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峰真人
小說《紅樓夢》,以寬闊的生活畫面,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生活。是以,在這個寬闊的生活背景下,很多西洋制造的産品展現在作品裡。
中國經曆幾千年的連續的文明發展,自然在農業、養殖、紡織、陶瓷等方面有着卓越的傳承,同時也吸收、引進來自世界各地的種植、紡織等技術。例如小說中展現的多種衣着面料:猩紅洋毯、翡翠撒花洋绉裙、大紅洋绉銀鼠皮裙、哆羅呢狐狸皮襖、哆羅呢對襟褂等等。
而讀者最為關心的莫過于自鳴鐘,懷表,眼鏡,玻璃和玻璃鏡等,以及西洋的藥物“依弗那”。這些東西,很多學者不假思索地認為是清朝才出現的西洋物品或制造。
在一一列舉分辨之前,先讓大家讀一段劉廷玑的《西洋制造》。劉廷玑,号在園,生卒無考,但已知其康熙十六年至五十四年在世。他的《在園雜志》刊刻于康熙五十四年,孔尚任做序。《西洋制造》就選自其中。其文雲:
自西洋人入中華,其制造之奇,心思之巧,不獨見所未見,亦并聞所未聞。如風琴、日規、水輪、自鳴鐘、千裡眼、順風耳、顯微鏡、雀籠之音樂、聚散之畫像等類,不一而足。其最妙通行适用者,莫如眼鏡。古未聞眼昏而能治者,杜陵「老年花似霧中看」,唯聽之而已。自有眼鏡,令昏者視之明,小者視之大,遠者視之近,雖老年之人,尚可燈下蠅頭。且制時能按其年歲,以十二時相配合,則更奇矣。黑晶者價昂難得,白晶者亦貴。惟白玻璃之佳者,不過數星。今上下、貴賤、男女無不可用,真寶物也。人人得用,竟成布帛菽粟矣。至于算法,又超出尋常之外,遠近高低,大小多寡,頃刻而知,燎如指掌,更上古所未有者也。

這裡就有自鳴鐘的記載。其實,明末的著名光學儀器家孫雲球(1628~1662)就是位自鳴鐘校準師,他在民間為自鳴鐘用“自然晷”校準。這就說明了一個問題,自鳴鐘在明末并非隻有王侯将相府中才有,民間大戶人家早已有之。
說到孫雲球,不得不說眼鏡。孫雲球,字文玉,江蘇吳江縣人,是我國最早的眼鏡師,他磨制的眼鏡深受各階層的喜愛。《紅樓夢》中,賈母使用眼鏡,看似稀罕物,這更說明,作品時代不是發生在乾隆時期,因為從劉在園的《西洋制造》中,我們就能看到婦孺皆知的眼鏡流行情況了。
眼鏡自元代傳入中國,在明朝時期還比較昂貴,到了順治時期就隻有四五錢便可以買到玻璃眼鏡了。這與康熙時期的劉在園說“不過數星”、“竟成布帛菽粟矣”是完全吻合的。由此可見,《紅樓夢》中的眼鏡,不但不能說明故事發生在乾隆時期,而從稀罕程度看,時代背景隻會更早。
在《紅樓夢》“第七回 送宮花賈琏戲熙鳳 宴甯府寶玉會秦鐘”中有一條批語:“餘素所藏仇十洲《幽窗聽莺暗春圖》,其心思筆墨,已是無雙,今見此阿鳳一傳,則覺畫工太闆”,這裡提到了明代畫家仇十洲,大家對仇十洲(仇英)當然十分熟悉,可是大家知不知道,國家故宮博物館的館藏中,有仇十洲的《南都繁會景物圖卷》?
《南都繁會景物圖卷》被稱為“南京本土的《清明上河圖》”。此畫卷長355厘米、寬44厘米,生動地描繪了明永樂年間南京秦淮河兩岸的盛況。畫面從右至左,由郊區農村田舍始,以城市的南市街和北市街為中心,在明故宮前結束。畫卷街市縱橫,店鋪林立,車馬行人摩肩接踵,标牌廣告林林總總,下面是全景圖中一個元素的逐漸放大:
看看,明朝的眼鏡都能進入藝術作品,在《紅樓夢》中出現,那就更不用大驚小怪了。
再說玻璃,随着明朝的對外交流與貿易,西方的玻璃及其制作方法由流入逐漸開始本地制作。(注:中國的戰國時期就生産了玻璃,成分與西方不同)到了明末,國内已經具備了西式玻璃燒制技術,但由于明末清初社會動蕩,各地零星出現的工業遭到清朝徹底抹殺,直到雍正年間,才有官方正式的玻璃燒制廠。這從《清宮内務府造辦處檔案總彙》的資料裡,可以看到雍正五年間有專門的玻璃燒制廠(見《雍正家具十三年雍正王朝家具與香事檔案輯錄》“燒造玻璃廠”) 。玻璃鏡子在利瑪窦、湯若望的相關資料都可見,也不足為奇。而他們在中國的活躍時期,則分别是明朝萬曆年間和崇祯年間。
至于煙草傳入,《在園雜志》也有記載,“煙草名淡巴菰,見于《分甘餘話》,而新城又本之姚旅《露書》。産呂宋。”呂宋就是現在的菲律賓,當時是西班牙的殖民地,煙草從福建沿海傳入。當然小說中“汪洽”鼻煙,當是明末從西班牙或者葡萄牙傳入。因史料不足,至今也難以定論。
同樣史料不足者,《紅樓夢》中還有西洋藥物“依弗那”。《紅樓夢學刊》1985第二期刊登了署名楊乃濟的文章《“依弗哪”與“溫都裡納”等之檔案查證》。他認為雍正時期命巴多明(dominicus parrenin)等人辨認的康熙存留的西洋藥物中,有“利翡那”,并附會就是《紅樓夢》中的“依弗哪”。“利翡那”是何物還沒搞清楚,就認定為本就不知的“依弗哪”,隻能欽佩其挖掘資料的細緻,不敢苟同其的大膽設想了。
(資料文字錄入: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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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王華東 安妮 編輯:潇湘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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