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事變以後,清末帝溥儀冒天下之大不韪,投靠日本,作了日本控制下的僞滿洲國的傀儡皇帝。滿清的遺老遺少們彈冠相慶,高呼大清未亡,在這片歡呼聲中,一聲痛罵顯得格外刺耳,因為這份痛罵來自于溥儀的父親,清朝最後的攝政王,愛新覺羅·載沣。

愛新覺羅·載沣的一生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幸運的是他的兒子被選為大清皇帝繼承人,他本人則成為攝政王,毫不費力的登上了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權力寶座;不幸的是,他無意這一切的權力,卻被迫承擔起挽救即将傾倒的清朝的責任。
在載沣的心中,未嘗沒有挽狂瀾于既倒的壯志。與二兄光緒帝一樣,載沣認識到這已經是一弱肉強食的時代了,閉關鎖國沒有出路,主動求變求強才能生存下去。載沣一開始也寄希望于列強,可現實給了他迎頭一棒。
義和團運動中,德國公使被殺,清廷派人去德國“道歉”。這當然不是一份好工作,不遠萬裡去給人賠罪,沒有親王想接這份差事。結果,前往德國的親王人選一直沒有定下來。
德國公使推薦了年僅十八歲的載沣,他看重載沣的身份。載沣是光緒皇帝的胞弟,慈禧太後的外甥,在親王中的地位很高,讓他作為清朝的代表,更能展現清政府的“誠意”。
于是,年僅十八歲的載沣漂洋過海,來到了德國,在德國皇帝面前為團民殺德國公使一事道歉。為了羞辱清朝,德皇讓載沣下跪參見。異國他鄉面對列強的皇帝,十八歲的載沣卻沒有膽怯,他聲明大義,堅決拒絕了德皇的下跪要求。
通路德國之後,載沣還想借機通路一下法國、意大利等歐洲國家,但遭到了德國的反對。這一刻,載沣終于明白了弱國無外交的殘酷現實。
圓滿出使德國在載沣的政治生涯中增添了一筆光輝的履曆,并讓他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光緒三十三年,慈禧太後授予載沣軍機大臣學習行走,這無疑是極度信任他的展現。
似乎是上天眷顧載沣,光緒三十四年,光緒皇帝病危,慈禧太後準備立三歲的溥儀為帝。成為皇帝的父親,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可載沣卻高興不起來。兄長光緒莫名其妙的病死讓載沣認識到了宮廷裡的艱險,他不願讓年幼的兒子背負這份負擔。可載沣沒有改變的能力,他的兒子成為了末年皇帝,而他本人則升為清朝的攝政王。
載沣一共攝政了三年,嚴格意義上講,他才是清朝最後的統治者,溥儀則隻是一個年幼無知的孩子。
載沣執政以後,立刻就想對出賣兄長光緒的袁世凱動手。可是段祺瑞卻率領大軍,時不時對着城南放上幾炮,說是要平定兵患,實際上卻是威脅載沣。載沣沒辦法,隻能放棄誅殺袁世凱的計劃,僅解除了袁世凱的職務。
袁世凱沒有了職務,但他在軍隊中的影響力卻一直存在,以至于辛亥革命爆發以後,袁世凱能夠卷土重來,逼迫溥儀退位。
當辛亥革命爆發時,載沣沒有武力對抗,他将職務交給袁世凱以後,立刻辭去了攝政王的身份,回到府中。皇族将清朝滅亡的責任推給載沣和溥儀,說都是這對父子亡了大清。可這話确實是冤枉了載沣,他面臨的是,是已經積重難返的清朝,其實不論他做什麼,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與遺老遺少的醜态相比,載沣算是其中的一股清流。溥儀退位以後,載沣回到府中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終于可以過着抱孩子的生活了。”對于遺老遺少的複辟活動,載沣從不參與。民國六年的“丁巳複辟”中,皇族都以載沣身為攝政王為由讓他主持複辟,但載沣從頭至尾默不作聲,表現得十分冷漠。
其實,在載沣的心中,已經認同了清朝滅亡的這個事實,他所渴求的,無非是安度晚年罷了。隻可惜他的兒子溥儀不這樣想,溥儀當過皇帝卻沒有掌握過實權,是以他一心想要複辟,以至于當日本人向他發起邀請時,他竟毫不猶豫的同意了。
溥儀成為僞滿洲國的皇帝以後,經常給載沣寫信,讓他帶着一家人搬到東北。載沣每次回信都破口大罵,說溥儀數典忘祖,背棄國家和民族。載沣将小兒子和小女兒全部帶在身邊,不讓他們去東北,這才讓他們得以保全。
解放戰争時,載沣帶着一家人在北平裡生活。傅作義和平起義,讓載沣一家躲避了戰火。1950年,看着過去的王府,再看看新中國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他毅然決然,将王府出售給國家,為社會作了貢獻。作出這個決定,可能也與載沣感到自己時日無多有關,他想為這個國家盡一份力,也想為家人留個後路。次年,載沣因病去世。
載沣的一生算不上波瀾壯闊,在皇族的眼裡,他是清朝滅亡的罪人,在革命軍眼裡,他是罪該萬死的滿清攝政王,在天下人眼中,他的一生碌碌無為。可是,載沣仍是幸運的,他有民族氣節,也知道順時代潮流,不當時代的罪人,是以才得了善終。這一點,載沣的兒子溥儀一開始就沒想明白,一直繞了一個大圈,才終于明白父親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