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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合國全球傳播部新聞和媒體司
司長——姜華專訪
聯合國全球傳播部新聞和媒體司司長姜華講述20載難忘曆程00:0014:54
聯合國有着許多充滿傳奇色彩和經曆豐富的人物，其中有一位女性，她曾見證了三個國家的獨立，曾為兩位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當過發言人，她曾是聯合國秘書長的首位華裔女性新聞發言人，也曾在維和任務區幾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作為戰地玫瑰為聯合國的維和事業作出了貢獻。
她就是聯合國全球傳播部新聞和媒體司司長姜華。
在她即将退休之際，我們對她進行了一次專訪，請她講述自己在聯合國将近20年的難忘曆程。
#1
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的發言人
2002年4月1日，聯合國秘書長發言人辦公室出現了一張新的面孔。這位典雅的東方女士便是剛剛通過嚴格面試程式被遴選為秘書長副發言人的姜華。
從那一天起，這位曾在英國廣播公司工作的媒體資深人士便轉換了“跑道”，開始為聯合國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國際政府間組織“鞠躬盡瘁”。
姜華曾為兩位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當過發言人。一位是前任聯合國秘書長科菲·安南，另一位是前芬蘭總統、聯合國科索沃問題談判特使馬爾蒂·阿赫蒂薩裡。
回憶為安南做發言人的經曆時，姜華表示，安南會從一些小的細節，而不是言辭，來表達對她工作的首肯。
© 聯合國新聞圖檔 | 時任聯合國秘書長副發言人的姜華在2002年10月18日進行的午間新聞釋出會
姜華：“我有一次跟安南出訪，那個時候我們飛行了一共是10多個小時了，在一個小的機場做轉機。那個時候不像現在，大家人手一個手機，馬上就可以擷取各種各樣的資訊，有10多個小時安南沒有接觸到任何的新聞，這10多個小時裡國際上發生什麼事情他不知道。
我的任務就是利用一切的方法，及時給他提供最新的發展資訊。當時在機場也找不到一台電腦，是以我沒辦法從電腦當中得到任何的消息。
© 諾貝爾基金會圖檔 | 2001年10月12日，挪威諾貝爾委員會宣布，聯合國與聯合國秘書長安南共同分享2001年諾貝爾和平獎
我就跟機場負責接待的人說，我必須要買一份報紙，而且是有國際新聞的報紙。當時我們在貴賓室。他說，我帶你去公衆的登機口去找，看有沒有一些報亭，最後還在那裡真的找到了一個報亭，我買了兩份報紙，然後跑步回到機場把報紙交給安南，他輕聲的說了一聲謝謝。
我看他從坐下來那一刻，就拿着這份報紙不松手，一直等到他登上飛機、坐上飛機以後，他還是拿着這份報紙，我知道他是通過這種行動來示意你做了一件很有用的工作。”
姜華回憶，她在與一些聯合國特使的工作期間，見識了他們在國際舞台上叱咤風雲的魅力。
他們可以一邊握手言歡、談笑風生，也可以唇槍舌劍、咄咄逼人，在談判陷入僵局時，卻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沉着應對。
前芬蘭總統阿赫蒂薩裡就是這樣一位經驗豐富、久經沙場的談判家。他在亞洲、非洲、中東和歐洲都參與過很多棘手問題的談判。
© 諾貝爾基金會圖檔 | 阿赫蒂薩裡被授予2008年諾貝爾和平獎，以嘉獎他為解決國際沖突作出的重要貢獻
姜華：“比如說在科索沃問題的談判過程當中，有幾次我們覺得根本談不下去了，而且對方好像也都沒有什麼誠意，也不想參加。這就讓我有點慌了，如果這些人不參加的話，國際輿論會譴責說整個談判是失敗的。
但是阿赫蒂薩裡心中特别有把握，很有城府，他在這種情況下非常鎮靜，告訴大家不要慌，先找出辦法，看怎麼能化解危機，結果每一次我們都是安全度過了危機。”
#2
吃一塹，長一智
姜華在工作中需要不斷陪同秘書長出訪。第一次陪同安南秘書長出訪時出的一個差錯至今讓她記憶猶新。
© 聯合國新聞圖檔 | 姜華與前聯合國秘書長安南在就賴比瑞亞局勢舉行的記者會上
姜華：“我剛到聯合國一個月，就決定派我陪同安南秘書長出訪4個國家。在聯合國工作，沒有時間坐下來好好的給你教育訓練一下，一步一步的告訴你應該怎麼做，是以當時我心裡頭特别提心吊膽，結果還真是出了一個錯。
我們到了一個國家，安南秘書長和該國的總統要舉辦一個聯合記者招待會，當時那位總統的發言人跟我說，總統和安南秘書長在開場發言完以後，要接受記者的一些提問。我就告訴了安南秘書長說，在你的開場白之後可能會有提問。
總統和安南講完了之後，安南就站在那等着記者的提問，結果總統一轉身走了，這個局面就很尴尬。之後安南就把我叫到身邊，說這位總統從來不會接受任何記者的提問，你為什麼跟我說他要接受記者的提問？”
當然我可以給自己辯解，說他的發言人告訴我可能會這樣，但是我覺得這種情況最好的做法就是承擔責任。是以我跟他說我接受教訓了，下次不會了。
#3
維和任務區的铿锵玫瑰
2004年10月，姜華離開秘書長發言人辦公室，前往科索沃擔任維和任務的實地發言人。從此以後，她到不少任務區工作過，其中包括政治和維和特派團。
她坦言，在任務區會面臨各種各樣難以想象的挑戰，最大的挑戰莫過于向外界積極傳遞聯合國的正确資訊。
姜華：“工作上的挑戰有一個内部和外部的。内部的就是作為發言人、主要負責對外宣傳對外公衆資訊的人，你和你的第一把手的關系（非常重要）。作為發言人你必須要了解第一把手的一些思路和政策。
再一個挑戰是，有的負責人見到媒體就會拒之千裡之外，有的見到媒體看到一個錄像機，就恨不得馬上沖過去。像這樣的話就有必要定所謂的“家規”，比如說任務區上司必須定期接受媒體的采訪，不管他願意不願意，因為他的責任之一就是要對外宣傳聯合國的工作。
第二，有的時候任務區很多人跟媒體講各種各樣的事情，發出各種各樣的不同的資訊，資訊混淆會給聯合國的工作造成一定的困難。是以家規之二就是任何的事情像巨大政策的變更、戰略的轉變，隻能由兩個人來對外公布，一個是戰區的第一把手，第二個就是發言人。”
© 姜華圖檔 | 2011年7月, 姜華參加南蘇丹的建國典禮
#4
與死神擦肩而過
在聯合國任務區工作的維和軍人、警察和文職人員，随時可能面臨安全方面的挑戰。姜華表示，在一個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可能就會遇到一些生命危險。
姜華：“我在科索沃的時候，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正好碰到一個熟人，是以就跟他停下來打個招呼。就在我們講話的期間，前面就有一個手榴彈爆炸了，如果當初這個人不在路上與我相遇、跟我在那兒聊幾句的話，可能我大概也就中彈了。是以我覺得那真的是撿了一條命。”
除了科索沃與死神擦肩而過之外，南蘇丹的一次飛行也可以說是“死裡逃生”。
姜華：“在南蘇丹，我們決定陪聯合國使團第二把手，去一個叫瓦烏的地方視察工作。大家有說有笑地上了飛機，也開始起飛。這時候我們突然聽到一聲巨響，往旁邊一看，小小的飛機隻有兩個引擎，一個引擎已經起火了，這時候駕駛員倒是急中生智，馬上把機頭降了下來，等我們飛機停的時候基本上已經跑出跑道了。”
我有時候跟朋友開玩笑說，大概我的前世是一隻貓，貓有9條命，這麼多年來我大概已經丢了7條命，是以現在隻剩了兩條命，就要好好保護了。
#5
艱苦歲月
© 姜華圖檔 | 2005年，姜華(後排中)陪同秘書長科索沃事務特别代表答記者問
姜華告訴我們，在科索沃任務區工作時的停電經曆讓她永生難忘。
姜華：“當時科索沃電力供應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基本上是5個小時沒電，1個小時有電。沒有電是個問題，因為冬天有的時候到零下20多度，非常冷。怎麼辦？隻有加被子，但是加的被子再厚也難以抵抗寒冬。
是以當時我經常去吃飯的一個餐館的老闆娘給了我一個電褥子，但是說不敢保證電褥子不跑電。我就想這隻有做選擇了，要麼電死要麼凍死，最後覺得還是電死可能更快一點。用電褥子時，它來電了就會熱一點。沒電了當然就涼，但至少來電的時候會感到些暖意。”
姜華表示，這些艱苦的經曆對她之後的生活産生了非常大的影響。她表示，在任何情況下，不要把任何的事情、特别是我們看作是習以為常的東西認為是理所當然的。她也表示由衷地敬佩那些在任務區兢兢業業、服務終生的人。
#6
高光時刻
姜華表示，在聯合國工作的這許多年，令她倍感自豪的是親眼見證了三個國家的獨立：東帝汶、科索沃*和南蘇丹。
姜華：“一開始是東帝汶，我随安南秘書長去東帝汶參加東帝汶的獨立典禮，在這之後我親自參與了另外兩個國家的獨立的運作，一個是科索沃。在科索沃當時我在那兒待了兩年多。
© 聯合國圖檔 | 2012年12月，聯合國綜合特派團正式将警務責任交給東帝汶國家警察
2005年的時候，秘書長提議，現在是對科索沃最後的地位做出決斷的時候了，是以他就建議成立一個辦公室，專門來談論科索沃未來的地位問題。
在2006年的年初，我就被調到辦公室，負責公衆資訊的工作，另外兼任發言人。我們經過一年的努力，一共有大概15輪的談判，最後就科索沃最終地位問題提出了建議。
在整個過程當中，我陪同科索沃地位談判的代表負責人，通路了幾乎歐盟的每一個國家，也到了聯合國安理會5個常任理事國的4個常任理事國。在中國我第一次進了中南海，和中國進階的官員在那裡進行了會晤。
在這個地方我要闡述一下，科索沃最後的獨立并不是被所有國家都認可的，現在大概有100多個國家承認它的獨立，但它現在還不是聯合國的一員。”
© 姜華圖檔 | 2006年, 姜華在中南海向中方外交人員通報科索沃地位談判程序 ，左為前芬蘭總統阿赫蒂薩裡
南蘇丹于2011年7月通過全民公投從蘇丹獨立，成為世界上最年輕的國家以及聯合國的第193個會員國。姜華不但見證了這一曆史，也完成了一項重大的挑戰。
姜華：“我在2010年的時候去了蘇丹，根據聯合國的決議，在2011年要舉行公投來決定南蘇丹是否要繼續留在蘇丹，還是說脫離蘇丹成立自己的國家，在這個時候我就到了聯合國駐蘇丹使團負責幫助進行對外宣傳、兼做特派團的發言人。
© 聯合國新聞圖檔 | 2011年7月，等待獨立後傳回家園的南蘇丹人的财産
在這個期間我覺得工作最大的一個挑戰就是，怎麼能夠保證在整個過程當中不死一人、不發生暴亂。當時全體職工加上我們的上司當然是盡了最大的努力，結果真的是在公投期間沒有死人，沒有發生暴亂。”
*注：科索沃的獨立并不是被所有國家都認可，現在大概有100多個國家承認它的獨立，但是它現在還不是聯合國的一員。
#7
退休後的打算
姜華在工作中是“拼命三郎”，她開玩笑說，自己玩起來也十分拼命。
她在年輕的時候給自己定下了一個目标，如果條件許可，每年要學一樣新的東西，而且基本上都是和運動有關。她喜歡滑雪、騎馬、潛水，還有各種各樣的球類。此外，文藝方面也有廣泛的愛好，比如歌劇、音樂、電影、話劇等等。
© 姜華圖檔 | 2019年，姜華在美國佛蒙特州的著名滑雪勝地綠山森林國家公園
在即将結束在聯合國将近20年的職業生涯之際，姜華表示，她退休後最大的夢想是攀登非洲最高峰乞力馬紮羅山。
姜華：“我倒是有一個夢想，幾年來已經說到了好幾次，要去爬乞力馬紮羅山，已經跟幾個朋友甚至商量了從哪條線上去和什麼時候去，結果由于不同的原因沒去成。
我現在不知道體力還能不能适應，不過這确實是一直在我心頭裡的一個未完成的意願。我覺得能爬上乞力馬紮羅山大概也是很好的對人生的一個總結。”
姜華女士簡介
姜華女士于2002年加入聯合國，擔任時任秘書長安南的副發言人，于2004年加入聯合國駐科索沃特派團，擔任公共資訊處處長。在2008年，姜華回到聯合國總部開始主管媒體服務，負責聯合國與媒體關系、媒體監督和聯合國新聞稿釋出。
與此同時，她還在聯合國緬甸問題特使辦公室擔任資深媒體顧問，于2010年在蘇丹、2011年在南蘇丹執行維和任務，在2011年，她還在利比亞擔任了4個月的進階通訊顧問，在此之後，回到原來工作崗位。在加入聯合國前，姜華擔任英國廣播公司世界服務新聞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