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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河上的月光:二十,痛到深處不知痛,春花不解朦胧中

作者:鬼眼穿魂
蒙河上的月光:二十,痛到深處不知痛,春花不解朦胧中

萬長根在郭紅秀家的搖椅上躺了大概有兩個小時,人才徹底清醒過來了,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回家去了。

嚴正長得英俊潇灑,和郭紅英一樣也是教師,兩人談戀愛有幾年了,準備年底結婚。對于小姨子郭紅秀的事情,他從郭紅英的嘴裡也了解了一些。廖三妹問他:“小嚴,你覺得萬長根這個小夥子怎麼樣?”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嚴正發表了幾點看法:第一點,萬長根長相着實不敢恭維,和郭紅秀不般配;第二點,萬長根在自己家裡喝酒都會喝醉,證明自我控制力有限;第三點,兩次醉了在别人家裡吐,思想道德水準方面需要提高。

這三點也隻是萬長根留給嚴正的第一印象,具體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嚴正并不清楚,但足夠了,一句話:萬長根根本配不上郭紅秀。

廖小花語塞,不好怎麼解釋。郭大财也沒有說話,隻是點了一下頭,證明贊成嚴正的看法。郭紅秀呢,不知是說氣話還是說心裡話,說一切都聽母親的。

那麼,問題就來了,今後郭紅秀過得幸福不幸福,責任就全在母親廖三妹的身上了。這個責任廖三妹自感承擔不起,也是擔心以後女兒過得不好,大家都來埋怨她。

最後,嚴正總結了一下:“現在的年輕人有自己的主張和見解,特别是在婚姻大事上,他們有他們的想法和取向,父母可以參考,但最好不要過多幹預。當然,戀愛中的女孩是零智商,這一點也說得沒錯。接下來的主要問題是:你是嫁給愛情,還是嫁給恩情,誰也不能做主,恐怕隻有秀秀自己拿主意了。”

郭紅秀覺得姐夫說得很對,一直糾結在心頭的紛亂如麻的事情,被他三言兩語給破解了。想嫁給愛情,她可以選擇陳思農;想嫁給恩情,她可以選擇萬長根。

“秀秀,你主意拿定了麼?”郭紅英問郭紅秀。

“已經拿定了,陳思農不會再來找我了,就和萬長根好吧,況且母親聘禮都收了。”郭紅秀表了态。

廖三妹覺得女兒這樣說不對:“聘禮收了可以退,你不要因為這件事情而選擇萬長根,到時還怨我,說是我逼你嫁給他的。你自己拿主意,與我沒關系。”

母親這樣說話,郭紅秀聽得也不舒服,說:“那你明天就把聘禮退回去。我選擇萬長根,我們自己會慢慢交流,還沒有确定下來,你為什麼要急着收人家的聘禮?這不就等于把我們綁在一起麼?”

“這确實有點被動,媽這一點做得不對。”郭紅英說,“這會讓人覺得我們是貪人家的财,搞得秀秀一點主動權都沒有,人家也會看不起。”

涉及到名譽的問題,郭大财幹咳了一聲,說:“當時,萬長根的父親登門說這件事,我就表明了,說隻要他們兩個年輕人談得來就可以,我們做父母的沒有話說。他硬要留下兩千塊錢,說是給秀秀買幾件衣服。我生死不肯要,你們問問她。”他指了指廖三妹。

“我也說了不要,他放下就跑了,我一個女人追得上他一個男人麼?”廖三妹還挺委屈。

現在最棘手的問題是,郭大财若把兩千塊錢還給萬德泉,等于是不同意這門婚事;不還回去吧,又會讓人誤解是貪他家的财産,才把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許給長相奇醜的萬長根。

嚴正撥雲見日,說:“這也沒什麼好糾結的,隻要秀秀同意,不用還錢;如果秀秀不同意,還錢。”

“大家都不要再說了,就這樣。”郭紅秀說完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在陳思農看來,郭紅秀如此絕情,就是因為她愛慕虛榮,貪圖富貴,不然不可能愛上萬長根。他心如死灰,不得不面對現實。

黃大龍為證明自己沒有說假話,又跑來對陳思農說:“思農,我都看見紅秀去了長根家,這下你該相信我說的話了吧。”

“相信,我已經和她斷絕來往了。”陳思農淡淡地說。

黃大龍長長地歎了口氣,說:“長根不能這樣做,明知她和你好,他還要插一腳。我們都是要好的同學,這樣做不道義啊。還有紅秀,今天愛這個,明天愛那個,攪得我們關系都不好,太不像話了。”

“人各有志,此一時來彼一時,我誰也不會怨,讓過去的一切随風而去吧。”陳思農心裡再難受,又能如何。

轉眼春天就到了,心無牽挂的陳思農開始營造他的樂園,以自己親手挖的池塘為中心,栽樹種花,建圍欄,希望閑暇之時在此修身養性,歌風頌月,逍遙人生。

池邊的果樹在生根發芽,水中的魚兒在歡快的遊來遊去,成群的鴨子在碧波中拍打着翅膀,好一派令多少文人墨客向往的田園風光。陳思農在池塘邊還搭了一個草棚,草棚裡放了一張小竹椅,小竹椅前用幾塊磚頭架了一塊木闆,便成了茶幾。

夜晚的農村特别寂靜,月兒彎彎,星星幾點,微風拂面,花香陣陣。陳思農坐在竹椅上閉目養神,由于心太平靜了,沒有創作的欲望。幾片落花飄零,有的落在水中,有的落在他的頭上。他用手漠然地從頭頂捏了一片花瓣在手裡,心中沉吟:“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哭過笑過,終落了個孤芳自賞,孤苦伶仃。”

白天勞作,晚上風雅,有人說他懂得生活,頗有情調。有人說他毫無上進之心,提前養老。他哪裡管得了别人怎麼說,我行我素,優哉遊哉。

有點小遺憾的是,農村哪裡是清閑之地,村裡總有做不完的雞零狗碎之事,還有互相中傷的煩惱,甚至有大打出手的悲劇。藍天白雲下,表面風平浪靜的鄉村,其實是暗流湧動,讓人難以安生。他想置身度外,談何容易。

這不,他新修的圍欄被鄰居家的牛給拱了個大窟窿,母親要去說理,他擺了擺手,自己動手把它修好了。鄰居無一句表示歉意的話,還風言風語,說他建圍欄純粹是脫褲子放屁,池塘裡的那幾條小魚估計早被水鳥叼了去。更可氣的是,他那代表雅緻的茶幾,面闆晚上被人拿去擋水了,苦心尋來,已斷成兩截。讓他無法忍受的是,養的二十隻鴨子,私自溜出了圍欄,跑到别人家的鴨群裡去了,分辨不出,也要不回來。

這哪是充滿詩情畫意的田園生活,這純粹是制造煩惱的沃土。既然玩不轉,那就不玩了,另尋出路吧。

有人建議他去學開車,千萬不要守着幾畝田,守着幾畝田永遠翻不了身。學開車是不錯,但也要有人帶,沒人帶方向盤都摸不到,怎麼學呢。

要說,田大嬸還真是個熱心腸的人,說她老公二苟的姐夫的兒子在開農用車,出面去說保準會帶陳思農。周月娥一聽,随即拎了十個雞蛋到田大嬸家,求二苟幫幫忙,以後不會忘了他的好。

長得像豺狗一樣的二苟答應去和他姐夫說一下,但不能保證人家一定會願意帶人學開車。

二苟有個女兒叫春花,遺傳作用,長得和二苟有一拼,小眼睛,塌鼻梁,頭發黃,皮膚又黑,大家都說她想找個婆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她的心腸似乎很好,對她父親說:“爸,你倒是好好和姑父說說看,表哥我知道,是最好說話的人。”

昔日,周月娥怎麼看春花怎麼别扭,現在她幫着說話,她怎麼看她怎麼上眼。春花比陳思農小一歲,如果二苟能幫上這個大忙,周月娥還有點意思想和他結成親家。

晚上,春花就到郭厚仁家來玩了。小時候,陳思農就不喜歡和春花一起玩,長大了更不喜歡和她接觸。見陳思農躲在房間裡不肯出來,春花還推開半掩的門,沖裡面說:“書呆子,又在看書呀。”

想到二苟要幫自己的忙,陳思農不想冷落春花,笑了笑就走出了房間。

春花看了看陳思農,調侃:“說你是書呆子一點都沒錯,長得白白淨淨的,斯斯文文的,嘻嘻。”

“有什麼辦法呢,我也不想坐在家裡,可又沒地方去。”陳思農瞟了一眼春花,也覺得她不像以前那麼難看了。

“你放心,學開車的事準成。要是我爸說不動我姑父,我親自帶你去見我表哥,我表哥還是會聽我的話。”春花信心滿滿。

“春花,如果成了,那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了。”周月娥忙挪來一個凳子給春花坐。

春花嘴巴挺會說:“說什麼感謝,我和思農差不多年紀,小時候一起玩大的,用句老古話來說,叫什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哈哈……”說完,她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陳思農也跟着笑,誇贊:“春花,想不到你嘴巴越來越會說了。”

“比不了你這個文化人,嘻嘻。”春花用手推了一下站在邊上的陳思農,甚是開心。

待春花走後,陳厚仁咂了咂嘴巴,說:“春花要是要得,勤快,腦子也不差,就是樣子差點。我看,她是有點那個意思。”

“田菊香早就有這個意思,我是沒做聲。”周月娥表情複雜。

“這個忙幫成了差不多。”陳厚仁摸了摸下巴,說,“他那個女同學五心不定就跑到我們家來,搞得思農以後相親都不好相。當時,田菊香不是看到了麼,後來還來探聽,真是害人。”

“這倒不怕,再怎麼樣還配不上她家的女兒?”周月娥又想起了廖三妹說的臭話,不禁罵起來,“現在癞蛤蟆吃不到她家的天鵝肉了,她家的天鵝好飛上天去找個神仙做老公!想起來我就氣。”

過了兩天,二苟就過來傳話了,說他姐夫答應了,陳思農随時可以去跟他兒子學開車。

這可把陳厚仁一家給高興壞了,周月娥馬上殺了一隻雞邀請二苟來家裡喝酒。

二苟在郭厚仁家裡喝酒的時候,春花手裡拿着一隻鞋墊來了,坐在闆凳上納。周月娥湊上前去看了看春花納的鞋墊,說:“你可納得真緊實,花也納得好看,我是沒這個精神。”

“沒什麼事的時候,不就納納鞋墊打發時間呀。”春花擡起了頭,想了想說,“你家思農要我幫他納兩雙鞋墊麼?”

“那怎麼好意思?不要不要。”周月娥直搖頭。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他是穿四十三碼的鞋麼?”春花問。

“他穿是穿這個碼子的,但真的不麻煩你。”周月娥說着話,從桌子上捏了一隻雞腿遞到春花面前。

“我不吃,我不吃。”春花把身子側過去。

大家都在客廳裡聊天,陳思農縮在房間也不太好意思,也走到客廳。

二苟看着他說:“思農,以後你就是司機師傅,喇叭一響,黃金萬兩。不要總是迷着那幾本書,好好學。”

“這個是,要學就要好好學,不要受不得氣,吃不得苦。”陳厚仁附和着說。

陳思農不知說什麼好,笑了笑。

唯恐人家改了主意,第二天陳思農就去學開車。

春花的表哥叫李林,正像她所說的一樣,李林為人和善,沒一點師傅的架子,手把手教陳思農。

李林的農用車是自己買的,主要幫人拉拉磚頭和砂石建房子,也有人請他拉化肥和木頭,生意還可以,一天到晚沒停過。

有一回,陳家村有戶人家請李林幫忙拉磚頭,春花想知道陳思農技術學得怎麼樣了,特意跑過去看,但她看到他坐在副駕,李林在開,便說:“表哥,你要讓思農摸摸車,不讓摸坐在車上看得會呀。”

李林說:“會哦,開闊地讓他開,路窄了怎麼敢?”

“如果跟你半年還學不會,那你别想好,胎的氣我都給你放掉。”春花故作生氣的樣子。

“放心,放心,你說的話我還敢不聽麼?”李林沖她一笑,腳下一加油,突突地飛奔而去。

路上,李林對陳思農說:“看樣子,以後你也得叫我表哥了,我那表妹心疼着你呢,哈哈……”

“師傅,莫開這種玩笑,我都沒想過要結婚,也許一輩子打光棍。”陳思農用手扶着落滿灰塵的車窗說。

“你還沒到年齡,到了就會想那一回事。我表妹呢,哪裡都好,就是黑了點,我叫她黑妹她會罵我,嘿嘿。”李林爽朗地笑着,說,“你别學會了開車,把我表妹的心給傷了,那可不行哦。”

“不騙你,我真不想結婚。”陳思農還是這樣說。

附近有幾家磚廠,有時候李林會去萬德泉的磚廠拉磚,陳思農也就能見到他。萬德泉說:“你現在學開車呀,這個好,總比坐在家裡寫寫畫畫強。”

“是哦,人總要吃飯,不學門手藝哪行呢?”陳思農不想和他多聊,也不問他兒子萬長根現在怎麼樣了。

酒廠門前就是一條馬路,李林的車子經常經過那裡。這天,陳思農坐在副駕上正好看見郭紅秀和萬長根從廠裡出來,郭紅秀也看見了他,但兩人隻是對視了一下,誰都沒有吱聲。

曾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而今成了陌路人。想起過去,陳思農心裡感慨萬千,真不是滋味啊。

現在,陳思農一心想快點學會開車,也像師傅一樣買輛車幫人拉東西,這樣家裡的經濟狀況就會好起來,别人也就不會瞧不起他們家。

晚上,他還是狗改不了吃屎似的,仍然會寫篇文章過過瘾,哪怕寫首小詩也要寫,不然睡不着覺。

在路上偶遇郭紅秀之後,回到家他就寫了一篇回憶文。這一寫不要緊,他越寫越傷心,越寫越難過,淚水情不自禁地就奪眶而出。

他不知道自己是想她還是恨她,反正非常想見她。實在忍受不了了,天一黑,他騎上自行車就奔向太平觀,茫茫然就來到了他們曾經相約的老地方。

當他到達了老地方的時候,發現有個人蹲在那裡哭泣。天太黑了,看不清是誰,但是,當他走近看清了那個人是誰時,頓時胸中波濤洶湧,萬馬奔騰。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