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三卻顧不上聽董殿順的風涼話，一個箭步，奔到那二号奶牛跟前，搬起那頭奶牛的四隻蹿子逐一仔細察看。而後，又颠起腳尖，掰開牛的嘴巴，伸手探進牛的牙床，察看來察看去，很久地沉思着，走回董殿順身邊，心頭沉重地說：
“老董頭呀，你這頭二号奶牛怕是也患了嚴重的傳染病才瘸腿的呀！”
葉翠萍一直懷着希望自己的黑寶最終診斷不是啥布氏症的僥幸心理，似信似疑地喊道：“小三子，今兒個你是中了啥邪魔歪道還是咋的，咋傳染病都叫你發現了呢？”
丁小三并不理會葉翠萍的一驚一乍，卻繼續向董殿順極其認真地說：
“這傳染病可不是鬧着玩的事。才剛我發現瘸腿奶牛的兩隻前蹄的蹄夾上都長出了水泡，那黃豆粒大的水泡有的連成片以後，又破了，直流黃水呢！掰開嘴巴看，牙床上好像也開始長水泡了。這些症狀可都是口蹄疫的明顯症狀啊！”
“口蹄疫？！”董殿順吓了一大跳，這才開始認真起來，“那可是一傳染就死一大片的絕症啊！”說實話，他心裡并不完全相信丁小三這個土郎中的診斷。但是，他一眨巴眼，立時想出一個道眼來。“我這頭二号黑白花是頭年村裡農工商聯合公司打内蒙引進來的呀！要真是得了口蹄疫，那準是引進時未經檢疫呗！這不是活活坑了咱承包戶嗎？”
“這一說，可對上号啦！”葉翠萍緊忙說道，“我那頭黑寶也是頭年打内蒙引進來的那一批呀！我的天，咋能把帶傳染菌的奶牛引進來坑人呢？老董頭，你說說，眼下咱們咋辦？”
“咋辦？”董殿順虛張聲勢、急頭白臉地喊道，“咱們兩家麻溜兒找公司打官司去。人家存心坑害咱們，還不興咱退牲口呀！”
這一來，丁小三卻又忐忑不安了。他怕把事情鬧大，忙說：“别别。我這就找獸醫苦妞兒去，要求她立刻對翠萍姐家的黑寶和你家的瘸腿牛進行檢疫化驗。然後再做決定。……”
董殿順當即打斷丁小三的話，并且鄙視地瞥了丁小三一眼，而後忿忿地說：“這扯不扯！你這個滿有名聲的‘業餘華僑’咋一動真章就腿打摽呢？要是你的診斷準确，等到又是疫苗檢疫，又是采血清，一大堆化驗做下來，咱們的病牛不早就倒台散架、深埋到地底下、活活賠掉幾千元了嗎？”
“對對，老董頭的主意在理兒上。”葉翠萍也不以為然地瞟了那可親可愛的小三子一眼，斷然說道：“等到病牛一死，人家公司才不認帳哩！我那頭黑寶少說得折價四千元，砸鍋賣鐵也賠不起呀！走！這就找公司退牧去！”
“對對，老于家大侄兒媳婦，我老董跟你一塊堆兒找他們退牧去。”董殿順俨然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地忿然喊道，心裡卻暗自打着不論土郎中是确診還是誤診，他都兩不吃虧的如意算盤。
丁小三瞥一眼那着急得又要掉眼淚疙瘩的翠萍姐，也隻好說：“好吧，我陪你們走一趟。”
“鬧牛瘟啦！”
“啥牛瘟呀？‘電匣子’家的黑寶傳染上啥布氏症，老董頭家的瘸腿牛得的口蹄疫！”
“啊呀！真坑人！咋不檢疫就引進奶牛呢！”
“這可是了不得的傳染病啊，一死死一大片的絕症啊！”
“咱們咋辦呀？”
“咋辦？退牧去呀！”
“沒曾想，這跟牛腚的擠奶錢不易掙啊！唉唉！……”
近午時分，在村農工商聯合公司經理張毓秀的辦公室裡，差不多叫鬧着要退牧的奶牛飼養專業戶擁擠得水洩不通啦！
經過一陣人聲鼎沸的争吵，又經過一陣張毓秀喊啞了嗓子的勸阻，人們才逐漸安靜下來，帶着對秋後承包合同能否兌現的深深憂慮，等候女經理做出關于他們一家大小溫飽的決定。
幾十年來，在先有些是好心辦了錯事的“zq路線”，以後是“s人幫”整整十年的禍國殃民，使得受窮受怕了的農民像驚弓之鳥一樣，害怕災難的舊生活重制。現如今，即便是董家崴子這樣一個十家就有九家看上了的電視機的村子裡，莊稼人在一場俗稱“牛瘟”的災難面前，照樣是時刻擔心會不會出現一個賣掉電視機錄音機或者拆掉新瓦房的梁柁，去破産還債的冬天呢？
但是，叫眼下突來的一場退牧風波搞得心神不安、渾身燥熱的女經理卻沒有立刻做出什麼決定。她隻是用手絹不住地擦拭她那仍然光澤的額頭上、仍然俏麗的臉蛋上滲滿了的汗珠。同時，用另一隻手拎起叫汗水浸濕的幾乎緊貼在她胸脯上的滌綸短袖衫，上下抖動着取風涼，一面勸說人們安靜下來，聽取獸醫苦妞兒和“業餘華僑”丁小三關于奶牛流行症的一場辯論。
苦妞兒首先說，雖然葉翠萍家的奶牛黑寶和董殿順家飼養的二号奶牛同屬去年從内蒙引進的那一批黑白花奶牛，但她保證那一批奶牛在引進時都是經過嚴格檢疫的，因為當時就是她親自去呼倫貝爾盟接運奶牛并參加檢疫的嘛！
丁小三立刻說，去年引進時經過檢疫并不能保證今年的奶牛免疫，尤其是屬于嚴重流行病的口蹄疫和布氏杆菌症。
苦妞兒又說，根據才剛她又一次對兩頭病牛進行了體檢，還不曾發現任何嚴重流行病的症狀。黑寶的流産完全是驚吓、碰傷造成的，有胯傷為證。二号牛的腿完全是因為牛圈屎尿淤積，造成牛蹄潰爛。而且，經檢查潰爛的牛蹄，并未發現黃色水泡。
未完待續……
本小說以北方農村改革為背景，描繪了當時現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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