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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春天撞了滿懷的幾個瞬間

作者:中國青年雜志
和春天撞了滿懷的幾個瞬間
和春天撞了滿懷的幾個瞬間

和春天撞了滿懷的幾個瞬間

文/司格

和春天撞了滿懷的幾個瞬間

春天總是來得輕盈又突然,常常不覺,直到無法忽略的丁香開放,香氣追着風總能跑得老遠,标記着當季獨屬的芬芳。

高中教學樓前的花壇上種滿了丁香,窗邊的晚自習總是溫暖濕潤又香香甜甜的。有一天,放在窗台上的試卷被風吹到樓下,朋友下樓在花壇裡找卷子,我便趴在窗台上,往下看幫着找,一陣陣花氣襲人,濃郁得讓人再難忘懷。而後在每一年春日的晚風中重新開機,遂知驟暖。

小時候笃信自己的記憶,萬事的細節都如雕刻一般清晰,後來漸覺許多事情不那麼确定了,我曾歸因于咖啡因對我的傷害。和10年以上的老友們聊天,總會得到意外的答案。仿佛撿到了一顆來自過去的龜甲,上面用特殊墨水寫下的故事,重見天日之時,卻是一個新的故事漸漸清晰。

最近我很愛看微網誌上“曆史上的今天”,10多年前的同一天就出現在眼前,我常常懷疑這真的是我嗎,原來說話是這樣的語氣,竟然喜歡這樣的爛梗,沉迷于某個明星,或為某本書、某部戲中的人無法釋懷……而在我的記憶中,這些細節早已沉沒。

就像乍熱的初春正午,從一個陰冷的所在走出來,在胡同中尋找一家小店。你十分确定對太陽的渴望,路邊不期而遇的所見更有着神秘的吸引力,都被你稱之為“風景”——門口的木質小闆凳空着,自拉的繩子上整整齊齊晾着被子衣服,屋檐邊的鴿子正叽叽咕咕自得其樂。正如米沃什所說,世界收藏着無數細節,無不值得留意。七拐八繞,漸漸的,熱得膨脹的空氣擠走了好奇心,周邊越來越融入日常,甚至無聊,直至荒蕪,但到了第二天,你依然會走入小巷,尋找露台陽光。

和春天撞了滿懷的幾個瞬間

我試圖去挽救自己的記憶,靠照片、視訊,慶幸這個時代記錄的手段太豐富又便捷。此刻也是,把這些碎片裝入這篇文章,讓它們留在雲端,又或是印在紙上,仿佛它們被蓋章确認,曾經發生過。

陳春成在小說《竹峰寺》中講了一個藏東西的故事。主人公家的老屋、廢園已不複存在,留下的隻有一枚鑰匙,這枚鑰匙就像一個優盤,儲存了關于故土、童年全部的記憶,他将這枚記憶卡片藏在了精心挑選的地方,與另一些人在另一個時代藏匿的古老石碑放在一起,被青苔慢慢鎖住。

我也十分想擁有這樣一個優盤,新聞也在報道最近興起的AI複活逝去的親人,如果有足夠的資料,好像就不懼怕任何遺忘。然後,把它安放在隻有我知道的所在。

和春天撞了滿懷的幾個瞬間

暄兩歲了,作為他的母親,我拼命想牢牢記住他的每個瞬間,也為他的每個重要時刻留痕。比如他的生日之前,穿什麼衣服,布置什麼裝飾,訂什麼蛋糕,都令我非常焦慮,堪比要參加重要考試。

Flag立得越起勁,結果反而越随意。刷遍了小某書和某寶上的網紅爆款,心想着千萬不要搞成那些俗氣的樣子。最後的結果,主打一個松弛又随機。千挑萬選的網紅向日葵氣球,還未開始拍照,就被草地上支棱起來的枝丫劃破;一組小的笑臉氣球,暄幾乎不理睬,留給了老母親自行拍照使用。

其實不必糾結于某個決定性的時刻——也許根本沒什麼決定性,也不必急于打上标簽,成為某種必須依照的模闆。曆史學家羅新說,對于生命來說,遺忘比記憶更重要。有時,遺忘過去就是為了重新開始,打破時間的連續,就是為了使一個期望中的未來有可能呈現。抛開宏大的曆史叙事,就自身而言,我們不應該成為記憶的囚徒,無關年輕年老,事實上我們也無法成為擁有最強大腦的記憶大師。

暄對手機興趣濃厚,最喜歡“看爸爸吃雪糕”的一個小視訊——主角其實隻有他自己。暄小小的手指還不太适應螢幕,不停地滑滑、點點,時不時哈哈大笑。

兩年,對于成年人來說是彈指一揮間,但對于孩子,每一天都新鮮得不行,螢幕内外的小孩都是津津有味的。對着螢幕裡的自己,暄有時候會喊“寶寶”——他的自稱,有時候又會叫“小弟弟”——即另一個人,樂此不疲循環播放。這和我看以前的自己似乎是同款疑惑,是不是人對自己最感興趣?

面對一個初生的小腦袋瓜兒,我有了絕佳的機會去觀察,實在好奇這波瀾不驚的腦海,如何建構出獨一無二的世界。像每個“積極向上”的母親一樣,想為他制造平原高山,把無限風光裝進去,再填滿我們并不成熟但真誠的愛。

和春天撞了滿懷的幾個瞬間

或許我們太過于自大,腦海原本就是豐富的,無需從外填補。記憶并非是連續的,當我們回望,仿佛看到的是海中的一個個島。海不是恒定的,陰晴潮汐裡,島便忽高忽低,若隐若現。海上的每個島嶼,或者還未冒出海面的水下山巒,都有新的可能性,在人生的體驗中不斷被開發,被賦予新的價值,随着生命的延續,疊上了一層層年輪般的釉彩。

當我再次在晚風中識别出丁香,我與17歲的自己同在,也與每一個春天撞了滿懷。我的那枚鑰匙,永遠安放在故鄉的丁香樹下。

監制:皮鈞

終審:陳敏

審校:劉曉 劉博文

編輯:曹珊珊 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