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關于雞娃号(疑似集團作戰)的争議話題,在家長圈裡沸沸揚揚。
販賣焦慮這四個字,是漩渦裡的關鍵詞。
是以,二寶爸又想寫點“反焦慮”的話題,給大家來一場心靈SPA。
慚愧,太細節的語數英幹貨寫不出來,就說點泛泛的,希望也有解壓的功效。
由頭是前幾天讀到一篇文章《在北大數院,成為一個普通人》。文中,“邊界”這個詞,觸動到了我。
推薦大家去讀,百感交集,你一定很有感悟。
而我,讀得熱淚盈眶。
這篇屬于北大學子們的文章,我在這群主人公身上,恍若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何其相似。(當然,我跟他們不是一個level,共鳴和共情卻是相通的)
文章很長,沒法全部貼出。我截取了最有感觸的部分章節内容,貼圖給你們。再次安利大家去看——通讀全文,你的焦慮感會很神奇地消散而去,揮發殆盡。
自己在雞娃路上革命尚未成功,别說行百裡者半九十,姐弟倆的求學之路,隻不過堪堪開了個頭——我沒有資格驗證自己的教育理念成功與否,更遑論标榜。
是以,更多的所思所想,靈感源自我過往人生的漫漫求學之路,從高中到大學。自認為還算比較成功的那一撥,也有一些心得體會,想和你們分享,探讨,互相求索。
“能力邊界”這四個字,聽起來像是一個裹足和禁锢你前行的枷鎖;但換個角度想,更像是“見自己,見天地,見衆生”的坦然釋懷,以及對自我認知的更精準定位。
我對這個詞帶着切膚之痛的深刻感悟,應該是進入上海交通大學後,那個颠覆我一切過往的大一上半學期。
高中時一直自信且自豪地以為,自己在數學實體方面,算是小有天賦。
何況,我考上的交大計算機試點班,班級名叫“F994”,也比計算機普通班一長串的班号要短,算是站在“鄙視鍊”的頂端,校園裡走起路來昂首挺胸,腳下生風,意氣風發。
開學沒多久,就挨了重重一擊,被錘在地上差點沒爬起來。
所謂試點班,所有學科都按照交大每個系的專業最高要求來學,比如數學就跟數學系同步,大學實體就跟實體系同步,甚至連通信工程和自動化也要涉獵。
這意味着,我連高等數學都沒接觸過,直接“跳級”學起了面目更猙獰的數學分析。
噩夢就此開始。
我到現在還記得,我的數分老師、交大神人章仰文老師那本“薄如蟬翼”的數分教材,在我看來就是天書——之是以那麼薄,因為但凡是7、8個步驟以内的證明過程,章老師都是直接一步得出結論。口頭禅就是“顯然……”
以我的智商,“顯然”變成了“不知其是以然”。
後來,我去書店買了厚厚一摞數學分析殿堂級的《吉米多元奇》。
書裡把所有的公式推導證明過程,劃分到不能再細的步驟,我終于覺得自己的智商還算管用,找回了點自尊。
不管哪個版本的《吉米多元奇》,通常都是厚厚的好幾本。在我看來,這套書總算說了能讓我看懂的“人話”,比一本抽象到智商不夠用的《數學分析》教材,要友好太多。其實,就是自己資質有限,需要慢慢學,進度太快完全跟不上。
但章老師的數分課堂上,面對如此高強度高節奏的教學,我早早舉白旗投降,灰溜溜跑到最後一排,偷偷看《體壇周報》了。
不是力不從心的問題,是已經癱軟在椅子上,徹底無力了。
從那時起,我過去高高在上的心氣沒了,我知道自己有多渺小。原來,高中學的數學,充其量隻是科普;大學才開始真刀真槍,可笑的我,之前連數學殿堂的門檻都沒摸到。
基本上每一次數分考試,我都是如履冰薄般過關,成績也很難看。平時的随堂測驗裡,還體驗到了人生第一次數學挂科。
感謝章老師手下留情,在煎熬了一年後,總算順利熬過了數學分析的期末考。
度日如年的大一結束後,我打電話給爸爸,哭訴着說想轉行,選一個輕松的專業,這計算機試點班真TMD不是人過的日子。
你們可以猜到,我那個大學計算機老師出身的虎爸,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說我意志品質差,也斷了我的念想。
彼時我的心情,真的就和《在北大數院,成為一個普通人》一文裡,那些迷茫的北大學子一樣,因為觸碰到了自己的邊界,感到了無能和沮喪。
不同意我轉系,那就先騎驢找馬吧。
大二開始,我偷偷摸摸跑去其他學院旁聽,從管院跑到新聞學院。慢慢的,發現自己對傳媒很感興趣,加上自己喜歡碼字,幾乎天天都寫日記。内心開始蠢蠢欲動想轉去本校的新聞系……然而,又被我的爸爸扼殺于襁褓之中了。
但那顆被撩撥起來的騷動之心,已經從星星之火,不可遏制地悄然燎原開來了。
我暗藏了内心的小心思,開始打雞血一樣上自己的專業課,努力晚自修,在我爸爸面前表現得像個安心學計算機的乖寶寶。
大二這一年,遠離了數學分析的折磨後,我混的還不錯,還搞掂了“複變函數、積分變換、數理方程”這魔鬼三件套,拿到了獎學金。
本以為爸爸看我表現那麼好,會松口讓我換專業。可惜,又失敗了。
隻能灰溜溜開始大三生涯,也是強度最恐怖的一年。
所有的計算機專業課排山倒海地向你湧來,還穿插着和實體系同等要求的大學實體,以及讓人聞風喪膽的近世代數——期間,更包含了每年死傷無數的“交大四大名捕科目”。
哀嚎一片中,我身邊很多高手都挂科了。我這種原本就在班裡排不上号的小角色,更不能幸免。
整個大三,我疲于四處滅火,好不容易掐滅了幾門專業課和近世代數,最後,大學實體後院起火,期中考試不及格,40多分,也是人生第一次實體不及格。
我算了一下,按照期中考試占的權重,我的大學實體期末要考到95分以上,才能保證整個學期不挂科。
期末考試前,整整三個星期我都沒回家,在沒有空調和風扇、熱成蒸籠般的寝室裡,我一面用冷水擦身,一面複習實體,做玩命一搏。
謝天謝地我做到了,最後我以61分的實體成績,保級成功。
但經曆了煉獄般的大三生涯後,我徹徹底底知道了自己的差距,也就是我的“邊界”——我可以明白無誤地摸到這個眼前的邊界,無比清晰,觸手可及,和真正高手如天塹般的鴻溝,不可逾越。
尤其是涉險過關的“近世代數”。如果說大一學的數學分析已經觸碰到了我的智商天花闆,勉強還能過關的話,近世代數則像是遠在外太空的一門學科,我連仰望星空的資格都沒有。
那種幾輩子智商都不夠用的回憶,讓我連百度一下“近世代數”四個字給大家解釋的勇氣都沒有。你們自己去搜一下就知道了,别問我。
我也心知肚明,盡管大三算是如履薄冰般混過去了,但我做不到天天如此這般的苦行僧人生,不出一個月我會跳樓的。
更可怕的是,我在人間煉獄如苦行僧一樣修煉,勉力達成的目标,有人談笑風生間,就能輕松達到一樣的效果。
想起以前看到東野圭吾寫的一篇《山寨理科生的悲哀》,裡面字字句句都像是在說我。
理科的路很艱苦。要學的東西很多,而且全都晦澀難懂。如果明明沒有相應的能力卻想當然地誤以為自己适合理科而輕易走上這條路,便注定要背負起無法想象的艱苦和辛勞。
我就正好是一個例子。
直到高中結束為止,我都對數學、實體和化學有着極大的自信。我自命不凡地認為,根本沒有自己解不開的題。
然後,我進了大阪F大的電氣工學專業。那時,我的錯覺還在持續。我還堅信自己是适合理科的人。
大學的課程陸續開始。第一學年大多是公共課倒也還好,問題是到第二學年專業科目開始逐漸增多了。我從這個時期開始愁眉苦臉。到了第三學年,當開始擔心自己的學分是否夠順利升學時,我不得不得出以下結論:
不行,我根本不适合學理科,我當初的選擇太失敗了。
舉個例子,有種東西叫電磁學。英國實體學家麥克斯韋是這門學問的集大成者。這個大叔建立的麥克斯韋方程組可謂電磁學的基礎,我試着查了一下《廣辭苑》,裡面是這樣寫的:“定義電磁場的運動法則的方程組,通過分别針對電場強度和磁場強度的四個偏微分方程來表達。隻要給出電荷密度、電流密度以及邊界條件,就可以通過該方程組決定電磁場。”
文科的人估計會覺得不知道這是在講什麼吧。實際上,我對這些話的了解程度和文科生幾乎沒什麼差别。總之就是一頭霧水。而且并不是說以前我可以了解而現在忘記了。從學生時代開始,我就一直是這種狀态。
專業課中這種非常難懂(當然是對我來說)的科目林林總總,教授們上課時好像在拉家常,可内容我卻一句也沒聽進去。大家都是講日語,是以話是懂了,卻完全沒有在腦子裡咀嚼消化。
萬般無奈之下得出的結論是:我不該學理科。
山寨理科生和正牌理科生之間的差别一目了然,做實驗時就更為明顯。
一般是一個課題五六個人一組,光看分工就能知道誰是山寨誰是正牌。明确地發出各種訓示、即便是不熟悉的測量器材也會積極動手的是正牌,隻是單純地聽從他們的訓示行動、明明是錯誤的訓示卻也毫無察覺的就是山寨了。而且,山寨理科生絕對不會主動去接觸儀器。這一點倒是和堅決不碰錄像機的老頭老太們很像。
實驗一開始,山寨在正牌面前就完全擡不起頭。不管被罵成什麼樣,都隻能點頭哈腰。因為每個人都有自知之明,如果沒有正牌,實驗根本做不下去。
東野圭吾大師真的太TMD深谙人性了,以上每個字,都像是我肚裡的蛔蟲,道出了我無比煎熬、如坐針氈般的大學四年理工科生涯。
彼時,如果我非要和自己較勁,咬牙也要當一個寫代碼的理工男,那我大機率一輩子都會過得辛苦又憋屈。
事實上,如果早早觸摸到自己的邊界,并非是件壞事。
知道自己不行,承認自己不行,這并不丢人。當我決定大學畢業後棄理從文的那一刻起,我反而如釋重負,明确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麼。
就像你和梅西在一個隊踢球,一樣的教練,一樣的訓練,難道非要要求自己和梅西一樣牛逼嗎?他17歲進巴薩一線,我為啥20多歲還在預備隊蹉跎呢?
其實,靠肉眼就知道,梅西能進的球,我這一輩子也踢不出來。
能進巴薩青訓隊也算是人中龍鳳,能認清自己,退一步海闊天空,去其他的西甲球隊,甚至法甲德甲,成為球隊大腿,也是很好的出路了。
到了大四,我已經很清晰地認識到,如果寫代碼,我不是那塊料,這輩子大機率不會有出息。因為我看到了同學寫出來的代碼,就像雷軍說過的一句話,“詩一樣的代碼”。
與其做一個每天渾渾噩噩的平庸碼農,為什麼不做個海闊天空随性碼字的文字愛好者試試呢?
那段時間裡,我不務正業,沉迷于用frontpage軟體做自己的網站,還省吃儉用買了一級域名,幾百兆的空間,asp程式的bbs社群,不斷上傳自認為的美文和美照,搞個人崇拜路線,算是經營得有模有樣,也積累了幾百個粉絲。(那時候還真有一顆想紅的心,哈哈)
這是我個人網站的首頁,還很自戀地寫了一首藏頭詩放在自認為的“玉照”旁邊……
當時,模仿新浪搜狐那些門戶網站的模闆,我也像模像樣做成了門戶風格的網頁,開了一大堆頻道,什麼天天照片、天天原創、天天留言、天天社群……
還把自己去新馬泰旅遊的幾萬字遊記,做成了“天天遊天下”的“子頻道”,搞得挺像那麼回事。
覺得光碼字不過瘾,我又給我自己的曾祖父王一亭,做了個專題網站,網上搜羅了各種文章,還去文廟淘書,自己用掃描器把作品翻拍上傳到網頁上。
一個人單槍匹馬做網站,面對海量的工作強度,雖然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我卻樂在其中——熱愛,真的是讓你沖破所有阻礙,不斷持續輸出的最大動力。
我還屁颠屁颠跑到榕樹下,曬出自己所謂的“文學作品”,也攢了一些讀者。(最有緣分的是,當年交換過qq的讀者,居然最近歪打正着搜到了我的公衆号,我們失聯十多年後又重逢了)
雖然處于寫文章胡鬧的野生階段,但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寫作上限,似乎還沒摸到天花闆,套用今天的主題,我覺得自己在寫作上,還沒觸摸到邊界,有很大的空間可以打拼。
4年前我辭職離開體制的時候,寫了篇舊文,文章裡我寫道,大四在IT公司實習時,我給全上海所有的報社體育部投履歷毛遂自薦,終于遇到了賞識我的伯樂,轉行成為了一名日報的體育記者,開始了人生的碼字新生涯。
去電信學院交三聯單和填寫畢業去向的時候,所有的老師像看着怪物一樣看我,一聲歎息:哎,你是我們交大電信學院第一個轉行文科的孩子,為什麼呢?圖什麼呢?
我笑了笑說,因為我喜歡啊。
走出教學大樓後,擡頭看着天空,我深吸一口氣,竟有種脫缰野馬撒腿飛奔的快感。
内心的憧憬和竊喜,遠遠大于踏上未知前路的惶恐和忐忑。
後來,考上公務員我也放棄了,被電視台錄取我也婉言謝絕了,更别說幾個不錯的碼農offer。
唯有真愛可以解釋。
作為一個理工科出身,毫無新聞科班背景的純野路子選手,一開始我根本不會起标題,腦子裡全是那些“力挫、勇奪、輕取、完勝”之類的大路貨詞彙,被讀者寫信投訴,被上司看過笑話。
寫代碼時,我曾受挫到一蹶不振。但說來奇怪,改行碼字後,我一點不怕被人打垮,職場PUA對我毫無作用,反倒是越挫越勇。
我找來了近幾年的專業體育報,甚至從郵局買到了一整年的《南方體育》,沉浸期間,天天研究和揣摩别人如何起标題,如何寫導語,如何組稿件,如何完成一個深度編輯的策劃,如何打磨亮眼的圖文互動版式。
不是自誇,我在這方面真的很有天賦,除了往死裡翻閱報紙外,我瘋狂吸收周圍高手同行們的各種武功,偷師學藝,觸類旁通,一通百通,業務突飛猛進。
後來,我起出來的标題讓人啧啧稱奇,刮目相看;再後來,我很多天馬行空的專題策劃,轟動了報社,每個月的S級版面幾乎全被我包攬,獎金拿到手軟。
直到現在,我還很凡爾賽地認為,全上海最好的體育編輯就是我,沒有之一,未來也不會有人超過我。
我的體育知識儲備,我能做的版面,我能想的策劃,我能起的标題,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做到。
諧音梗、圖文互動異形版面、電影主題包裝、花式海報制造……題材也是五花八門,從體育到财經,從專題到特刊。在做版面的職業生涯中,我把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玩得不亦樂乎。
那些年裡,我遨遊在報紙的海洋裡,向着更高更遠的邊界,騰挪跳躍,樂此不疲。
但可惜的是,随着傳播方式的變化,紙媒自身的邊界,卻早早到來,束縛住了我們傳統報人的手腳。
後來,我也是因為家庭的需要,離開了體制,告别了報紙,也見證了紙媒行業斷崖式的衰敗,唏噓不已。
幸運的是,熱愛碼字的我,卻依然尋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新空間,那就是微信公衆号。
也是機緣巧合,或者說歪打正着,當年那個當成部落格一樣記錄我育兒心路曆程的方寸自留地,如今成了我每天傾情投入的新事業。
我寫的很開心,因為這裡不像報紙,沒有任何限制,可以盡情寫我想說的心裡話。
但與此同時,公衆号這個“大海”遠比過去寬廣。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各行各業精英彙聚的新媒體世界裡,我意識到,在這個高手更多的新舞台上,自己的邊界有限。
算起來也寫了足足六年了,出圈的爆款文章不算多。有時候會迷茫,不知道怎麼寫才能讓自己的号越來越大——這也側面證明了,大概是我能力有限吧。
但不管如何,我心裡特别感恩。做自己喜歡的事,還能有時間陪伴孩子長大,縱使觸碰到了自己在公衆号事業上的邊界,能達到這樣一個事業和家庭的平衡點,我亦知足。
現在回頭想來,人生前四十年,不敢說自己有什麼大學事,但對自己認知還是很準的。
當我意識到自己在某些領域的渺小和無能,邊界觸手可及時,我迅速消化了自己的挫敗感和無力感,找準方向,切換到了自己更熱愛也更擅長的領域,在一片更廣闊的新世界裡,認真拼搏,努力生活。
而且,過得還不錯。
我們的孩子也該如此。
早早意識到ta在某些領域的平庸,這一點不丢人。我們可以做的,是陪着孩子一起試着探索,尋找ta熱愛領域的更多可能。
說不定,找對方向後,孩子們的邊界,可以在遙不可及的遠方,一眼望不到頭,甚至窮盡一生都摸不到——如此不斷突破的人生,豈不樂哉?
又是絮絮叨叨近六千字,一大半在講我的故事。謹做抛磚引玉,與大家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