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跨年夜到來的時候，我都會煮上一鍋熱騰騰的餃子。
就算年夜飯再怎麼寒酸，餃子一定是必不可少的東西。
看着又白又圓的餃子被撈出鍋的時候，我就不由自主的想到我在小叔家的時候。
1978年，那是我在小叔家的第一年，正好趕上了過年。
當時我滿心期待小叔能夠在跨年夜的晚上，給我煮一鍋熱騰騰香噴噴的餃子。
但是直到年都快過完了，我連一口餃子都沒有吃上，當時我對小叔滿腹怨言。
可明白小叔為何會這樣做的時候，我的眼淚徹底繃不住了......
投稿人：匿名周江華（聲明：本文非我自己的經曆，是根據講述人的話語整理）
01
我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從小就是在這個家裡面住一段時間，在那個家裡吃幾頓飯。
寄人籬下的滋味我是在熟悉不過，小小年紀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察言觀色。
那時候我不是沒有怨過爸爸媽媽，為什麼我不能住在自己家裡面。
但随着我慢慢長大，我好像看見了很多不曾看見的東西，爹娘彎下去的腰，手中止不住的在褲子上摩擦。
“家家都不容易，我們家實在是沒有辦法再多一張嘴了。”
“妹子你就幫幫忙吧，我們這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我還記得爹娘四處帶我去陌生的人家，他們一遍懇求着對方，一遍催促我叫人。
有些嬸娘會摸不住爹娘的懇求，點頭答應了下來，但是也有些姨娘們說什麼都不同意，冷着一張臉。
家裡的糧食是越來越少，有時候弟妹們看着鄰居吃的地瓜，都眼饞到不行。
爹坐在門口的土坡上，一口一口的吞吐着手裡的煙卷，那些煙卷還是上回鄰居送來的煙草，娘拿着土紙将其卷成細長條的形狀。
每次父親拿起煙卷的時候，娘總是沉默的坐在床上，背對着我們用手腕擦着眼淚。
後來我就對家不是很熟悉了，因為那時候我已經被爹娘送走到遠在另一個村子裡面的小叔家。
我還記得我離開家的那天早上，天才蒙蒙亮，鄰居家裡的雞都沒有打鳴，母親就将我從弟妹們身邊喚醒。
母親在一旁收拾我的衣服，無論是夏天的小坎兒還是冬天的更新檔棉襖，母親全部都從櫃子裡面翻找出來。
看着母親的一舉一動，我心中的不安是越來越厲害，我不斷地詢問母親究竟是做什麼，為什麼要把我的衣服全部收拾起來。
但是母親絲毫沒有理會我的詢問，隻是沉默的幹着手中的活，等到一切收拾妥當後，才轉身蹲在我的面前。
“你要聽話，衣服裡面還有兩根地瓜，晚上餓了的時候再吃啊。”
“到了那兒以後，你要多幹活，少惹你小叔生氣......”
母親的聲音帶着嘶啞，聽起來非常難聽，但是她絲毫沒有顧及這些，隻是不斷地絮絮叨叨着。
到了最後母親實在是說不下去了，扭頭哭了起來，用手腕将眼淚擦了後才再次看向我。
我看到母親的眼淚後，終于忍受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嘴裡大喊着“我不走”的話。
弟妹們已經被我的哭聲喊起來了，都縮在床上愣愣的看着。
隻有我在地上哭喊大鬧，說什麼都要留在家裡，母親隻是無奈的站在旁邊。
“在地上像什麼話！站起來說話！”
爹聽見我的哭鬧後就趕緊跑進屋裡面，看見我的舉動後當即就吼了起來，甚至還伸手将我從地上拽起來。
但是那時候的我已經被吓壞了，沒有看見父親眼睛裡面的無奈，沒有發現母親的濕潤的眼角。
等到鄰居家裡的公雞打鳴的時候，我也被父親徹底拉出了家門，離開了我最熟悉的家。
02
走在路上的時候，我已經漸漸止住了哭聲，隻是倔強的看着父親的背影。
那時候父親把我的暴富甩在肩膀上，一隻手牽着我走在小路上。
在我看來，父親的背影是最寬闊的，因為在我的眼中就隻能看見父親高大的背影。
那天我盯着父親的後背，看見這個駝背的男人腳步匆匆的帶我離開了家。
父親說是要帶我去小叔家，說是讓我在小叔家住一段時間。
我對于小叔并不熟悉，隻知道他是一個跟父親很像的男人。
一路上父親腿腳不停，嘴裡也一直都在絮絮叨叨的說着叮囑，這些話都和母親交代的一模一樣。
我根本沒有注意父親說了什麼，隻是賭氣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放慢腳步，甚至嘴裡還嚷嚷着腳疼。
父親看着我的樣子也感覺到了無奈，隻是默默将背在肩膀上的包袱挪到了胸前，将我背了起來。
趴在父親背上的我終于消停了下來，雙手摟着爹的脖子，說出了我最想說的話：
“爹，我不想去小叔家，能不能不去？”
父親并沒有回話，隻是彎着腰背着我一步步遠離了老家。
我記得父親走了很長時間，到了小叔家的時候已經到了大中午，父親後背上的汗都浸濕了衣服。
看見小叔家的院子後，父親就将我從背上放了下來，再三給我整理了幾遍的衣服，這才繼續拉着我向小叔家走去。
可越靠近小叔家，我就越是害怕，眼淚就不由自主的冒了出來。
爹看見我的樣子後，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預期教訓我，希望我能夠争點氣，男子還不能哭哭啼啼。
爹用自己的袖子給我擦了擦眼淚，再次給我整理了一下衣角，等我臉上沒有眼淚的時候才拉着我走進小叔家的院門。
“小弟啊，在家不在啊！”
在父親的呼喊下，一個腿腳不太便利的男人從屋裡走了出來，這便是我的小叔。
小叔沒有結婚生子，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家裡也比較冷清。
我躲在父親的身後擡頭打量我的小叔，他其實和我的父親很像，都是一樣的身材，說話方式都也有相似之處。
談話之間父親還拍了拍我的頭，催促我趕緊叫小叔。
父親和我在小叔家吃了午飯，雖然不是什麼豐富的菜，但是已經比我在家吃的好多了。
可是當父親要走的時候，我還是控制不住，哭着追了上去希望父親能夠帶我一起走。
小叔站在院門口拉着我的胳膊，任憑我怎麼哭喊，都不為所動。
就是在這一天，我留在了小叔家，一連生活了十幾年的時間。
03
慢慢相處下來，我發現小叔一個很固執的人，家裡的事情必須按照他的想法。
我下學回家之前總會先去附近拾點柴火，這些柴火都被堆放在廚房裡面。
母親教導我的是柴火一定要離廚房遠點，是以我們家的柴都放在院子裡面。
隻有小叔一直讓我放在廚房裡面，就算我給他說明理由後他依然堅持自己的意見。
日常生活中我沒少和小叔發生過沖突，就連争吵都是時有發生的事情。
我當時就在想，或許小叔忍受不了，會将我送回家去。
但是小叔從來沒有提起這件事情，隻是在争吵後就當事情沒有發生過，沉默的讓我去吃飯。
随着時間的推移，我慢慢開始習慣和小叔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雖然我也很想媽媽，但是我知道我暫時已經回不了家了。
而在1978年的冬天，也是我在小叔家第一次過年，至那以後我徹底在小叔家了有了歸屬感。
老實說我一直都很喜歡過年，因為有新衣服穿，還有鞭炮玩。
到了跨年夜的時候，母親會将油渣混着酸菜剁碎，用軟和的面團包起來。
我還記得右面母親沒有錢買肥肉煉油，是管鄰居借了兩個雞蛋做成韭菜雞蛋餡兒的餃子。
是以在跨年的時候，我就一直盯着小叔的一舉一動，期待跨年夜的那段餃子。
但是等到十二點的時候鞭炮都響起來的時候，小叔依然沒有包餃子的迹象。
此時我已經開始有點失望了，但是還是暗中期待小叔能夠端出來一鍋餃子。
可是直到守夜結束天大亮的時候，我的餃子還是沒有任何蹤迹。
而且小叔根本沒有任何的不對勁之處，還是像平常一樣喊我吃早飯。
這時候我已經忍受不住了，或許是太想母親做的飯，又或許是對小叔不滿。
我直接将眼淚和鼻涕留在了碗裡，小叔看見我這幅模樣後教訓我起來，說我浪費糧食。
但是我滿心都是母親的味道，根本不在話小叔說了什麼。
後來我和小叔誰也沒有開口提起這件事情，我并不認為小叔是忘記包餃子了，家家戶戶的年夜飯裡面都有餃子，小叔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這件事情也被我慢慢埋在了心裡面，不再拿出來說事，後來當我慢慢長大後，小叔竟然主動說起了這件事情。
“你小時候吃不到餃子，哭的事一把鼻涕一把淚！”
我對小叔的話隻是笑了笑，幾年的生活時間早就讓我不再對小叔心存芥蒂，畢竟小叔從來沒有少過我的吃穿。
“你知道我為啥不包餃子嗎！我擔心你想家，到時候哭着鬧着要找媽媽！哪有讓小孩在大年三十晚上哭的要回家......”
此時的我已經淚流滿面，小叔知道我小時候的苦，明白我來這裡有很多的不願意。
或許小叔是一個不善言辭且固執的人，但是他是真的對我好，有什麼好吃的都會給我，新年的新衣服也從不缺少，自從來小叔家我就沒有挨過餓，甚至還有學上。
這時候我已經不敢擡頭看小叔，擔心自己的眼淚被他瞅見。
我永遠記得在小叔家生活的日子，如今我已經成家立業，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也慢慢了解了父母當年的無奈，明白了小叔撫養我長大的辛酸。
現在小叔和父母都已經離開了人世，但是我還是會時不時的去墓地看望他們，講講自己的心裡話，在他們的眼中我永遠是當年哭鬧着要回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