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科舉不能落下王茂蔭。因為他是中國1300年科舉史十一萬進士中,唯一被馬克思寫入《資本論》,也是《資本論》提到的六百多位名人中唯一的中國人。

當年的《資本論》
馬克思為啥能在王茂蔭去世後第二年的1867年,在萬裡之外的歐洲,在他的經典著作中提到王茂蔭?因為他“先求無累于民,而後求有益于國,方可以議立法”的民本思想是其币制改革的思想核心,其造詣被業界推崇為“中國封建社會貨币理論之最高成就”。
“戶部右侍郎王茂蔭向天子上了一個奏折,主張暗将官票、寶鈔改為可兌換的鈔票。在1854年4月的大臣審議報告中,受到了嚴厲申斥。…”(見《資本論》第一卷第一篇注83)當然這是現在的譯文.當年對“王茂蔭”名字的翻譯一波三折。
陳啟修最先翻譯《資本論》全卷。他之前1899年,蔡爾康曾提到過《資本論》,1906年朱執信也介紹過《資本論》,1920年費天覺部分翻譯過《資本論》,但他們都沒有注意“王茂蔭”。直到1930年陳啟修翻譯全卷時,才遇到“Wan—Mao—In”人名如何翻譯這個難題。
陳啟修譯成“萬卯寅”但并不滿意,注釋說“我曾托人到清史館查原名,尚無結果,姑譯為"萬卯寅",等将來查明時再改正。” “Wan—Mao—In”又被日本人高素之譯成了“王猛殷”。
1936年郭沫若讀陳啟修譯《資本論》,查《東華續錄》發現“戶部右侍郎王茂蔭奏:鈔法未善,酌拟章程四條。并以兵民怨恨,自請嚴議。得旨:王茂蔭身任卿貳,顧專為商人指使,且有不便于國而利于商者,亦周慮而附于條規内,何漠不關心國事,至如此乎?”于是認定“萬卯寅”是“王茂蔭”。從此“王茂蔭”現于《資本論》。
王茂蔭(1798—1865)徽州歙縣人。道光十二年(1832年)進士。官運很順 “授戶部主事,升員外郎。鹹豐元年,遷禦史。還管過戶部兵部。他光耀于進士之林的閃光點就在于,不但幹實事,而且動腦筋鑽研。不但有自己的真知灼見,還敢于直言點評财政政策,不怕皇帝不願意。
“戶部議開捐納舉人生員例,茂蔭疏争言:“籌饷之法,不徒在開源,而在於善用。委諸盜賊之手,靡諸老弱之兵,銷諸不肖之員弁,雖日言推廣捐輸,何濟?”又極論:“銀票虧商,銀号虧國。經國謀猷,下同商賈,體至亵而利實至微。初時虧不能見,及虧折已甚,雖重治其罪,亦複奚補!”其言皆驗。 (見《清史稿.卷四百二十二. 列傳二百九 王茂蔭 》)
戶部奏鑄當十、堂五十大錢,王大臣又請增鑄當百、當千,謂之四項大錢。當千者,以二兩為率,馀遞減。茂蔭上疏争之曰:“大錢之鑄,意在節省,由漢訖明,行之屢矣。不久即廢,未能有經久者。今行大錢,頗見便利,蓋喜新厭故,人情一概。及不旋踵,棄如敝屣。稽諸往事,莫非如是。錢法過繁,市肆必擾,折當過重,廢罷必速,此人事實體之自然。論者謂國家此制,當十則十,當千則千,孰敢有違?不知官能定錢直而不能定物直,錢當千,民不敢以為百;物直百,民不難以為千。
四年,戶部會奏推廣大錢辦法,茂蔭複疏争曰:“臣疏陳大錢利弊,未奉谕旨,臣職司錢法,夙夜思維,實覺難行。當百以上大錢,與原行當五十者無甚分别,此何以貴,彼何以賤,難一;以易市物,則難分折,以易制錢,莫與兌換,難二;大錢雖準交官項,然準交五成者,已有寶鈔官票,大錢何能并搭?難三。此猶其小者耳,最大之患,莫如私鑄。奸人以銅四兩鑄大錢兩枚,即抵交官銀一兩,是病國也。蓋行制錢,每千重百二十兩,镕之可得六十兩,以鑄當十錢可得三十千。設奸人日銷制錢以鑄大錢,民間将無制錢可用,是病民也。寶鈔官票,其省遠過大錢,果能推行盡利,裨益亦非淺鮮,大錢之行,似可已也。”疏入,仍不報。其後大錢終廢,如茂蔭言。
又疏論鈔法利病,略曰:“上年初用銀鈔,雖未暢行,亦未滋累。及臘月行錢鈔,至今已發百數十萬,為累頗多。向來鈔法,唐、宋之飛錢、交子、會子,皆有實以運之。元廢銀錢不用而專用鈔,上下通行,為能以虛運實。明專以虛責民,以實歸上,勢遂不行。臣元年所奏,皆以實運虛之法。今時勢所迫,前法不行,議者雖專於收鈔時設法,然京師放多收少,軍營有放無收,直省州縣有收無放,非有商人運於其間,則皆不行。非與商人以可運之方、能運之利,亦仍不能行。”因拟上四事,務在通商情,利轉運。奏入,上斥其為商人指使,不關心於國是,命恭親王奕、定郡王載铨覈議。議上,謂茂蔭所論,窒礙難行,嚴旨切責。尋調兵部。(見《清史稿 卷四百二十二. 列傳二百九 》)
鹹豐元年(1851)戶部右侍郎兼管錢法堂事務王茂蔭,應對清廷财政危機,上《條議鈔法折》。建議發行紙币,提出"極鈔之數,以一千萬兩為限"。主張:發行紙币(行鈔)隻應用"輔銀""而非舍銀而從鈔"。紙币發行後,銀币并不退出流通,而是數倍于紙币與紙币同時流通;行鈔應該做到"行之以漸,限之以制"、"定數"發行。"否則鈔無定數,則出之不窮,似為大利,不知出愈多,值愈賤";鈔币必須能夠兌現。
主張朝廷"準許持鈔捐官,或繳納錢糧,或持鈔到銀号兌取現銀,以堅民愛鈔用鈔之心"。鹹豐四年(1853)疏奏反對鑄頒大錢,指出“官能定錢之值,而不能限物之值",鑄大錢必然物價上漲;次年又針對戶部官票和大清寶鈔的貶值現象,提出兌現主張。。。
王茂蔭重視商人作用,承認商人在社會中不可忽視,表明他對貨币問題的深刻認識。但遭鹹豐皇帝“嚴行申饬”:
“王茂蔭由戶部司員,隻知以專利商賈之詞,率行渎奏,竟置國事于不問,殊屬不知大體。複自請嚴議,以謝天下,尤屬膽大。如是欺罔,豈能逃朕洞鑒耶?”簡直是大膽妄為!你當我是傻瓜看不出你的鬼心眼兒嗎?!
奏折被俄國駐京布道團的巴拉第收錄在1857年的《帝俄駐北京布道團人員論著集刊》裡。1858年又被德國人阿伯爾和梅克倫堡譯成德文《帝俄駐北京公使館關于中國的著述》。馬克思藉此注意到了王茂蔭的貨币觀點,并寫入《資本論》。
王茂蔭的貨币思想是在繼承傳統貨币理論基礎上,針對中國經濟現狀獨立形成的。是他個人在閉塞的封建中國獨立思考鑽研的智慧結晶。
王茂蔭不但懂經濟 ,他的軍事見解也十分犀利:
“粵匪犯畿輔,參贊大臣科爾沁親王僧格林沁駐師涿州,諸軍鹹觀望不肯前。茂蔭疏言:“賊既渡滹沱而北,回翔於深、晉之郊,而不遽北犯者,懼吾兵出也。吾兵出而遷延不進,賊有以知我之勇怯矣。臣竊謂賊自桂林北竄,諸帥喪師左次,皆為一守字所誤。賊屯一日,可資休息;我屯一日,銳氣日隳。賊所過劫掠,行不裹糧;我軍坐食縣官,日需钜饷。相持數月,饷絕兵匮,不待交綏而勝負已判。請密饬王大臣等明發号令,按兵拒守,而陰選健将率死士數千,潛師出彼不意,麾兵急擊,一鼓可殲。”(見《清史稿. 卷四百二十二. 列傳二百九 王茂蔭》
鹹豐八年(1858年)王茂蔭奏請将《海國圖志》五十卷本刊刻重印,以便使人"知夷難禦而非竟無法之可禦"。誰知鹹豐帝對此毫無興趣,奏折如泥牛入海。 王茂蔭遺囑:
吾以書籍傳子孫,勝過良田百畝;吾以德名留後人,勝過黃金萬镒。
十一萬進士絕大多數都湮滅于史海,唯獨王茂蔭能與《資本論》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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