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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左傳》:《隐公十一年》之元年

作者:使用者點蠟燭上網

感受“春秋筆法”

1、隐

《春秋》載:元年春,王正月。

這是一句讓讀者雲裡霧裡的記載,隻有時間,沒有地點、人物、事件。《左傳》解釋,“元年春”是魯隐公元年春天,“王正月”是指周曆正月,魯隐公即魯君位。之是以隻記時間,不記事件,是因為魯惠公去世,嫡長子魯桓公年幼,庶子魯隐公代為攝政,魯隐人公不是西周宗法意義上的君主,是以沒有記載他即位一事。這種“隐”的筆法,展現了編者孔子對西周嫡長子繼承制的維護。

《春秋》載:三月,公及邾儀父盟于蔑。

《左傳》解釋,邾儀父為邾國貴族,《春秋》不以官爵稱呼他,是因為他的行動沒有向周天子備案,但出于對他的尊重,又以“儀父”稱呼他。這種“隐”,大概是表示對不遵禮制的封建貴族的“懲罰”,也是出于對周天子的尊重。

相對于這種半隐半現,魯隐公元年有不少事件是隐而不記的,如臣子和諸侯的越權行為不記,外交禮節不周的行為不記,沒有造成災害的事件不記。

曆史是既成事實,不可增删修改,但史書是人編寫的,必然有取有舍。高品味的史書必然是在尊重曆史的前提下,在編者價值體系的主導下,對史料有所舍,這就是“隐”。從 隐公元年的内容看,《春秋》的“隐”似乎展現了孔子編史的定位:(1)史書是大事的,對家國天下影響不大的事件不記,以免耽誤後人;(2)史書是主大義的,對越禮制背常倫而沒有懲戒結果的史事不記,以免誤導後人。北宋哲學家張載所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後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似乎概括了孔子編寫《春秋》的初衷。

2、簡

《春秋》記事,幾乎隻有一個“舊聞”标題,概述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缺少對事件的起因、經過的記載,給人以幹巴無味之感。例如鄭莊公與共叔兄弟那一場鬥争,左氏寫成了一部精彩的短篇小說,《春秋》卻隻有“夏五月,鄭伯克段于鄢”寥寥九字。試想,千百年後,諸侯檔案遭遇兵火之災,各種史料散失,《春秋》還有幾人能夠讀懂?還能有多大的“曆史”價值?從這個意義上講,是不是可以說,沒有《左傳》,就沒有《春秋》?左氏感佩孔子,為《春秋》作注,曰:非孔子,吾幾不知人性之尊貴;孔子也應該感謝左氏,為《春秋》續 魂,曰:非左氏,吾幾作無用功矣!

3、易

與《尚書》、《國語》比較,《春秋》、《論語》、《左傳》更加明白易懂,如: 夏五月,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 九月,及宋人盟于宿。 公子益師卒。 這類句子,主謂賓齊全,即使省去某些句子成分(第二句),讀者也可以從文章的語言環境中了解省略的句子成分(魯)。這是《春秋》與《左傳》在語言表達上的“變易”,代表着我國古代語言表達的發展趨勢。 另外,先秦晚期的知識分子注意向以《詩經》之《風》為範本的民間文學學習,形成了以之、乎、者、也、矣、焉、哉為标志的判斷句、祈使句、陳述句、疑問句、前置句、後置句、倒裝句、省略句,形成了穩定、規範的中國古代漢語文法,這是《春秋》、《左傳》在書面語上的“不易”,成為後世語言表達的典範,極大地推動了中華文化的創新和發展,也為中華民族的統一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4、曲

《春秋》載:鄭伯克段于鄢。 共叔段是鄭莊公的同母弟,封于京城,人稱京城大叔。《春秋》為什麼不以弟、叔稱呼他,是因為他圖謀篡奪兄長的君位,是以《春秋》直呼其名(段);鄭莊公本為“公”,高出“伯”一個等級,為何稱他為“鄭伯”?是因為他對圖謀篡位的弟弟不但不及時教育和制止,反而暗中慫恿,等到弟弟起兵謀反、罪惡昭昭于世人之後再舉兵鎮壓,将弟弟趕出鄭國,發洩對弟弟隐忍已久的心頭之恨。孔子認為,鄭莊公沒有盡到兄長的責任,是以“私自”給鄭莊公降爵一級。還有一個動詞“克”,很精準地表現了鄭莊公與共叔段兄不友、弟不恭的人倫關系。 這種筆法,寓褒貶于細節描寫之中,後世稱之為“曲”,這樣編史,編者的思想感情便在迂回曲折、不動聲色之中表現了出來,做到了尊重曆史與表達情感的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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