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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文豪”陸機:出名要趁早,保命要動腦

作者:非教師講中文

公元303年,中原正橫遭兵燹,西晉文壇亦是風雨飄搖。

一位四十三歲的男子,脫下了将軍戰袍,在軍民的注視中,神态自若地走向刑場。

他曾因文章名動天下,可沒想到自己留給世界最後的文字,竟是一封言辭凄恻的絕命書。

他受刑那天,大霧彌合,平地尺雪,似乎上天也在痛惜這文壇巨星的隕落。

這位遭讒而死的将軍,正是被稱為“太康之英”的大文豪陸機。

“亂世文豪”陸機:出名要趁早,保命要動腦

有着驚世之才的陸機,原本可以攜好友隐居吳中,于推杯換盞之間成就驚世文章;可他卻自以為能以千鈞筆力撥動萬衆之師,盲目地棄文從武,最終成了亂世之中王權紛争的犧牲品。

也許,陸機的悲劇,從他認不清自己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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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楚有才,晉實用之

英名振關右,雄氣逸江東。

陸機出身江東名門,其祖父陸遜曾指揮夷陵之戰,憑借一把火打敗了不可一世的劉備,父親陸抗也是一代名将。

江東人傑地靈,陸氏一族世為将相,這樣的背景,讓陸機一出場就自帶光環。

他遺傳了父輩的名将氣度,還有着自身獨特的文人風采,年紀輕輕,便已才名冠世。

接手父親兵馬,綿延孫吳國祚,似乎是這個世家公子的命運軌迹。

可是在他二十歲那年,命運發生了巨大轉折——晉軍越過了長江天險,吳主孫皓投降,從此天下盡歸司馬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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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陸機的兩個哥哥就已經為抵抗晉軍戰死沙場。

看着父輩慘淡經營、兄長為之捐軀的基業就這樣丢掉,陸機深感悲憤。

亡國之痛,喪親之傷,陸機雖悲痛萬分,怎奈無力回天,隻好帶着兩個弟弟隐居故裡,以閉門勤學來療愈自己。

這一隐,就是十年。

隐居期間,陸機寫就了名作《辯亡論》。

在文章中,他數次夢回孫吳“異人輻辏,猛士如林”的全盛之日,一邊緬懷故國,一邊痛罵投降的孫皓。

陸機雖一心想隐居避世,可惜還是沒能如願以償。

為鞏固政權,司馬氏緻力于拉攏文人,争取了一大批原屬曹魏政權的文人後,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那個曾經名滿江東的大才子。

于是一紙诏書,征辟陸機入朝為官。

陸機一切的苦難原本都因司馬氏而起,他自然不願為敵人效力;可吳亡已經十年,司馬氏打理的天下,也還算井井有條。

是以看到這紙诏書時,陸機心中還是燃起了從政的希望。

再三糾結後,他選擇了應诏,帶着弟弟陸雲一同出發去首都洛陽。

入洛途中,陸機心中充滿了遠離家鄉、前途未蔔的憂慮:

悲情觸物感,沉思郁纏綿。

伫立忘故鄉,顧影凄自憐。

可一到洛陽,他就迎來了人生的高光時刻。

他和弟弟造訪了太常博士張華,這位備受重用的老臣對二陸的才名早有耳聞,三人一見如故。

張華看着遠道而來的陸氏兄弟,喜不自勝地說:

“伐吳之役,利獲二俊!”

張華的延譽,對兄弟二人的仕途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

此前的迷茫焦慮一掃而空,陸機開始立志要翊贊君王,重制父輩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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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力危邦,竭心庸主

初到洛陽的陸機,為了快速立穩腳跟,帶着弟弟投入當朝皇後賈南風的侄子——賈谧門下。

這賈谧也是個才子,熱衷于結交當時的名士。除了陸氏兄弟,他門下還聚集了寫《三都賦》的左思、炫富達人石崇、“擲果盈車”的偶像派代表潘安等人。

他們并稱“二十四友”,堪稱“西晉文豪頂流天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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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經常在石崇的私宅金谷園内飲酒寫文拍馬屁,可以說,這個時候,陸機的詩中隻剩下奢靡,正如他在洛陽的生活一般:

绮窗出塵冥,飛陛蹑雲端。

佳人撫琴瑟,纖手清且閑。

而寫詩讨好賈谧,更是“二十四友”的頭等大事。陸機為了從中脫穎而出,不但給賈谧寫了一組詩,還不忘拐彎抹角地把賈谧的外祖也恭維了一番:

惟公太宰,光翼二祖。

誕育洪胄,纂戎于魯。

可是盡管陸機屈尊辱節,仍然猜不透時局的風向。

他這一手政治算盤,最終還是落空了。

大多數文人的悲劇,都是從盲目從政開始的,賈谧是這樣,陸機也是這樣。

賈谧并不甘心做一個閑散外戚,不久就和他的皇後姑姑聯合構陷太子。

這個舉動無形之中給一衆藩王營造了時機——他們本來就對皇位觊觎已久,現在終于有借口進京了。

賈谧很快就做了入京藩王的刀下鬼,“二十四友”亦做鳥獸散。

陸機被迫放下還沒有攥熱的酒杯和紙筆,迷迷糊糊地看着洛陽城一夜之間掀起的血雨腥風——他又要被迫面對靠山倒台的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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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陸機還算幸運——進京的趙王看中了他的才華,于是給他封了個中書郎的官職。

可是陸機的中書郎還沒當滿一年,趙王就被殺進洛陽的齊王趕跑了。

在收拾趙王舊部時,陸機因為身居中書郎要職,而被懷疑曾襄助過趙王篡位。

齊王大手一揮,就要把這個頂級的文豪問斬。

此時,本已待死的陸機又迎來了新一輪的人品爆發——兩個藩王一同求情,争取給陸機減刑,把他的死罪改成了流放,而流放又遇上了大赦,最終無罪釋放。

經過這次死裡逃生,陸機非但沒有意識到西晉王朝的混亂和危險,反而物色到了自己想要追随的下一任老闆——成都王。

同為讨伐趙王的藩王,成都王從來不居功自傲,這和自矜功伐的齊王形成了鮮明對比。

加上陸機是得成都王的救援才得免死罪的,這個時候在陸機心中,成都王就是讓西晉王朝重制昔日隆盛的希望。

其實在此之前,陸機的朋友就勸他回江東避戰火。

可陸機即使剛從生死場走了一回,依然對自己有一種迷之自信——“機負其才望,而志匡世難,故不從”。

他繼承了父輩的雄心壯志,可并沒有繼承到敏銳的政治直覺和傑出的軍事才能。

他想要在亂世中施展拳腳,幹出一番作為。可自己從來沒有認清過,自己忠心效力的國家,已危如累卵;自己竭力輔佐的主子,個個庸弱不堪。

甚至他自己,也絕非匡世救難的王佐之才。

陸機就是在這樣對局勢、對自己的迷蒙認知中,開始了自己的軍旅生涯。

“亂世文豪”陸機:出名要趁早,保命要動腦

犬逐上蔡,鶴唳華亭

在成都王麾下,陸機搖身一變,從一介文人、一個死囚,成了手握二十萬重兵的大都督。

他以為自己終于可以效仿父輩,在聲震百裡的鼓聲中飒飒出征,率領一支嚴整盛大的軍隊,打一場足以扭轉乾坤的勝仗。

可是河橋一戰,陸機大敗而還。二十萬大軍多成枯骨,屍體相積,河水為之滞塞。

實戰方面,陸機是紙上談兵;治軍方面,陸機更是難以服衆。

作為外鄉人,他從一開始就被輕視。甚至有手下公然挑釁:“你個南蠻子也配當都督嗎?”

連陸機的屬下都看不下去了,勸陸機殺掉這個不把都督放在眼裡的小将。

可是陸機不知道出于什麼考量,竟然拒絕了這個合理的建議。

結果就是,此人越發跋扈,不但在軍中四處造謠說“陸機将反”,甚至在戰場上不聽陸機指揮,輕兵獨進以至全軍覆沒。

陸機任職已久,又接連損兵折将,早就引起衆人的不滿,于是大家每天都在成都王耳邊說陸機“有異志”,甚至就連軍中将領也出來做僞證。

而成都王的反應,也證明了陸機的識人不明。

這個陸機心中的“西晉複興之光”,在别人心中不過是個“疾谏好讒,小人滿側”的庸主。

他再也不記得和陸機的君臣情誼,一紙軍令,就要把陸機送上斷頭台。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出來救陸機了。這個被時代洪流裹挾、反複碰壁的文豪将軍,終于迎來了自己命運的終結。

站在刑場上的陸機,看了看身後和自己一同被縛的兩個兒子,發出了臨終感歎:“華亭鶴唳,豈可複聞乎!”

華亭,是當時他和弟弟一起隐居勤學的地方。這個時候的陸機,想必是滿心悔恨地想起了當年朋友們的勸告。

這個場景,和秦朝宰相李斯在刑場上對兒子的感歎,如出一轍。

何若當年先引去,好随雲鶴隐天涯。

這些竭力輔佐主君,但是最後免不了受讒而死的忠臣,固然值得喟歎,但這樣的結局,也無疑是他們自己選擇的結果。

“亂世文豪”陸機:出名要趁早,保命要動腦

《晉書》中評價陸機之死,直言原因是“智不逮也”。

即使陸機能寫出錦繡文章,可依然寫不好自己的一生。

才非所用,托身非所,文豪的悲劇人生,其實早已埋下伏筆。

身處亂世的智慧,絕不在于擁有文冠千古的才華,而在于:認清形勢,認清自我,懂得進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錯位的智慧,隻能是愚妄;清醒的認知,方是正途。

願我們都能有自我認知的智慧,在面對人生的起起伏伏時,可以做出最恰當的選擇。

作者 | 靈均,重度的中二病,小信的傳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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