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認為,最忌諱的就是高談闊論,而全無實際。他在解釋什麼叫“實”時說:實者,不說大話,不好虛名,不行架空之事,不談過高之理。
是以在他看來,“天下事知得十分,不如行得七分。”“知一句便行一句,此力行之事。”李元度以書生的身份領兵打仗,曾國藩對他很不放心,一再叮囑他禀報軍情應當翔實,不要“空說吉祥語”。鹹豐十年三月,李元度奉命前往防守徽州,曾國藩與他約法五章,其中第一條就是要他“戒浮”,也就是“不用文人之好大言者”。
管理本身就是一種實務,管理要回歸到最基本的元素上,這也就是曾國藩所說的“軍事是極質之事”,也就是胡林翼所說的“能粗而後能精,能腳踏實地才能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如果一個組織,連粗淺簡單的東西都做不好,這樣的組織,表面再唬人,也是要出問題的。
△ 定遠艦照片 來源:“山東博物館”微信公衆号
甲午戰争之前,清政府從德國等國那裡購進了大量的軍艦,建成了一支号稱世界第八、亞洲第一的北洋水師,其中的“定遠”“鎮遠”兩艦都是排水量達七千四百噸的鐵甲艦,也是亞洲僅有的兩艘鐵甲艦。日本軍國主義早就視北洋水師為眼中釘,但因為國小力弱,買不起像“定遠”“鎮遠”這樣的鐵甲艦,隻能在法國工程師的指導下,造了三艘排水量在三千噸到五千噸的軍艦,命名為“三景艦”,以對付“定遠”和“鎮遠”。
即使是這樣,日本人對于能否打敗北洋水師依然沒有信心。但是後來的一件事情讓日本人意識到自己可以打敗北洋水師,那就是當北洋水師到日本通路,日本海軍按照慣例上艦參觀時,在北洋水師戰艦的主炮上,竟然發現了北洋水師士兵晾曬的衣服。主炮是海軍最神聖的東西,怎麼能允許在上面晾曬衣服呢?日本人由此得出結論:北洋水師内部的管理極其混亂。
果然,甲午海戰打響後,北洋水師幾乎在每一個環節上都出現了問題,整個作戰體系很快就陷入崩潰。甲午海戰的結局我們都知道了:北洋水師全軍覆沒,而日本海軍一艦未沉。從硬體上來說北洋水師并不輸于日本海軍,甚至在其之上,差的就是實實在在的管理。
△ 甲午戰争中在牛莊的湘軍衛兵 來源:“國家人文曆史”微信公衆号
湘軍選人、做事都是實實在在的,由此形成了一種非常樸實的文化。
曾國藩曾說:楚軍水、陸師之好處,全在無官氣而有血性,若官氣增一分,則血性必減一分。
湘軍水師、陸師,最大的好處就是實實在在,沒有虛僞的東西、擺架子的東西、面子上的東西。有的隻是一種樸素的、實實在在的血性。擺架子的東西多一分,實實在在的東西就會少一分。
曾國藩警告說:“曆歲稍久,亦未免沾染習氣,應切戒之。”時間長了,任何組織都會不可避免地沾染上衙門習氣,這是要切切警惕的,因為正是這種習氣會掏空一個組織的基礎。
他還說:我楚師風氣,大率尚樸實,耐勞苦。老湘營恪守成法,故聲名曆久不衰。
湘軍的文化,大緻說來就是六個字:“尚樸實,耐勞苦。”老湘軍恪守這樣的原則,是以能夠基業常青。
“尚樸實,耐勞苦”,這就是湘軍戰鬥力的來源。湘軍靠什麼打勝仗?靠的就是這種牢固的、實實在在的文化。
曾國藩的管理風格,表面上看去,好像給人一種很笨的感覺,但是非常紮實,這就如同壘水庫的大壩一樣,壘一層土就夯實,壘一層土就夯實,非常慢,但是一旦壘起來,再大的洪水都沖不垮。你也可以一夜之間就用推土機推出一個大壩來,但洪水一來,就會被沖得一幹二淨。
當年與曾國藩一樣練團練的還有幾十位大臣,曾國藩其實隻是這幾十位團練大臣中的一員,為什麼其他人練的團練很快就都銷聲匿迹了,甚至連名号都沒有留下來,唯獨曾國藩的湘軍成就了事業?因為沒有人肯下曾國藩這樣的笨功夫,或者說實實在在的功夫。這種表面笨拙的功夫,恰恰是他的過人之處。
治軍如此,管理也是如此。柳傳志曾經解釋自己為什麼如此強調管理基礎:“我為什麼這麼強調管理基礎,是因為經營環境總會發生變化,不管是因為競争對手還是其他原因。關鍵時刻就看得出管理基礎打得紮不紮實了,令旗一舉,三軍能動,有章有法;打了敗仗,隊伍陣腳不亂。這是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