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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拉多納特評│熱愛他一生不羁放縱愛自由

□紅星新聞評論員 江弋

阿根廷足協的“訃告”言簡意赅道出了馬拉多納之于足球這項運動的份量——“别了,疊戈。在足球世界的每個人心中,你都是永恒。”

其實我們早已厭倦了用“永恒”來定義一些偉大的人物或事件,但馬拉多納是一個世界級的例外。在很多人看來,沒有他,20世紀的足球史會少10%的酒精,30%的髒話,50%的争議,70%的癫狂和99%的童話色彩。

馬拉多納特評│熱愛他一生不羁放縱愛自由

馬拉多納紀錄片海報

馬拉多納的技術為何是舉世無雙的?隻要你看過1986年世界杯任何一場阿根廷隊的比賽就可以發現,他是足球場上唯一能将上帝的使命感和韋小寶的痞子才氣完美糅合在一起的那一個人,1米65的身高耍出了足球世界前所未見驚世駭俗的花樣。一但離開球場,他就是一尊劣迹斑斑的神,有罪過的神,衆神之中最接近人的神。每個人都能在馬拉多納的身上找出或這或那的人性弱點,至少是男人的弱點:好色、貪吃、酗酒;習慣使壞、不習慣誠實;喜歡炫耀、炫耀過頭了還不負任何責任。

“這樣的神在阿根廷是永遠不會退休的。”這是加萊亞諾當年寫給馬拉多納的。降半旗,舉國哀悼三天,國葬,這遠遠不夠,這才僅僅是阿根廷紀念馬拉多納這個姓氏的開始。“阿根廷永不凋謝的玫瑰”貝隆夫人吊喪那天,70萬人向艾薇塔的靈柩緻哀,人們反複喊着“艾薇塔”的名字,有的人當場哭暈過去,隻為她那一句“我準備為窮苦人燃燒我的生命”。而馬拉多納僅僅靠1986年6月22日那場對英格蘭的“馬島戰争”,就已經不再僅僅是這個國家的一位球星,而是民族英雄了。

悼念馬拉多納,要看阿根廷人民說什麼,要看博卡說什麼,要看那不勒斯說什麼,要看英格蘭說什麼,這些讓馬拉多納生前掏心掏肺的對象才最懂馬拉多納的含義。可惜卡斯特羅早已經駕鶴西去,否則他的悼詞也很重要。26年前,馬哥把卡斯特羅送他的極品哈瓦那雪茄當成驅蚊水用,卡斯特羅和他分享過一句至理名言:你和我,都是不能穿西裝的那種領袖。馬拉多納從此把這位古巴領袖的頭像文在了身上取代了格瓦拉,最終,這對互粉的傳奇都選擇了11月25日這天作為自己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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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根廷标準的“神”有一大半都是無定向的喪心病狂者,經由他們口中講出的那些阿根廷足球段子才是最匪夷所思的蠻荒故事,這類故事會,在這個曾經最富裕的南美國家從來都不乏聽衆。最近這10年,很多人都拿梅西與馬拉多納比較,其實這樣的比較從邏輯出發就是荒謬絕倫的。馬哥出黑腳的時候,梅西的父母還沒開始談戀愛。馬哥演出上帝之手、過五關斬六将的時候,梅西還沒出生。梅西10年前就曾親口說過:即使我再踢一百萬年,也不可能接近或成為馬拉多納。梅西與老馬的距離就是一個乖孩子與街頭霸王的距離。在阿根廷人心目中,馬拉多納是像人的神,而梅西隻是像神的人。當馬哥起身告辭,那些愛攀比者終會發現,梅西與阿根廷的距離,就是他與馬拉多納的距離。

正史在馬拉多納這裡破例青睐了一次壞小孩。“告訴孩子們,讓他們崇拜有學問的人,不要崇拜我,我隻讀過國小。隻讀過國小的人是一頭驢子。”馬哥就是巴頓,諾曼底登陸後洶湧的槍炮玫瑰打不死巴頓,将軍卻死于停戰不久後釣魚回家的一場車禍;1994年世界杯之後數十載的人世遊,馬哥也基本沒玩轉過——吸毒、槍擊記者、酗酒、淫亂、肥胖、肝炎、心髒病、世界巡回罵娘……從神到人的轉型,他比女人分娩還要痛。

這種痛也包括10年前他在阿根廷國家隊主帥位置上的那些時間。世界杯需要馬哥刻骨銘心的民族仇恨,需要他滿地撒野,需要他孩子氣的戰術,需要他這個本來就為世界杯而生的姓氏。與德國隊一戰的第36分鐘、阿根廷進球了、結果越位、4名攻擊手同時越位——這一幕刹那陰陽的交流濃縮了馬哥對足球這項運動的全部了解。在他任内,那場在拉巴斯高原1比6不敵玻利維亞的比賽其實不是賭博,而是馬拉多納被熱愛的競技理由——4個前鋒不夠?再上一個!5個還不夠?好吧,再上一個……馬哥把當教練當成了堆積木,隻是他永遠堆上去的都是前鋒。馬島戰争,加爾鐵裡總統指揮的阿根廷軍隊死拼英軍,卻從不去打擊英軍漫長脆弱的補給線,加爾鐵裡重複自己的觀點:男人打架不需要技術和戰術,要的是熱血——馬拉多納跟這位最後下台的總統一模一樣。

馬拉多納的60年,多數時候都是孤獨的,當你既是個天才又是個鬥士的時候,這樣的孤獨必不可少。普拉蒂尼說齊達内能用一個足球做到的,馬拉多納用一個桔子就能做到。天蠍座男人往往是天才,但天蠍座男人很少有馬拉多納這麼赤裸裸的真性情,庫斯圖裡卡那部紀錄片中有句台詞:他在我眼中是個英雄,不是貴族。不是貴族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去裝,踮起腳尖與卡尼吉亞的“世紀舌吻”就不說了,大哥大磚頭手機風靡的時候,他一口氣就買了五部,他要的就是那種城鄉結合部的“港火”。他的那場世紀婚禮被意大利記者形容為“曆史上最奢華的鄉村黑老大晚會”。他陪克勞迪娅選婚紗,隻強調長度;買鑽戒,隻顧炫耀重量;訂蛋糕,他開口就要10層,因為他鐘愛10号,直到糕點師傅告訴他:“對不起,疊戈,我的奶油蓋不出這麼高一幢房子……”——馬拉多納從不掩飾的俗氣讓他的60歲和屬于他的那個時代變得像一首民歌,也讓阿根廷一半的女人都願意成為他的前女友。“男人”兩個字在這個天蠍座男人身上,早已成為一種闊大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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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版馬拉多納球衣

馬拉多納那場被“嘲諷”的婚禮邀請了他所有兒時在貧民區的玩伴,“我如果嫌棄他們,等于是在嫌棄自己的出身”。窮人是阿根廷的探戈,在額頭上就帶着它初生的印記:底層、苦日子。阿根廷人深愛疊戈,背景裡存在着一種天然的同情與憐憫,是窮困促使他為博卡的藍黃色球衣賣命,糖果盒裡全是窮人的鑽石。有多少馬哥可以重來就有多少偉大可以回來。梅西這一代球星,是享樂多于憂患,天賦大過志氣的一代,被他們主導的世界杯不會是饑渴的、不會是血性的、不會是旗幟的,更不會是信仰的。世界杯的神聖光環、詩情畫意因為球星的高開低走而漸漸褪去。馬拉多納曾用父親偉岸的胸懷去擁抱梅西,去擁抱曾經的女婿阿圭羅,去擁抱博卡青年那些越來越沒有靈氣的小妖,去給他們講格瓦拉的古,可他終究還是講不出自己當年的滾燙胸口和那一打革命的情書。

“他犯下的錯誤始終都是他自己的錯誤,不牽涉周遭旁人,阿根廷人了解他、寬容他,就像是紀念博爾赫斯筆下那些靠岸的船隻,馬哥一直停靠在岸邊,拉普拉塔母親河的岸邊。”馬拉多納接受腦部手術成功之後還在喝酒,即便在進手術室之前,他的前女友曾經表示他還在酗酒,出院後醫生告誡他這次必須戒酒。我們都不知道馬拉多納在說出最後一句話“我感覺不舒服”之前是否還在喝酒,這已經不重要了,荷蘭飛人克魯伊夫68歲的生命長度正是被有煙和無煙切割成了上下半場。一個人活着,無論偉大還是卑微,不能為自己的癖好活着,都是生不如死的,有癖好的人總以為自己在自己的癖好世界裡是聰明絕頂的,那就足夠了。

英國《每日電訊報》的訃告特别醒目——“他在自己從不缺乏戲劇性的職業生涯裡證明了他是一個說謊的人、騙子和自大狂。”這家報館的主編大人應該回過頭來想一想—— 一個人的一生有那麼多“負面”,卻依然被全世界熱愛和崇拜,這個“說謊”,這個“騙子”,這個“自大狂”是不是牛逼的最高境界?

童話也會曲終人散,天才總被束之高閣。

馬拉多納去了天堂,仍然自由自我,永遠高唱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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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身着馬拉多納球衣

編輯 李學莉 本文圖檔皆為筆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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