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沒有比愛吃黃糕更能證明你是一個大同人了(雁北),大同人對黃糕的熱愛是由衷的喜歡和深深的眷戀,在大同人的腦海裡,三天不吃一頓黃糕,心中像是缺了魂似的,腸胃都開始罷工了,強烈的剌激大腦神經,該吃一頓黃糕了。上好的糕,要黃,要軟,還要有勁道。一斤面出斤半到斤七兩的黃糕,出鍋猜(大同話,音同)好了糕,黃糕在正午的陽光下閃現着金黃的光澤,抺上大同特有的胡麻油,那個香啊,别提有多讓人嘴饞了。俗話說:三十裡的莜面四十裡的糕,十裡的荞面餓斷腰。意思是說,黃糕不僅适口,而且耐饑。

我也說說記憶深刻的吃黃糕有趣的事。
第一件印象深的吃糕經曆:記得是一九七一年,我十歲,有駐村幹部來我家吃派飯,姓龐,公社書記,對我們小孩特别好,和藹可親。村裡給安排幹淨、家境好的人家派飯,因為村子小,戶數少,一般是兩天一派,駐村幹部按國家規定給飯錢和糧票。大隊對派飯的人家有補貼,可以到大隊領規定的黃米和小米(便宜的價格)。我家由于大人少,小孩多,糧食吃不了,是以不用到大隊領。
這天,我母親早早起來,殺了一隻雞。吃過早飯後,我母親開始忙上了(我父親在市裡的郊區工廠工作,一月隻回一兩次家),由于是冬天,沒有鮮菜,我母親到飼養院豆腐房撈了幾塊豆腐,家裡有曬幹的幹菜,及山藥蛋和山藥蛋粉。中午的菜有炖雞肉,鹵雞蛋,山藥蛋燴粉條豆腐,蒸黃糕,并且我母親給炸了油糕。
龐書記快中午十二點時來到了我家,龐書記和我父親很熟,是以他來我們家,我們也很高興,一是能吃好飯,二是公社書記來我家,我們臉上也有光。龐書記看到一桌子好飯,高興地說弟妹的飯太豐盛了。開吃了,隻見龐書記吃了一口又一口,吃的滿嘴都是油,中間還給我們小孩子夾肉吃。
過後沒幾天,龐書記到我家,給我們小孩子買了好吃的糖果,我們高興壞了。以後我才得知,龐書記公正清廉,他因為和我父親熟悉,是以我母親給吃雞肉和油炸糕也不說什麼,用給我們買糖果回贈我們家的盛宴。如果是别人家給做這麼多好吃的,他當時就會多付飯錢的并且安頓不要刻意做好的,要求社員們平時吃什麼輪到他也吃什麼,如果不聽,下次他就不讓派到這家人家了。社員們因為這事惹龐書記不來,會很丢面子的,于是也就聽龐書記的,按平時吃飯來安排。還有一項工作是,龐書記到了誰家,就幫這家人家幹半天農活,一是拉近幹群關系;二是實地考察,進行調查研究,了解農民的想法,以便好開展下一步的工作。
想想過去黨的幹部的做法,為人民服務永遠挂在心上,老百姓不擁護才怪呢。
第二次吃糕的經曆:記得是一九七五年,我家已經搬到我父親的工廠所在地,工廠的生活區,平房。有一天中午,父親下班領回來一個陌生人,和母親說是廣東人,來父親機關出差,他們的鐵礦石供應父親機關。我母親問父親,給做什麼吃的,父親說給蒸點大米飯(我父親每年能買到一百斤大米),炸油糕,如果喜歡吃炸油糕,那就吃;如果不喜歡吃,那就吃大米飯。因為南方人喜歡吃大米飯。由于是中午,下午母親也要上班,是以油糕隻能吃不包餡的,然後灑上一層白沙糖。菜也是炒雞蛋和大燴菜。沒想到的是這個廣東人喜歡吃油糕,雖然是第一次吃,經過我父親的指導,嚼上三兩口就往肚子咽,很順暢地吃了第一口油糕,邊吃邊說好吃好吃,一口氣吃了七八個(很大的),我們聽着他難說的粵普話,半聽懂半聽不懂地看着他,居然愛吃咱們的黃糕,且吃了這麼多。第二天是周日,十一點多,這個廣東人又到我家了,給我們買了一大堆零食(那個年代,一般人家是不舍得買這些東西的),中午我家又給安排吃了油炸糕,這次,母親給放了豆沙餡、菜餡及灑糖的油糕三種,父親給管了酒喝。
這個廣東人臨走時,我家給拿了糕面,告訴了他做法,他也看了我母親的做法,知道了如何做糕。
過了半年,這個廣東人又來父親機關出差,來到我家,給帶了廣東的特産,我們沒有見過的南方熱帶特産。說是特别想吃咱們這的糕,是以有機會就來了。我家自然是熱情地招待。
這是我見過的最愛吃咱們大同糕的廣東人。
第三件印象深刻的吃糕經曆:同樣是一九七五年,夏天,天分外地熱,我父母親下班回家,母親給蒸好了糕,我家六口人,中午蒸的糕包括晚飯的量。菜是大燴菜和炒雞蛋。剛炒好雞蛋,我家來客人了,是我四舅舅(我母親大伯的孩子)和他的同伴,趕着馬和小馬車,到豐鎮掏雞糞拉,路過我家,當然是想吃他姐姐的飯了。母親把一大塊糕一分為二,略有偏差,那肯定是我四舅舅的塊大了罷,捏成餅狀,将炒好的雞蛋同樣一分為二有偏差地包在糕裡,給他們二人拿着,急着走要在天黑趕到豐鎮。
他們隔三差五地路過,每年如此,母親同樣給他們拿着同樣的食物同樣的偏向我四舅舅。姐弟情深,當年四舅舅家日子沒有我家好,是以我母親很是照顧他們。再以後,包産到戶,再不見四舅舅路過了。再見面,那就是親戚家互辦紅白事時了。每每見面,四舅舅看到我母親分外親熱。如今我母親七十八歲,我問起此事,母親說能記起,但是印象不太深了,可見當年母親幫助弟弟,覺得是理所應當的事。
第四件難忘的吃糕的事是一個故事,不是我親身的經曆,是我老家的一個同學的事。我回老家,聽我同學講的,由于有趣,幾乎全村人都知道。故事發生的時間好像是一九七四年。我同學走親戚,到外村他二姨家。我和這個同學上過兩年學,三年級時我家搬到父親機關的。我這個同學家在村裡比較出名,出名是因為他們家窮,窮是因為他們家的人能吃。他家除父母,還有他們兄弟三個,他排二,上有哥下有弟,他母親在生他三天就下地幹活,啥事沒有。他們兄弟三個,雖然都是孩子,但是半大小子,吃塌老子,尤其是他們家,個頂個的能吃,兄弟三個吃飯量能頂上壯勞力六七個人,那會是村裡每個人的口糧是固定的,雖然他們家能勞動(記得挖樹坑,我一天隻能挖一個掙五分錢,一般有勁的男同學一天挖三個,他一天能挖十個掙五毛錢),工分高,分的錢多,可是多掙的錢不夠買他們多吃的糧,記得我家的糧食就賣過給他們家。他們家人又老實,不會在自家園子裡和自留地裡翻出新花樣來,往往是别人的自留地糧食和他家打的一樣多。雖然他家能勞動,但是農業技巧差些。是以他們家老是不夠吃,穿的衣服也比别人家的孩子磨亂的快,更新檔落更新檔,顯得他家比别人家窮。後來,村裡由于人少地多,荒地和鹽堿地多,允許社員們自墾,誰開墾,地就算誰家的,大隊也有心照顧他家,于是多給了他們家一些自墾地,這樣,他們家開墾了不少,到了七五年,我回村裡,人們說是他家不缺糧食了。
言歸正傳,話說我同學到了他二姨家已經是中午一點半了,都吃了飯了,隻給他單獨做。他二姨知道他們家的情況。平時二姨家吃的是黍子糕,就是黍子沒剝皮磨成面蒸的糕;剝了皮的叫黃米,黃米磨成面叫黃糕。歲數大點的都知道,歲數小的人就不知道了。這天特意給他蒸的是黃糕,量是成年人吃的三倍,蒸好了糕對他說你如果餓的厲害,先吃上一口糕墊補一下,用鐵鏟子切了一個糕個頭自己吃了,又切了一塊給他(大同有講究,說是男人吃糕個頭死丈母娘),并說給你炒雞蛋,馬上就好。待二姨炒好了雞蛋,端上飯桌,一看糕盆子,糕已經被我同學吃光了,二姨驚呆了,二姨夫也同樣驚呆了,問他沒吃着吧,别撐壞了肚子,我同學有些不好意思紅着臉說沒事的,二姨又關心地問我同學吃飽了嗎,我同學腼腆地說還想吃,二姨眼淚撲拉撲拉地往下掉,心疼地說二姨再給你蒸一塊。又蒸了一塊,這回二姨多蒸了些,但是不敢讓他吃多,擔心吃壞。結果是我同學又吃了一斤面的糕和雞蛋。飯後對他二姨說今天在二姨家終于吃飽了黃糕!
第五件有趣的事是父親講的一個親身經曆:父親在1975年到1976年到新榮區下了兩年的鄉,被安排在了新榮區組織部,主要負責下鄉支授農村建設。有一次到鎮川公社的一個村裡,吃派飯。這天,到了一戶人家,住的是窯房,看家裡,在當時過得也殷實,收拾的幹幹淨淨,院裡養着雞和豬,女主人在家做飯,冬天的時光,父親和另一個下鄉的(當時是雲岡飯店的總經理)年輕人(三十五六歲)一塊,上了炕,熱騰騰的炕上真是舒服,不一會就驅走了身上的寒氣。見女主人燴好香噴噴的豬肉個生(大同話:豬肉沬)燴粉條豆腐白菜,裝了一大盆子端到炕桌上,接着黃糕也出鍋了,這是招待貴重的客人才給吃黃糕,女主人把蒸熟的糕粉放到了紅瓦盆裡,準備猜糕,正好女主人一頭汗,又鼻子也有鼻涕,習慣性地,女主人拿手背擦了頭上的汗,加上鼻子癢癢,順着就擦了了一下鼻涕,大概也知道有客人,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往身後的衣服上把手背擦了兩下,繼續猜糕,這一過程正好被父親和下鄉的同僚看到,兩人目瞪口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開始吃飯,父親和同僚對這個過程個映(大同話)地,吃也不是,不吃又餓,飯又香,饞的欲望大于個映,吃吧,骨魯骨魯、呼持呼持吃了好多,……,出了院子,兩人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