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小說連載」斷魂（一百二十八）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别有幽愁暗恨生（十二）

他們的心思也隻有他們自己人才能夠知曉。如此深夜，若是有人敲打銀川驿館的門，他們也會如此罵娘的。

“那位開門的驿卒像是被人看穿了，臉色微紅，扯着嗓子對其他驿卒道：‘銀川驿館李大哥來了，你們還不起來迎接，一群懶豬……’其他驿卒聽到喊話，都急急火火的奔出來，有的居然連鞋子都來不及穿。我當時還要趕到詫異，這位虬髯大漢居然有如此威望。隻聽的其他驿卒們都問道：‘不知道李大哥深夜打馬此來，所為何事？朝廷中難道又有什麼事情發生嗎？’那位李姓驿卒‘噓’的壓低聲音道：‘聽說朝廷出大事了。’他們幾個驿卒便簇擁着那位李姓驿卒走進房舍。”

鬼影子接着道：“我聽那位李姓驿卒口中言道‘朝廷出了大事’，好奇之心陡升，閃身便隐伏在他們聚會的那間房舍屋頂。我輕輕揭開一片瓦片，将屋内一切看得分明。”靜琳師太雖已入道峨眉，朝廷大事卻并非不聞，問道：“他們到底說了什麼？朝廷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呢？”

鬼影子接着道：“我隐伏在房頂，看着屋内的一切。隻見的那位李姓驿卒放開戒刀，解下背後的包裹，對其他幾位驿卒道：‘各位兄弟也都知道，現在陝西境地流民四起，高迎祥率衆起事，自稱闖王。這個高迎祥可絕非等閑之輩，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得到大批金銀珠寶，也算是财大氣粗……”

鬼影子繼續道：“李姓驿卒壓低聲音，道：‘高迎祥率部轉戰陝北，後入山西境内，為‘三十六營’統領。他率各部渡黃河，經河南轉戰湖北、陝西、四川等地。高迎祥率人馬沖破官軍防線進入陝西南部，現在朝廷已經派出川陝總督孫傳庭，還有什麼盧象升，洪承疇等人相繼追擊與他。我這次到四川，就是聽從孫傳庭總督之命，要石砫宣撫使秦良玉及其手下‘白杆兵’出兵阻截高迎祥，幾方面聯手欲要将高迎祥這股農民軍扼殺。’其他幾位驿卒聽後也都是唏噓不已。”

神龍子聽鬼影子一言，想到自己飛鴿傳書給神爺，攔下了天啟朱由校賞賜給客氏夫人的金銀珠寶，轉贈給高迎祥。原以為高迎祥可以将其分發給受苦受難的陝西黎民百姓。誰又能想到，他會用這些金銀珠寶作為自己發動農民起義的資本。他振臂一呼，走投無路的底層百姓都加入了他的起義隊伍。短短幾年，他們的足迹竟然踏足大半個明朝版圖……

想到此，神龍子不禁長歎一聲，但是随即釋然。當今朝廷腐敗無能，宦官專權，民不聊生，老百姓怨聲載道。如果高迎祥真能帶領他們打出一片江山，讓老百姓過上安穩的日子，也不枉自己資助他們這些金銀。轉念一想，高迎祥揭竿起義，與朝廷為敵，一場場戰鬥下來，死傷還都是那些無辜的人。事已至此，自己卻又無能為力。

朝廷派出大批官軍圍剿，更是一種無形的内耗。山海關外，滿洲鞑子早已經磨刀霍霍，若是一天，他們突破山海關，豈非很容易就能夠問鼎中原？

鬼影子見到神龍子長歎一聲，不知道他是為天下黎民歎息，還是為大明江山歎氣，更或者是為了高迎祥起義而歎息。

他接着道：“那位李姓驿卒卻對驿館中幾位說了一件朝廷中的大事。他壓低聲音道：‘你們知道嗎？聽說前一段時日，當今皇上在别苑泛舟，居然有人闖入守備森嚴的皇家别苑行刺，皇上不幸失足跌落湖中，性命也是危在旦夕啊。’幾位驿卒便問他道：‘你從哪裡聽說的這些事情？’李姓驿卒悄聲道：‘當然是從銀子裡面打聽出來的了。’”

神龍子又一次想到了那日自己和佘逐末進入皇家禁苑的事情。自己出手相救欲要行刺皇上的楊水仙，害的朱由校驚慌，不慎落水。現在聽鬼影子道來，知道天啟皇帝朱由校奄奄一息，想來心中卻不是滋味。

他現在卻是以也成為整個朝廷通緝的要犯。30

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被殺。”但是倘若朱由校如此駕鶴西去，誰又能夠繼承大統，成為下一任皇帝呢？他忽然想到了在法源寺見到的信王朱由檢，若是如此……

鬼影子接着道：“我聽到此處，心中駭然，不知道是什麼人居然如此大膽，居然敢行刺皇上。這時候，先前披衣開門的那位驿卒推門而入，他将手中的飯菜擺好，低聲對那李姓驿卒道：‘李大哥，我們驿館中住了兩位江湖朋友，他們想讓你過去一下。’其他幾位驿卒也是大惑不解的看着李姓驿卒，臉色卻都一變。我知道那幾個驿卒乃是擔心他的安危，但是李姓驿卒卻全然沒有放在心上，依然淡定自若的大快朵頤。”

鬼影子一笑，卻又道：“我當時奇怪，驿館中住進的江湖朋友？那不就是自己和大姐嗎？難道說是大姐想要見一下這位李姓驿卒嗎？我當時便抽身而退，我原想去問一下大姐，到底是什麼事情。深更半夜卻多有不便，我也就回到自己房間。當我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大姐卻已經在房内等我了。”

神龍子道：“那看來就是大姐想要見識一下這位驿卒了？”靜琳師太卻道：“我們江湖中人，極少和朝廷中人有來往，卻又不知道花仙子找一個驿卒有何事？”神龍子卻是一笑，開口道：“沒有人能夠猜透花仙子心中到底在想什麼事情。”

鬼影子臉上也露出笑意，道：“大姐不愧是女中豪傑，她做事情真的令人猜想不到。我剛回到屋中，見大姐卻等候在此，心中不知道她為何如此，還是将聽到的事情告訴了大姐。”

“大姐點點頭，卻對我說：‘其實我和你同樣擔心豐都鬼城的人來尋仇。我聽得馬蹄聲，就已經醒了。知道乃是銀川驿館驿卒來送信，懸在心口的一塊大石才落地。我看見你尾随他們而去，也沒有阻攔你。”

神龍子卻開口道：“想必大姐也想知道這位李姓驿卒深夜來此的目的吧？”鬼影子點點頭，開口道：“我們雖是江湖人，不太關心朝堂之事。但是如果能夠借住驿站之力，能夠安全離開川蜀也是不錯的。”

鬼影子接着道：“大姐當時對我說：‘我出門将那位披衣開門的驿卒攔下，塞了幾兩銀子給他。從他口中得知，那位遠道而來的驿卒名叫李自成，字鴻基，世居陝西米脂李繼遷寨。他童年時曾給地主牧羊，卻練得一身好武藝，為人仗義，現在為銀川驿卒。他經常往來于川陝晉甯，并且認識不少江湖朋友。’”

神龍子卻是一笑，開口道：“大姐倒是有心之人。”

鬼影子接着道：“我聽到大姐言語，心中吃驚，沒有想到大姐早已經将這位驿卒的情況調查清楚了。隻聽的大姐接着道：‘幾個地方驿館中的驿卒對他都很是崇拜，我也想認識一下他。’我很少見到大姐有這些奇怪的舉動，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麼，但是又不好多問。”

神龍子心中也是奇怪。他知道，花仙子從來都是不喜歡結交外人，更何況此人隻是一個小小驿卒。

鬼影子續道：“就在此時，那位叫做李自成的驿卒吃飽喝足，也不帶刀就來到了我的房間。大姐見到他，先是一笑，問他道：‘你居然不帶刀？’李自成聽後先是一愣，随即卻是哈哈一笑，道：‘論武功，若是我能抵的過你們，不用帶刀也可。若是我武功低微，抵不過二位，就算是給我千百柄神兵利器，想來也是無濟于事的。再說了，是你們想要見我，無非就是交結朋友或是有事相求，絕無加害之意，帶刀何用呢？’”

“此人聲音洪亮，豪氣沖天。我聽他言語，知道他定是心胸開闊，不拘小節之人。我卻開口道：‘你就不怕我們是來尋仇嗎？’李自成眉頭一皺，卻又哈哈一笑，開口接着道：‘你們若是尋仇而來，又何必如此啰嗦呢？李某人雖然不才，但是卻也極少與人結怨，更何況我本就是一個底層驿卒，歸于朝廷之人。李某行走于川陝晉甯，傳遞朝廷急件信報而已，并未過多接觸江湖。’隻見的大姐像是一個看相算卦的人一樣盯着李自成，接着道：‘你天庭飽滿，臉色紅潤，乃是人中之龍鳳，日後必是大富大貴之人。’”

“我并沒有想到大姐會如此奉承與他。但是他聽後卻道：‘小小驿卒，何談大富大貴。現在不過就是混口飯吃而已。’大姐接着道：“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漢高祖劉邦做過亭長，蜀漢劉玄德曾賣過草鞋，就連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也做過和尚。’李自成聽得大姐一言，臉色都已變了，說話也已經開始有些結巴，道：‘飯可以亂吃，但是話卻不能亂說。若被那些小人聽聞，誣陷李某人有謀逆之心，李某卻是承擔不起啊。’”

“隻聽得大姐哈哈一笑，道：‘李自成，你的名字早已經寫滿了謀逆之意。燕雀安知鴻鹄之志，繼往開來，立業登基，這些豈不都是謀逆。’我不知道大姐怎麼會從李自成名字拆分出如此多的讒言之意。卻見的李自成聽得此言，臉色已經變得煞白。無論如何，也不想被扣上一頂謀逆的罪名，以緻身敗名裂。大姐卻道：‘不過你放心，此話絕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李自成點點頭，卻道：“不知道你對我說這些話，意欲何為？若是李某人能夠幫得上忙，定然赴湯蹈火。’”

神龍子心中也是起疑，他也不明白花仙子意欲何為。但是這個李自成卻也是個聰明人。如此，倒是令神龍子對他頗有些興趣。

鬼影子接着道：“大姐聽後卻是哈哈一笑，道‘你若是如此說，我卻真的有件事情要你幫忙。’李自成道：‘李某人能力範圍内，定然出手相助。’大姐卻離開了我的房間。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她将小鬼頭叫了進來。我見的小鬼頭眼圈是紅紅的，顯然是已經哭過的。”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礙于李自成在房内，也不友善過多開口相問。隻聽得大姐對李自成，道：‘我這位侄兒一心想出去見識一下，卻苦于我們沒有門路。今日見到了李大英雄，還請李大英雄可以帶上我這侄兒，去見識一下。’聽到此處，我才知道，大姐是為了保證小鬼頭的安全，将小鬼頭托付于李自成。李自成也是無奈，但是想到大姐一番話，又不便推辭，便道：‘兩位大可放心，隻要有我李自成一口飯，就絕對不能讓這小兄弟餓到。’大姐道：‘李大英雄乃是人中龍鳳，我的侄兒跟着你我也放心。從今天起，他就是你的侄兒，現在就拜你為叔叔。’”

“大姐話說完，小鬼頭便跪倒在地，磕了三個響頭，算是正式認李自成當叔叔。我到此時方才知道，為何小鬼頭眼圈紅腫。想來是大姐告訴他欲要将他托付别人，讓他暫時遠離這是非江湖之地。他對大姐依依不舍，但是卻又不想違逆大姐的意思。”

神龍子點點頭，看着陽澄湖，想到了自己将小鬼頭帶進蝴蝶谷的事情，道：“小鬼頭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他心底清楚的很，自己跟随大姐定然會成為累贅。雖然心中不舍，卻也不想給大姐添麻煩。”

靜琳師太也道：“花仙子不愧是一個奇女子。”

鬼影子歎一口氣，續道：“我知道大姐心中也是不舍，小鬼頭畢竟跟随大姐生活幾年，彼此之間的有很深的感情。她卻更不想讓小鬼頭跟着我們受罪，被人追殺。我們将小鬼頭托付給李自成，半夜中便悄然離開了驿館。”

“我們行的兩個時辰，太陽剛剛要出山的時候，我們想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卻不曾想到那八個身穿蓑衣的怪人就像是從地下鑽出來一樣，擡着那頂花轎就出現在我們面前，攔住了我們的去路。我當時心中一驚，想來他們從武侯祠中離開，并沒有真正遠去，而是故意演的一出戲，就是讓我去尋找大姐。”

“絡腮胡子的漢子卻對大姐甚是恭敬，說話仿佛也客氣了，他道‘請大小姐上轎，老爺在家等候你多時了。’聽其一句話，我們方才知道，這幾個人竟然是花傾城派出來的。我和大姐相視一下，翻身便逃。我們從來都沒有如此狼狽過。大姐對我說道：‘我們快快趕到峨眉山，請靜怡師太幫忙。’”

靜琳師太聽到此處，方自明白，道：“原來你們是落難之時，到了我們峨眉？”頓覺心中一塊巨石便放了下心。

鬼影子道：“峨眉派乃是江湖六大門派之一，峨眉派中人又一心向善。素聞峨眉派掌門靜怡師太樂善好施。大姐的母親季明珍當年和靜怡師太乃是好友。大姐便想到去峨眉避避風頭。”

靜琳師太道：“季明珍當年曾經救助過靜怡師姐，師姐也從來沒有忘記。”

鬼影子道：“當我和大姐趕到峨眉山腳下的時候，那八個怪人卻已經攔在了山路之上。他們的武功深不可測，居然搶在我們之前就已經到達了峨眉山下。絡腮胡子的漢子抽刀直刺向我，我也抽劍相隔，我們兩個人便糾纏在一起。但是其他七人卻也同時出手，直擊大姐。大姐武功雖高，但是雙拳難敵四手，她一人之力卻又哪裡能夠抵擋他們其人聯手，瞬間便被他們擒住，裝進轎中。”

靜琳師太開口卻道：“花傾城一輩子沒有關心過花仙子，不知道這又是哪根筋不對勁，竟然派人将花仙子擒拿回四季山莊呢？”神龍子哈哈一笑，開口道：“花仙子畢竟是花傾城的女兒，還知道用轎子擡回花仙子，倒還有點良心？”

鬼影子卻開口道：“我心中甚急，但見的絡腮胡子的漢子出手越來越快，招招都将我的劍隔開。隻見的那七人擡起轎子便奔向遠方，我隻聽得大姐喊了一句‘四季山莊’。我心中一震，想到大姐乃是四季山莊莊主花傾城的女兒，知道當年季姑姑帶着大姐從花家出來，到了蝴蝶谷。但是卻想不到為什麼花傾城會派人将大姐捉回去。就在我分神瞬間，絡腮胡子的漢子一刀便揮在我的胸前，胸前瞬間出現一道又長又深的血口……”

一句話說完，三個人似乎又感覺到一股腥臭飄蕩在身前。

神龍子點點頭，想起在萬善寺中少林方丈惠真大師言語，道：“如此，你被那怪人打落山崖？”鬼影子道：“不錯，我被他打落山崖，幸好長劍在手，當我跌落下去的時期，用盡力氣将手中長劍插在了山石一道小小裂縫中，自己挂在了峭壁上。我等了三天，始終沒有人從此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