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後 第五頁

是後來長遠的抵達，那年的一滴雨，濕潤後來的每個夏天！或是這樣，怎麼能望着長空不說童年呢。是注定了後來生活的推波助瀾，起到了無法停止我拼搏的内心狂熱，按不住的追求，說掙紮也好。手一邊擦眼淚一邊拿着忙碌，邊哭着邊吃着飯，味道也品嘗，這是怎麼來的。

況且，都曆曆那麼清晰，就在那裡，那——怎麼能視而不見車前草在路上處處鋪地呢？故鄉啊我們借此聊聊，從來都是這樣的銘記！有興緻的，沒有空閑也可以找出來，為什麼不親切那時的樹幹呢……那時有啊！更多的是，春風梳滿地。

與鐮刀一般高的時候，我就和大一些的孩子在一起，到山上砍柴。我隻挑黃色的草，為我準備的軟綿，省力。她們都笑，指着我說：“你家裡有牛啊還是有羊，看我們的，都是粗的木頭的，燃燒的時間長。”後來我也是不得不和她們一樣，我母親也是那樣說的。确定誰都不能有我的速度，六捆柴上下二捆左右四捆，綁住了就是一個架子，大孩子都誇我省心。

寫到這裡笑好，不知羞愧，手摸着額頭。是因為砍柴其中我罵過老師，想細數我的罪過，此時覺得都是難忘，能讓人回到那場景。多虧那時還沒有心懷理想。自己不會給成長設下羁絆。

五年級的時候，我砍柴可是成熟了。在深秋的早上每個人戴着特有的風帽，腰間捆着繩子，鐮刀在後背的繩子裡豎着，都把手操起來在兩個衣袖裡放在前胸，邊走路邊說誰的笑話。秋天的時候隻有黃豆可以吃，把誰家的豆子拿來一捆在溝裡，兜裡都有火柴。豆子的皮是蹦開的，噼裡啪啦的火燒過之後，我們都被烤熱了手，蹲成一圈，專門撿熟的豆子吃，一邊吃一邊吹黑色的灰，真的很香。盡管嘴和臉都是黑成了圈，那時候和大地一樣野，盡管黑，盡管吃。

已經鄰近冬天了，那個下午我們去了很遠的地方，走過山坡，走過一個小水庫寬闊的壩上路，那邊的山溝裡我們肯定了人迹罕至，有滿山的杏條，燒起來氣勢洶洶的旺火。回來中間休息的時候，看到兩個李老師，從遠處一直往遠處走，不知是誰說的，我們喊大酒包啊？好啊，喊呗，都用手做成了喇叭放在嘴上，“大酒包……李大酒包……”喊的時候還招手，像在火焰上跳，提升着哄笑。一個李老師是校長，瘦小戴着眼鏡。一個是我的班主任，就是他，大酒包，鼻子是紅色，顴骨是紅色，脖子大部分時間也是紅色。他講課的時候那些紅色很明顯，與衆不同。

看着兩個李老師聽到毫無辦法，看不清我們是誰，愈發勇敢。兩個李老師停下來，站住往我們這邊看，好像在伸長耳朵細聽，我們還是喊。兩個李老師快步奔我們這邊來了。我有個習慣，我們姐弟吵架的時候，父親隻要一轉身找棍子我撒腿就跑。往往都是這樣，在大門外觀察，過了這個時間，我自己也忘了。有時候父親最後瞪我一眼，沒有說過跑了之後揪住過往不放的。就在兩個李老師奔我們這邊邁出第一步這關鍵時刻，我把頭嗖的穿過柴捆扛起來撒腿就跑，這個沉那，那粗的木棍卡着我的肩膀也不能活動。跑到山坡頂上，放下回頭一看，好家夥，她們都原地不動，在和兩個李老師說着什麼，隻有兩個李老師一下揮手又揮手，又往我這邊看。我坐下來，有關喜悅的心情太多了；我慶幸跑的快，躲過了一劫，她們都在被罵。看着落葉松樹枝上挂着的哈喇瓢像一串香蕉；隻吃過一次，黑皮的，不知道是凍的，吃到了甜，像豬油一樣的軟綿的香蕉瓤，後來看到豬油就想念香蕉。

我就剩惬意了，在山頂上，這邊是一地逃脫，西邊是夕陽下的山坳，六排房子還有簇簇農舍都在炊煙裡，山坳在缭繞裡隐隐約約，小河是金黃色彎曲的，我看像菊瓣糖，可以拿在手上，揣在兜裡。炊煙團團，套套，縷縷，連成一大束，野生的，慢悠悠的：棉花糖。

兩個李老師轉身走了，朝他們要走的那條路上走去，身影漸漸變小。我們不會想到為什麼要喊大酒包，不知道那是說短話，不尊重。也許那時兩個李老師正喝了酒，被人嫌棄喝大酒，被人說是酒桶，也許沒有當面說而是表現出來的，兩個李老師正在氣憤當中，恰在此時我們又歡天喜地的大喊。有這樣的可能。那些人是表現而已，我們是大張旗鼓，我們是他的學生，是小孩，連小孩子都竟敢肆無忌憚地玩耍老師喝酒，這應該是大逆不道。

這是我現在想到的，不然，問題怎麼那麼嚴重呢！

開學第一天，洪玉竹呲牙咧嘴看着我說今天第一節課是批鬥你罵老師。他是班長，他爸是洪秃子。李老師進來就指着我說：

“你站起來，說說你罵老師是什麼行為，你要深刻的檢讨，向領袖寫自白書與悔過書。”

我擺弄文具盒之後磨擦橡皮，一句話也沒有說。李老師指着洪玉竹你發言。他和我同桌，說我是反動派時樣子惡狠狠的，我一把推倒他，坐在地上。他喊老師我打他，李老師叫他到前面發言，并沒有說我。幾個同學輪流都是一樣的話，一個學一個：“罵老師就是反動派，反革命，我們要狠狠批鬥她。”最後一句特别有感情。我像感興趣一樣看他們雄赳赳，氣昂昂，他們都是生氣的樣子。我有偷笑，像看熱鬧也聽清了他們說的話，就像朗誦。

第二天在院子裡繼續批鬥，這次我站在最前面，全校的學生老師排成隊，有代表發言，有校長講話。我記得我就是東張西望，太陽刺眼睛，我隻好輪換着兩個手遮擋着，眯眼看院子邊上鑽天楊樹枝上的成群麻雀，是三月份，還沒有樹葉。

待續

2021.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