向一扇油漆的門;透過門遙遙望去,隻見裡面繁華似錦,想來就是範公子的内書房。魏名騙仇祿說:“你先請進去,我正好想友善一下。”仇祿信了他的話,沿着橋走進門裡,來到了一座院落,聽到裡面傳來女子的笑聲。仇祿剛停下腳步,一個丫環走出來,一看見他,便轉身跑回去了。仇祿這才吓得往回跑。不一會兒,範公子出來,喝令家人拿着鞭子去追他。仇祿被追急了,自己跳到了溪裡。範公子轉怒為笑,指令家人們把他拉上來。範公子見仇祿的相貌衣着十分雅緻,便讓人替他換了衣服鞋子,拉到一個亭子裡,問他姓甚名誰。态度和藹,言語溫和,看上去一副親切的樣子。不一會兒,範公子進到院子裡,很快又出來,笑着拉住仇祿的手,領着他過橋,漸漸走到剛才他來過的地方。仇祿不明白他的意思,徘徊不敢進去,範公子強行将他拉進去。隻見花籬牆内隐隐約約地有美人向外窺探。兩人坐了下來,就有一群丫環前來布置酒宴。仇祿推辭說:“學生無知,誤闖入貴府内宅,承蒙您能寬恕,已經出乎我的希望。隻求您早點兒放我回去,我也就受恩不淺了。”範公子不聽。隻一會兒工夫,桌上就擺好了美酒佳肴。仇祿又站起身來,推辭說已經吃飽喝醉了。公子把他按在座位上,笑着說:“我有一個樂拍的名稱,你如果能對上,就放你走。”仇祿便恭恭敬敬地請教。範公子說:“拍名‘渾不似’。”仇祿默默思考了許久,對道:“銀成‘沒奈何’。”範公子放聲大笑,說道:“真是石崇來了!”仇祿聽了,渾然不解。

原來,範公子有個女兒,名叫蕙娘,長得很漂亮,而且知書達禮。範公子天天都在想着替她挑選一個好女婿。昨天夜裡,蕙娘夢見一個人告訴他說:“石崇是你的女婿。”蕙娘就問:“他在哪裡?”那人說:“明天就落水了。”早上起來,蕙娘就把這個夢告訴了父母,大家都覺得很怪異。仇祿恰好符合夢中顯示的征兆,是以範公子邀請他來到内室,讓夫人和女兒們一起看看。範公子聽了仇祿的對子,不由大喜,說道:“這個拍名是我家小女所拟,但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對句,今天你能對上,大概是天賜的緣分吧。我打算将小女嫁給你為妻,我家裡也不缺少房子,也就不用麻煩你來迎親了。”仇祿一聽,惶恐不安,連忙謝絕,并且以母親有病在床為由,表示不能入贅為婿。範公子便讓他先回去,和家人商議商議,于是派馬夫替他馱上濕衣服,又用馬送他回去。仇祿回到家中,便将這事禀告了母親,邵氏聽了很吃驚,認為不吉利。從此,邵氏才知道魏名是個險惡的人,但是畢竟因禍得福,也就不計較了,隻是告誡兒子要遠離他。過了幾天,範公子又派人向邵氏提起這件親事,但邵氏始終不敢答應。最後還是仇大娘做主答應了,并且馬上請了媒人到範家下了聘禮。不久,仇祿就入贅到了範公子家。又過了一年多,仇祿進入縣學,才名遠近聞名。後來,他的内弟長大成人,範家對仇祿的禮數漸漸地松懈,仇祿很生氣,就帶着蕙娘回家了。母親邵氏這時已經能拄着拐杖走路了。這幾年多虧仇大娘料理家政,家裡的房屋還很完好。新媳婦回家以後,帶來了許多仆人,仇家也顯出了一派大戶人家的風範。

魏名自從仇祿跟他斷絕關系以後,更加深了對仇家的嫉妒,隻恨找不到一條縫可鑽,他勾結了一名從滿人家中逃亡的家奴,誣陷仇家隐藏錢财。清朝初年立法最為嚴峻,按照法令,仇祿被判處流放到關外。範公子到處賄賂求人,僅僅讓蕙娘免于跟仇祿一起充軍,而仇家的田産全部被官府沒收。幸虧仇大娘拿着當年分家的文書,挺身到官府據理力争,才把新增加的若幹傾良田都挂在仇福的名下,邵氏母女才得以安居。仇祿料想自己是再也回不來了,便寫了離婚文書交給嶽父家,一個人孤苦伶仃地走了。走了幾天,來到京城以北的一個地方,在一家旅店裡吃飯。他看見一個乞丐惶恐不安地站在門外,相貌極像是他的哥哥仇福,走到跟前一問,果然是哥哥。仇祿于是将家中發生的情況述說了一遍,兄弟倆都很悲傷。仇祿脫下一件夾衣,又分給他幾兩銀子,讓哥哥回家去,仇福流着眼淚接過來,告别而去。仇祿來到關外,在一個将軍的帳下為奴。将軍看他是個文弱的書生,就讓他做些文書的事情,和其他奴仆們住在一起。仆人們問起他的家世,仇祿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們。其中一個忽然吃驚地說:“你是我的兒子呀!”原來,仇仲當年被強盜抓走後,替他們放馬,後來強盜投誠,便将他賣到滿人家中,這時他正跟随主人駐紮在關外。剛才仇祿詳細地述說家世,他才知道仇祿是自己的兒子。父子二人抱頭痛哭,滿屋子的人都為他們感到辛酸。哭完之後,仇仲氣憤地說:“是哪個逃跑的狗奴才,竟然敢去詐騙我兒!”于是他就去向将軍哭訴。将軍馬上任命仇祿代理軍中的書記,又寫了一封給親王的信,交給仇仲,讓他到京城上告。仇仲來到京城,等着親王的車駕出來,向親王呈上了鳴冤的狀子和将軍的書信。親王替他婉轉求情,仇祿的冤情終于得到昭雪,并且下令地方官将沒收的仇家産業贖回,歸還仇家。仇仲回到将軍帳下,父子二人都十分歡喜。仇祿詳細問起父親現在的家中有多少人,打算替父親贖身,這才知道仇仲賣到将軍家以後,曾經結過兩次婚,但都沒有孩子,這時還是孤身一人。仇祿于是收拾行裝,先回家鄉去了。

仇福和弟弟分手以後,回到家裡,匍匐在地向母親認錯。仇大娘陪着母親邵氏坐在堂上,拿着棍子問他道:“你如果願意挨打受罰,就姑且留下你;如果不願意的話,你的田産已經被你輸光了,這裡也沒有你吃飯的地方,就請你滾蛋吧。”仇福流着眼淚趴在地上,表示願意接受杖罰。仇大娘扔掉棍子,說:“連老婆都賣掉的人,打也不足以懲罰。但是原來的案子還沒有銷,你要再犯的話,就把你送到官府嚴辦。”于是她派人去告訴姜家。姜氏罵道:“我是仇家的什麼人呀,要來告訴我!”仇大娘不斷地用姜氏說的話來嘲諷仇福,仇福心中慚愧,連大氣也不敢出。就這樣,仇福在家住了半年,仇大娘雖然在吃穿方面供應得挺周全,但是讓他幹活就像對待仆人一樣。仇福埋頭幹活,沒有怨言,有時讓他辦和錢财有關的事,他也能一絲不苟,沒有差錯。仇大娘看他已經改邪歸正了,便告訴母親,想求姜氏再回來。邵氏認為這件事已經無法挽回了,仇大娘說:“不一定。她如果想改嫁的話,當初又怎麼會刺破喉管,讓自己受那麼大的罪呢?要不是仇福如此對她,她也不會有那樣的怒氣啊!”說完,她就帶着弟弟親自到姜家負荊請罪。嶽父嶽母一見到仇福,便狠狠地責備他。仇大娘喝令仇福挺直身子跪下,然後請姜氏出來相見。但是再三請求,姜氏硬是躲着不出來,仇大娘便到裡面找着姜氏,硬把她拉出來。姜氏一出來,便指着仇福連聲唾罵,仇福慚愧不已,汗流滿面,無地自容。姜母這才将他拉起來。仇大娘問姜氏什麼時候可以回去,姜氏說:“我一向受到大姐的許多恩惠,今天既然是您吩咐我回家,我還有什麼可說的?隻恐怕不能保證他将來不會再賣我啊!況且,我跟他的情義早已斷絕,還有什麼臉面和這樣一個黑心肝的無賴一起生活呢?請大姐另外收拾一間屋子,我目前往侍奉婆婆,隻要比出家當尼姑強一點兒,我也就心滿意足了。”仇大娘又替仇福表達了悔過之情,約好第二天來接姜氏,然後告辭而去。第二天早上,仇大娘派轎子把姜氏接回來,邵氏跪在門口迎接,姜氏也趴在地上放聲大哭。仇大娘勸住了她們,擺上酒宴慶祝仇福夫妻團聚,她叫仇福坐在桌子的側面,然後端着酒杯說道:“我這些年來苦苦争回這些家産,并不是為自己牟利。如今弟弟已經悔過,貞節的弟妹也回來了,請讓我把家裡的錢糧賬冊都交還給你們。我空手而來,仍然空手而去。”仇福夫婦都離開桌子,感動不已,跪倒在仇大娘面前哭着哀求她不要離開,仇大娘這才留了下來。

過了不久,仇祿冤案得到昭雪的文書下來了,沒幾天,沒收的田地房屋都歸還故主。魏名大為驚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隻恨沒有什麼法子再陷害仇家。恰好仇家西邊的鄰居發生火災,魏名假裝前往救火,暗中竟用草席點着了仇祿的屋子,這時正巧狂風大作,幾乎将仇家的屋子燒光了;隻剩下仇福住的兩三間房子,于是一家人都擠在裡面住着。不久,仇祿回來,一家人相見不由得悲喜交加。當初,範公子接到仇祿寫的離婚文書,拿去和蕙娘商量。蕙娘放聲痛哭,将離婚文書撕碎了扔在地上。範公子尊重她的意願,不再強迫她改嫁。仇祿回來後,聽說蕙娘沒有改嫁,歡喜地來到嶽父家中。範公子知道仇家遭了火災,就想留他住在家裡,仇祿沒有同意,便辭别回家。雖然仇家遭了火災,幸好仇大娘還藏有一些銀子,便拿出來修葺房屋。仇福提着鐵鍬挖地基,突然挖到一個藏有銀子的地窖,他連夜和弟弟一起将地窖打開,隻見一丈見方的石池裡,裝滿了銀子。于是,仇家請來工匠,大興土木,蓋起了一座座樓房,雄偉壯麗,簡直可以和世家貴族相比美。仇祿感激将軍的仁義,籌備了一千兩銀子去替父親贖身。仇福要求去接父親,于是就派了能幹的仆人跟他一同前去。而仇祿就将蕙娘接了回來。不久,父親和哥哥一同回來,全家團圓,歡天喜地。仇大娘自從回娘家以後,禁止自己的兒子前來探望,唯恐别人議論謀私利。現在父親回來了,她堅決要求離去,仇福、仇祿兄弟不忍她離去。仇仲便将家産分為三份,兩個兒子得兩份,女兒也得到一份。仇大娘堅決推辭。兄弟倆都哭着說:“要沒有姐姐,我們哪裡會有今天啊!”仇大娘這才心安,派人叫兒子把家搬來住在一起。有人問仇大娘:“你和仇福、仇祿是異母姐弟,為什麼對他們如此關切呢?”仇大娘說:“隻知道有母親,不知道有父親,天底下隻有禽獸才會這樣,人怎麼能效仿禽獸呢?”仇福、仇祿聽了,都感動得流淚。派工匠替姐姐修建住宅,和他們自己住的一模一樣。

魏名自己反思,這十幾年來,越想禍害仇家,越給他家帶來好運,心裡不禁深深地慚愧後悔。他又仰慕仇家的富裕,便想和仇家交好。他就以祝賀仇仲傳回家園為名,準備了禮物前往仇家拜訪。仇福想拒絕他,但仇仲不忍心拂了人家的好意,便收下了他送來的雞和酒。那雞被布條捆住了爪子,卻逃進了竈中,竈火燒着了布條,雞跳到了堆積的柴禾上,家裡的仆人丫環看見雞,卻沒注意它身上帶着火。不一會兒,柴堆燒着了,也引着了屋子,一家人驚惶失措、幸虧人手衆多,一會兒就把火撲滅了,但是廚房裡的東西全被燒光了。仇家兄弟都認為魏名送來的東西不吉利。後來,仇仲過生日,魏名又牽來一頭羊祝壽。實在推辭不掉,就把它系在院子裡的一棵樹上。這天夜裡,有個小僮被仆人毆打,氣呼呼地來到樹下,解開拴羊的繩索上吊自殺了。仇家兄弟歎息說:“他與其對我們友善還不如對我們不好呢。”從此,雖然魏名殷勤送禮,仇家也不敢接受他一絲一縷,甯可給他豐厚的報酬。後來魏名老了,窮得淪為乞丐,仇家還常常給他吃的、穿的,用恩德來回報他。

異史氏說:噫嘻!命運真是由不得人的啊!越是想陷害,就越給人家帶來好運,魏名的陰險狡詐實在無聊極了。但是受他的善意,卻反而得禍,不是更奇怪嗎?由此可見,來自盜泉的水,哪怕一捧也是污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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