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蛳以它野生和味美的特色,和河裡的魚蟹,組成“河三鮮”,讓人們品嘗江河奉獻的鮮美,進行舌尖上的享受。
螺蛳,在江南水鄉是平常之物,凡是有水的地方,一年四季常有,它是一種具有螺旋形貝殼的水生動物。
兒時夏天,我總會赤手空拳地到河埠頭水邊,熟門熟路地在自己的“秘密基地”摸上一大把螺蛳。納涼時,那搖着蒲扇的外婆,總是讓我猜謎語。“彎彎兜兜,卷筒門樓,小姐出門,扇子蓋頭”。“生的是一碗,熟的是一碗,不吃是一碗,吃了還是一碗”。這些謎語,形象逼真,讓我終身難忘,因為生在水邊的外婆很有靈性。
我在外婆家鄉河埠頭抓到的螺蛳,狀如玲珑寶塔般的青翠透明,而不是黝黑粗糙的,嗍食後的螺蛳空殼,像翡翠般翠綠透亮。我每次随着浣衣洗物的外婆去河埠頭,在水中石條的上下,總能撈上數量不菲的螺蛳,再把它們養進家中的七石水缸裡。這時,外婆總會不吝啬地滴上幾滴心愛的麻油,讓螺蛳緩緩地爬動,微微地張合,靜靜地吐納。第二天,螺蛳都會緊緊地吸附在水缸壁上,像大戶人家木門上的鐵釘那般。我用手一撸,螺蛳便會紛紛墜落缸底。缸裡原先可以照映人影的清澈之水,頓時渾濁,過了好一會兒,才被能夠吸污的螺蛳恢複原狀。因為那個年代,平常百姓家是買不起“味精”之類的調味品的。外婆每每炒茄子、炒黃瓜、炒冬瓜時,把養淨的螺蛳敲碎、去殼、洗淨,與蔬菜同時下鍋煸炒,可獲得無盡的鮮味。有時,外婆會叫我用老虎鉗,鉗掉螺蛳的殼尾,炒上一盆蔥姜螺蛳,讓我一飽口福。外婆說,炒螺蛳也是一道“葷”菜,吃了可以強健身體。
我高中畢業,去農村插隊時,延續着對螺蛳的喜好。我最拿手和喜歡的菜肴,便是螺蛳肉炒韭菜。九月的韭菜鮮嫩,螺蛳肉的鮮美,讓我盡情地享受大自然的饋贈。餐後我躺在床上看書,讓自己在久(韭)思(蛳)的生活之中,有了靈感勃發的創造。
我的知青屋後門前,全是河浜,若是想改善生活,隻要拿着自己制作的趟網,支在河沿,網口緊挨着河床,使勁往前“趕”就行了。一網上來,泥草俱有,反複在水中趟洗,再倒在岸上仔細揀拾,不僅有螺蛳,幸運時,還會收獲小魚小蝦鳑鲏魚。這種漁事活動,是我農村插隊枯燥生活的娛樂方式。
其實,嗍螺蛳像搞藝術一樣,既要熟能生巧,也要富有天賦。外婆吃螺蛳,可以一邊娓娓而道地和我說着話,一邊用筷子夾住螺蛳,精準地送到嘴邊,“哧哧”兩下,螺蛳肉便嗍進去了,再輕輕地“秃”一聲,把螺蛳肉和尾巴,利索地分離,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從不拖泥帶水。在外婆的調教下,我也有了吮螺蛳的絕技,既不需要用牙簽之類的輔助物,也無須手指幫忙,隻須一雙筷子,熟練地夾入口中,用舌尖挑動螺蛳口薄薄的蓋頭,“哧哧”兩聲,在鮮美的汁液湧動下,一團有韌勁的螺肉就滾到了舌尖上,然後,繼續下一顆螺蛳。
螺蛳雖然鮮美,卻身價卑微。在過去招待客人時,是上不得台面的,文人墨客也從不吟詩入畫。如今,螺蛳卻是以它野生和味美的特色,已經不滿足于現身路邊排檔,而是登堂入席了,江南的不少飯店酒肆随時可以見到它的身影。甚至連豪華酒宴上也常有螺蛳入席,它和河裡的魚蟹,組成“河三鮮”,讓人們品嘗江河奉獻的鮮美,進行舌尖上的享受。
而上海人更是以螺蛳小而美為象征,充分發揮江南靈動的思維,精打細算,精益求精,在“螺蛳殼裡做足道場”為自豪。有滋有味地進行着“追求卓越”的創造和創新。(曹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