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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辦婚姻,童養媳,新中國與女性困境——柳青筆下的女人們

作者:是吳菘啊

前幾天我看到了一篇推文《女性困境是個僞命題嗎?》。

女權(平權)主義者會給出斬釘截鐵的回答,當然不是,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而且在可預見的未來,女性困境都是切實存在的。

正因為存在女性困境,女權主義者們才會為了争取平等權利而奔走呼号。

那為什麼那篇推文還要用一個提問的方式呢?

因為有人在裝睡,因為有人堅信女性困境不過是激進的女權主義者在自說自話、歇斯底裡罷了。他們不承認,女性在生活中會遭遇無數的隐形天花闆,不承認“世界上有一群女孩才是真正的輸家。”

在當下,我們對女權主義這個詞早已不再陌生,以至于女權常常處于一種被過度使用,被濫用的尴尬境地。

女權被冠上了“女拳”的名号,追求平等的行為異化成了過度激進的笑話。被冠以污名的女性主義者們,即使在這個個體話語權從古至今未有的盛世裡,也像在宗教審判陰雲籠罩中世紀般,一旦被指控為女巫,自證的方法就像“施以火刑,若死則是清白,若沒有則是女巫,當判死刑”一樣的荒誕絕望。

今天,我想講四個女孩的故事。沒有轟轟烈烈波瀾壯闊的浪漫傳奇,或許這四個關中鄉下女孩讓你感到乏味,但是我想,這才是真正的生活,這才是真正的女性。或許她們的平凡和真實,比那些響亮宏大的平權口号,更打動人心呢?

她們來自柳青的《創業史》,是新中國千千萬萬農村女性命運的縮影。

包辦婚姻,童養媳,新中國與女性困境——柳青筆下的女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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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梁生寶的童養媳在書中是一個模糊幻影。

她像影子一樣悄然出現,然後又無聲地退場,甚至在書中連名字也沒有被賦予。

生為窮佃戶的女兒,十一歲時就被賣到同樣清貧的梁家,早早離開父母,她的生存被限制在别人的家庭,孩童的天真和稚嫩早早離她而去了。即使公婆對她不曾打罵苛責,把她像親生女兒一樣看待,但寄人籬下,買來的兒媳身份的定位讓她無法不小心翼翼,失語沉默地活着,很快她死于痨病,或者說是心疾。

這種心疾的根源?不被看到,不被聽到,不被作為“女性”而不是作為生育工具的被接受。

她的生命像煙塵一樣消失了。就像她被抹去的名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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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蘭和改霞同樣也是包辦婚姻的受害者,幸好命運不舍她們同樣香消玉殒,一窺她們的故事,我們看到的是真實的女性困境。

秀蘭七歲便被她爸爸訂了出去,與未婚夫楊明山連面也不曾見過,更沒有感情基礎可言。

然而在普及婚姻法的大潮中,改霞退了婚,生寶拒絕了童養媳,惟獨秀蘭的包辦婚姻得到了保守與進步勢力的一緻認可,原因在于她的未婚夫楊明山,是個志願軍戰士。

楊明山所投身的革命事業,亦具有無上的光榮。這榮耀也披及了秀蘭、秀蘭的家庭和秀蘭的婚戀。秀蘭對未婚夫的愛無疑是真誠的。可這愛與其說是情感的依戀,毋甯說是對英雄的敬重。

她獻身愛情的對象與其說是楊明山,毋甯說是楊明山所代表的革命事業。

在秀蘭整個婚戀的過程中,她自己的選擇始終是被排除在外的,先是父親替她擇定了女婿,後是國家倫理的絕對正當性替他認定了女婿。當秀蘭的朋友們看到楊明山長相平庸的照片而為她惋惜時,當她必須不顧日鄉俗去未過門的婆婆家時,她内心都湧出了許多苦楚,但是當她念及自己是光榮的志願軍的未婚妻時,所有的苦楚便渙然冰釋,并決心退學搬到婆家,連對愛情賦予了神聖意義的改霞都覺得她更高尚純潔了。

包辦婚姻,童養媳,新中國與女性困境——柳青筆下的女人們

秀蘭的愛,不能說是浪漫的,她不是愛一個男人,卻是壯闊的,她愛的是祖國偉大的事業。

某種意義上,秀蘭是獨立自由的,她在牢籠中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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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改霞更是有血有肉的多。

她勇敢廢除包辦婚姻的桎梏,在村民的非議前也不顯怯色。

在傳統觀念根深蒂固的當時,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要面對世俗的偏見飽受人們的非議,承受巨大的心裡壓力,但是改霞毫不後悔自己的選擇。這些陳舊觀念無法束縛她對自由婚姻幸福愛情的渴望,也沒有任何人能借助傳統的力量禁锢她,規範她。

面對心上人生寶,她大膽而熱烈,對愛情有更獨到的見解。她在愛情面前不是盲目無腦的,關于面對個人情感和發展事業的選擇,改霞雖然多方猶豫,最終仍然選擇投身于祖國的工業建設中,獨立果敢。

對事業的選擇和對愛情的向往,由于有了生寶而多次産生糾葛。

生寶的幾次誤會和推脫,倒使她從激情中冷靜下來,開始了理性的思索。這些思索都反複指向一個主題,改霞開始樸素地質疑女性的雙重角色。

她要作為一個女人享受愛情的甜蜜和幸福,她更要做一個獨立的人,和男人享有同等的社會價值。她拒絕傳統家庭模式不甘做男人的附屬品,她越來越清晰地認定自己和生寶并不适合組成家庭,于是選擇了放棄,帶着深深的遺憾毅然決然地離開了生寶,投入到社會主義工業的建設之中,開始了嶄新的人生之路。

改霞這一人物形象标志着農村女性并不都是井底之蛙,她們當中不乏有理想有遠見的新女性,展現新時代中國農村女性的新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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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想以一個受侮辱與損害的女子作為結尾。

在主旋律的光輝下,她悲慘的命運更加刺眼。總有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原生家庭結構的失衡讓她從小就對男女關系有了一種不健康的認識,堕落的母親,無能的父親,少女素芳穿梭在城鎮的灰色街道裡,暗處的危險貪婪的凝視着她。年僅十六歲,還未開放便被摘下,她受一個飯鋪堂倌引誘懷孕,作為受害者的她卻成了永不被原諒的罪人。

她含淚嫁給了近乎弱智的男人,開始了挨打受罵,與外界隔絕的痛苦生活。她飽受歧視,就連思想先進的生寶也唾棄她厭惡她。命運弄人,在斷了所有的想法後,素芳再一次落入魔爪,受到了來自姑父姚士傑的性侵犯。她不敢聲張反而把姑父當成唯一的安慰,她由被迫順從到主動迎合從姑父那裡得到了畸形的溫情可憐的滿足。

然而本性的善良使她不情願幫助姑父加害生寶,是以逐漸失去了沉溺于肉體歡娛的短暫熱情,甚至害怕這樣長期不清不白下去。故事的最後,她是找到自己亦或是沉淪更深,我想有待讀者自己去在柳青的書中找尋答案了。

素芳受盡屈孵然而善良自尊、愛恨分明,她更倔強地積聚着反抗的力量湧動着一種不安分的欲望,敢于流露自然的人性追求有愛的生活。

千千萬萬個改霞,秀蘭,素芳,甚至童養媳組成了當時的農村女性群體,或多或少的,她們的故事總沾染了悲劇色彩,個人的意志總在大環境下漂泊孤立像浮萍。

然而,她們的故事似是悲歌,實則是贊歌。

她們共同演繹了在男權社會之中女性個體生命的存在方式。在新社會新政權之中,當政治意圖,曆史使命成為壓倒一切的主旋律之時,個體生命個人情感特别是女性意識受到了極大沖擊,在社會主義改造和建設中重視了政治經濟的意義卻忽略了人的全面解放,尤其是女性解放。

柳青的書寫,是贊頌她們的勇敢,也是悄然置下了一個問号,女性的以後,又是如何呢?

早在1923年,魯迅先生就《娜拉走後怎樣》為題發表了演講,擺脫了限制,創造自己命運的娜拉,是否隻有兩條路可走呢?——堕落,還是回歸?

包辦婚姻,童養媳,新中國與女性困境——柳青筆下的女人們

我想,是時候開創第三條道路,比秀蘭更堅定,比改霞更決絕,在比童養媳和素芳命運更貧瘠的人土地上,開出一代代女性血與淚澆灌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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