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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出的詩人,有力的詩歌——海涅的《西裡西亞的紡織勞工》

作者:文藝天地—甯文英
傑出的詩人,有力的詩歌——海涅的《西裡西亞的紡織勞工》

文/馬家駿

十九世紀上半葉德國文學最傑出的代表是革命民主主義詩人亨利希·海涅。海涅于1797年11月13日 生在杜塞爾多夫城一個猶太商人家庭。海涅活動時代的德國,是封建貴族統治的、分裂成三十六個邦的落後國家。法國大革命和拿破侖的侵入,沖擊了德國封建勢力。普魯士、奧地利(同為當時德意志的最大的兩個邦)與沙皇俄國勾結,組織“神聖同盟”鎮壓歐洲革命;同時,德國封建勢力對内加緊了控制和壓榨。十九世紀二三十年代,德國工業發展,農民開始無産階級化,勞工鬥争興起。1830年法國七月革命推翻了波旁複辟王朝。德國人民也更為覺醒,群衆運動、資産階級民主運動漸次高漲。在馬克思、恩格斯影響下,德國的共産主義運動也日益發展,1848年,終于爆發了革命。但是由于資産階級的背叛,革命失敗了。貴族地主仍然掌握着政權,德國仍未得到統-。 海涅就生活和創作在這樣一個國家分裂、政治動蕩的年代。

海涅少年時代向往資産階級革命,接受過民間文學的教育。1819年上波昂大學讀法律時,他參加大學生協會的進步活動,并開始了文學創作。海涅早年的抒情詩多抒發個人思想感受,富有民歌的清新格調,此外,他還寫了兩個悲劇《阿爾孟梭》和《拉特克利夫》。1842年他開始了由哥亭根到哈爾茨山的徒步旅行。一年半後,發表了著名長詩《哈爾茨山遊記》。這首詩描繪上世紀二十年代德國社會生活,揭露了反動階級對礦工的殘酷剝削。海涅從1825年哥亭根大學畢業到1830年,為了生活和尋找真理,他在諾得奈島住過漁夫的小棚,在倫敦觀察了英國新貴族與資産階級上層社會的腐敗,在慕尼黑編過雜志,在意大利瞻仰了南歐的風光和古老文明。這期間他出版了《北海集》、《觀念——勒·格朗詩文集》等詩文,拜會、結識了歌德、格林兄弟、門德爾松·巴托爾地。1830年,當他聽到法國七月革命的消息後,寫出了“我是劍,我是火焰”的著名詩句(《頌歌》),決心投入革命鬥争。次年,他定居巴黎。

在巴黎期間,海涅關注着歐洲革命形勢的發展,接受空想社會主義思想。認清了七月革命後資産階級的反動實質,更關心祖國的命運。他寫了一系列論文,揭露消極浪漫主義的反動性,闡明德國古典哲學的革命意義,論述了地主資産階級的注定滅亡。作為著名詩人,海涅同巴爾紮克、雨果、喬治·桑、安徒生、肖邦、李斯特有密切來往。但對他創作有極大影響的是1943年識了馬克思。由此至1848年革命,是海涅創作最輝煌的時期。

十九世紀四十年代初的革命準備時期,馬克思和恩格斯正奠定着科學社會主義的基礎。海涅同馬克思一起工作,受到了馬克思的良好影響,寫出了他的代表作長詩《德國,一個冬天的童話》。馬克思在《前進報》上發表了它。這首長詩深刻批判了德國的反動統治階級在政治、經濟、文化上的倒行逆施,也批判了資産階級自由主義的妥協和資産階級激進主義的反動妄想。馬克思曾多次引用海涅的詩句進行戰鬥。

1844年6月,西裡西亞地方的織工起義,并同反動軍警展開了搏鬥。馬克思高度贊揚了這次起義,指出它具有深刻的自覺性和理論性。海涅對于這次起義的看法與馬克思是一緻的,并且寫出《西裡西亞的紡織勞工》一詩,表達了他對這次起義的深刻認識。這年九月,恩格斯赴巴黎第一次會見馬克思,讀到海涅這首詩的手稿,立即引詩人為同志。十一月,恩格斯在寫給英國的通訊《共産主義在德國的迅速進展》中翻譯并介紹了全詩,認為它是對普魯士保皇黨人的“國王和祖國與上帝同在”的叫嚣的鬥争,指出:“這首歌的德文原文是我所知道的最有力的詩歌之一”,并把海涅稱為“德國當代最傑出的詩人”。(《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第591頁-592頁)

《西裡西亞的紡織勞工》 的德文原文首次發表于1844年7月的《前進報》上,在革命中起了極大的鼓動作用,在十九世紀的資産階級文學中,寫勞工的作品寥若星辰,就是寫了的也多是把勞工醜化為忍時屈辱的可憐蟲。海涅卻在詩中寫出了勞工們不堪沉重利削、起而反抗的思想感情,并且号召推翻德意志腐朽的社會制度。全詩通過織工對上帝、國王和虛假的祖國的詛咒,表現了勞工們的強烈的革命義憤,揭示了勞工武裝起義的必然性。

這首詩第一節頭兩行,就抓住了紡織勞工生活中的主要形象:坐在織機旁不分晝夜地織布。普魯士統治下的西裡西亞山區裡的紡織勞工,受着工廠主(包商)的殘酷剝削,同時還要給當地的封建主繳納“紡織稅”,其悲慘處境,正如當時德國馬克思主義者梅林形容的:“他們的兩腳還插在封建的泥沼裡,可是他們的身體已經卷入資本主義競争的旋風裡了。”他們的淚已流幹,隻剩下對這個舊世界咬牙切齒的仇恨。從第三行開始,詩人用織工的口吻,直抒胸臆:勞工們要織的,不是别的,而是蒙蓋德意志屍體的“屍布”,還要在這“屍布”裡織進去“三重的詛咒”。詩的第一節,就生動地描繪出饑寒和困苦中鍛煉出來的勞工,而不是被饑寒和困苦壓倒了的勞工。這樣堅強的、充滿憤恨的勞工,也正是腐朽舊社會的掘墓人的形象。

詩的二、三、四節,寫“三重祖見”的内容,有力地揭基督教的神權、封建君主專制主義和貴族民族沙文主義的反動實質。同一切宗教一樣,基督教也是麻醉人民的鴉片,是反動統治階級的工具。盡管基督教會滿嘴仁義道德,對勞動人民,宗教隻有愚弄和欺騙。不論是普魯土的君王還是别的君主,都是代表剝削階級利益的,它是闊人的君王。君主專制主義的最高代表,對人民的苦難是沒有絲毫憐憫與同情的。他榨幹勞工最後一文錢,任意鎮壓屠殺敢于起來反抗的勞工。祖國本是一個好字眼,但國家任何都對統治階級是天堂,對被統治階級是地獄。德意志是地主資産階級的樂園,是廣大勞動者的地獄,這種社會制度産生着“罪惡和恥辱”,人民的才能、合理的要求,都遭到摧殘。 這首詩以中間三節分别揭露反動派的實質,表現了織工對當時社會現實清醒的認識和不共戴天的憎恨。 詩最後一中節用日夜匆忙的勞動,比喻着鬥争情緒的高漲,收尾時照應開頭,加深了詩篇的意義。

馬克思和恩格斯說:“精緻的文學始于海涅,它的使命是在于磨煉那十分需要磨煉的語言。在詩歌中這已經作到”《馬克思恩格斯論藝術》卷四,第12頁)。《西裡西亞的紡織勞工》的語言就比較精緻、凝煉。它寫織工外貌,抓住一個恨字,突出勾勒“悲憤的眼睛”和“咬牙切齒”。它在“三重詛咒”中把“希望”、“期待”同“愚棄”、“欺騙”對比,把“苦難”同“榨取”、“槍斃”對比,把“繁榮着恥辱和罪惡”同“花朵未開就遭到摧折”對比,造成強烈的效果。它運用了精确的比喻與借代,如國王對織工“象狗一樣槍斃”,把人民的才智與合理要求喻為“花朵”,把舊制度基礎上剝削者的寄生生活,說成“腐屍和糞土養着蛆蟲生活”,都十分形象、貼切。它還把織布說成織屍布、說把詛咒織進布裡去,構思十分精巧。每節後重複“我們織,我們織!”借用民歌的重複手法,繪聲繪色地表達了織布的節奏和織工對舊世界的誓不兩立。這首詩以高度的思想性與比較完美的藝術性的結合,聲援了西裡西亞織工的起義,宣傳了德國勞工運動的正義性、必然性與自覺性。

這樣的詩,德國反動統治階級自然要視為洪水猛獸。普魯土反動政府與法國當局勾結,要求驅逐馬克思和海涅,法國反動派查封了馬克思編輯的《前進報》,把馬克思驅逐出法國。海涅由于重病和他的出生地已歸法國管轄,而且妻子是法國人,得以在巴黎居留下來。馬克思為同海涅分離而感到難過。後來,馬克思在布魯塞爾和科隆時,一直關懷海涅的健康和創作。1849年,馬克思到巴黎時,還多次探望重病的詩人。1853年,海涅在《自白》中贊頌馬克思和恩格斯:“他們無疑地是德國最能千的頭腦、最毅力充沛的人物。這兩個革命博士和他們果敢堅決的學生們都是德國獨特的男子,他們據有生活,未來屬于他們。”

晚年,海涅被困在“被褥墓穴”,癱瘓卧病又幾乎雙目失明。但他以驚人的毅力,完成了“故事詩”的大部分,修改了《盧提茨亞》,口投了《回憶錄》。

革命民主主義和空想社會主義者的海涅,由于各種局限,沒有達到科學社會主義高度,他的詩也沒有從正面寫出無産階級的革命行動。他對共産主義有幼稚的誤解,而且晚年在宗教中求安息,後期詩作有憂郁悲哀的調子。1856年2月17日海涅逝世了。在他遺稿中發現了1830年革命時寫的《頌歌》:

我是劍,我是火焰。

黑暗裡我照耀着你們,戰鬥開始時,我奮勇當先走在隊伍的最前列。

我周圍倒着我的戰友的屍體,可是我們得到了勝利。我們得到了勝利,可是周圍倒着我的戰友的屍體。在歡呼勝利的凱歌裡,響着追悼會嚴肅的歌聲。但我們沒有時間歡樂,也沒有時間哀悼。喇叭重新吹起,又開始新的戰鬥。

這首散文詩,與他的一首《決死的哨兵》中的“我的心摧毀了,武器沒有摧毀,我倒下了,并沒有失敗”的詩句聯系起來讀,也許可以看出資産階級革命詩人海涅的某些精神。

海涅的時代過去了。他沒寫出也不可能寫出無階級革命鬥争的畫面。當然,我們不能苛求他達不到的,應該分析地看待他在曆史上的貢獻。一切逆曆史潮流的反動派都害怕海涅的遺産。德國的帝王禁止海涅的詩出版。希特勒下令焚燒海涅的詩。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有人通路在西德的海涅故居,向房主提及海涅,房主人說:“這位先生不住在這裡。”鼎鼎大名的詩人竟被人遺忘了。

我們要按照馬列主義關于文化遺産的一貫教導,有分析有批判地,對海涅作出應有的介紹和恰當的分析。象《西裡西亞的紡織勞工》這樣的作品,對我們認識舊世界的剝削壓迫和勞工的反抗,顯然還是有積極意義的。

刊于《陝西教育》1977年第6期

(注:本文作者已經授權本頭條)

(馬家駿 河北清苑人,1929年10月5日生,現為陝西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戲劇家協會會員、中國電影家協會會員、陝西省外國文學學會名譽會長(原會長)、中國外國文學學會原理事、中國俄羅斯文學研究會原理事、陝西省高等學校戲曲研究會原會長、陝西詩詞學會原顧問、陝西省社會科學學會聯合會原常務理事、陝西省建設社會主義公德心先進個人、陝西省教書育人先進教師等,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

獨著有《十九世紀俄羅斯文學》、《美學史的新階段》、《詩歌探藝》、《世界文學探究》等12種;與女兒馬曉翙二人合著《世界文學真髓》、《西洋戲劇史》等4種;主編有《世界文學史》(3卷)、《高爾基創作研究》等9種;編輯有《歐美現代派文學30講》等4種;參編合著有《馬列文論百題》、《文化學研究方法》、《東方文學50講》、《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等40多種。

名列《中國作家大辭典》、《中華詩人大辭典》、《中國社會科學學者大辭典》、劍橋《國際傳記辭典》(英文第27版)、俄羅斯科學院世界文學研究所《國外俄羅斯學專家名錄》(俄文版)、《陝西百年文藝經典》等40餘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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