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連載《放飛藍天之★秋》
鯉魚跳龍門339（一）齊佩林198707
齊佩林也像很多同齡人一樣，一輩子都覺得沒上大學是個遺憾，一輩子都因為沒上大學而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如果是考了沒考上也就算了，願賭服輸，沒什麼可說的。像齊佩林這樣的，一直就沒去考，他當然就不服氣了。
當初取消聯考的時候，齊佩林還在上國小。他在國小時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學校的老師和家裡的親戚朋友都認為齊佩林考上大學沒問題，都指望着齊佩林将來能考上一個名牌大學呢。
上了中學，學校就不好好上課了。那時候齊佩林還真留了個心眼，學校老師不認真教了，齊佩林自己可是一直認真地學了。他還指望過幾年就能恢複聯考呢，結果到中學畢業也沒盼來恢複聯考的消息。
中學畢業，齊佩林被配置設定到了電子工業部機關，參加工作就是幹部編制。
那時候，齊佩林還以為自己也得下鄉呢，在他前面的幾屆畢業生大部分都下鄉了，他還跑得了嗎？
齊佩林的父親就在電子工業部機關工作，原來一直是個辦事員。後來天下大亂了，齊佩林的父親才當上了部門上司。
父親沒對齊佩林說過畢業配置設定的事，是齊佩林去機關工作以後，聽辦公室裡的老同志說的。他們中學隻有一個名額是電子工業部機關，按那時候時髦的說法，這個名額是帶帽下來的，就是齊佩林的。而這一切，都是父親暗中操作的結果。
報到以後，齊佩林被分到了技改部門。部機關的技改部門不是真的要做技術改造，下屬機關要做技術改造，就要報部機關準許。齊佩林去的這個部門就是代表部機關辦審批手續的。
齊佩林在技改部門工作了一年多以後才弄明白，技改部門的從業人員都應該懂技術，而且技術上還要很精通才行。下面報上來的技改項目，首先你得能看懂，而且還要有能力判斷，哪個項目可以審批通過，哪個項目不能批。
齊佩林從正式上班開始，就一直在打雜。下面報上來的項目，齊佩林要負責清點資料。上司決定哪個項目可以批，齊佩林就要跑審批手續，拿着材料到部機關的其它部門去蓋章。上司決定哪個項目不能批，齊佩林也要跑批示手續，還要用挂号信給這個機關寄過去。
那時候，齊佩林一直也沒細看過項目資料的内容，也沒人要求他看，他當然就不知道自己這個崗位需要懂技術了。
齊佩林那時候還是個孩子，辦公室裡的上司和老同志也都把他看成孩子，讓他去做的都是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是以齊佩林還覺得這份工作挺輕松的。直到有一次，下屬機關的一位老工程師批評了他，才讓齊佩林明白了，他這個崗位也是需要懂些技術的。
這位老工程師在辦公室裡就和齊佩林的上司吵起來了。
老工程師說，他那個機關上報的材料裡有一張關鍵的電路圖，是說明這個項目可行的。
上司就說這張電路圖說明不了問題。
老工程師就要求看上報材料，他要當場給上司解釋。
上司就讓齊佩林把上報材料拿過來。
老工程師翻開材料一看，馬上就火了，說他寫的說明怎麼沒了，他明明記得寫在圖紙邊上了呀？
原來是齊佩林整理資料的時候，看一厚摞子檔案不夠整齊，就用裁紙刀切了一刀。切整齊了以後，齊佩林還看了切下來的每個窄條，隻有一個窄條上有字，而且那些字寫得非常潦草，不像材料裡的其它字寫得那麼工整。齊佩林以為這個字迹潦草的窄條沒什麼用，就順手扔到垃圾桶裡了。
老工程師接着向上司口頭解釋的時候，情緒就有些失控了，說話的嗓門也高了，口氣也強硬了。
上司也不甘示弱，也對老工程師說了一些不尊重的話。
第二天，老工程師又到辦公室來了，齊佩林的上司沒在，老工程師就和齊佩林閑聊了一會兒。
原來他昨天就猜出來了，是齊佩林把那個窄條切掉的。老工程師看齊佩林還是個孩子，就沒揪住齊佩林的錯誤不放，他和齊佩林的上司後面吵的，就是跟齊佩林的這個錯誤沒關的其它事情了。老工程師對齊佩林的一肚子怨氣，也都撒到了齊佩林的上司身上。
老工程師先耐心地給齊佩林講解，他切掉的那句字迹潦草的話是在說明什麼，還解釋了那句話為什麼很重要。
齊佩林哪聽得懂呀？他連整個項目想幹什麼都不知道，怎麼還能了解其中的關鍵之處呢？
老工程師肯定看出來了，齊佩林真是啥也不懂。他就沒再接着給齊佩林講那些高深的技術問題，而是給齊佩林講了一些做人的道理。
齊佩林能聽出來，老工程師是在批評他，隻不過人家批評他的态度不那麼嚴厲而已。齊佩林當時是心服口服的，你确實做錯了，還能不讓人家批評你嗎？
老工程師後來說的一句話，齊佩林是真聽進去了，他還因為這句話，對老工程師感激了一輩子。
老工程師說，齊佩林在這個崗位上工作，本來是個絕好的機會，整天擺弄的都是國内最先進，最進階的技術資料。如果齊佩林能用心學習，他将來一定能勝任更重要的工作，就不至于一直做這些打雜的工作了。
齊佩林從小就是個愛學習的孩子，老工程師教育他那次以後，他就留心了。
每次有新的立項材料到了他的手上，他都從頭到尾看一遍。其中肯定有很多技術内容齊佩林是看不懂的，看不懂也得看，至少得知道哪些内容沒看懂吧？
上報技改項目的機關一般都會派人來催，如果部機關的上司對項目内容有疑問，來的人還要負責給上司講解。是以這些人都是懂技術的，不懂技術的人也幹不了這個活兒呀。
齊佩林偷着看材料的時候，有他看不懂的，他又知道要怎麼問人家的内容，他就會找機會問出來。
懂技術的這些人對齊佩林的态度都挺好的，都會耐心地給齊佩林講解一番。
人家給他講了，很多内容他還是聽不懂。但是聽了講解，一般都會比沒聽的時候強，起碼比沒聽的時候對這個問題了解的更多了一點。
久而久之，齊佩林能聽懂大概意思的技術概念就逐漸地多了。
齊佩林的進步是瞞不住上司的。上司們讨論項目該不該準許的時候，就開始讓齊佩林參加，讓他也跟着聽聽。
再後來，齊佩林也經常能在會上說出對某個項目的看法了。
齊佩林在技改部門工作的時間長了，才漸漸地聽到一些這個部門的曆史演變。
原來的上司和骨幹都是對技術非常精通的人，後來運動來了，這些人就紛紛被打倒了。
齊佩林參加工作的時候，這個部門的上司都換了新人。這些新人都是跟齊佩林的父親一樣，原來的上司被打倒了，才勉強讓他們當上司的。
就是說，齊佩林的上司也沒能力勝任技改項目的審批工作，是以上司們才在讨論項目的時候，把齊佩林也算上了。
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齊佩林也是一個臭皮匠，能不能頂個諸葛亮，就隻有天知道了。
不管怎麼說，齊佩林這個中學畢業生，通過在這個特殊部門工作，也對大學裡才能學到的科學知識有了很多粗淺的了解。周圍的人漸漸把他看成了懂學問的知識分子，齊佩林自己也為此沾沾自喜。
1977年恢複聯考的消息傳出來，齊佩林就想去報考。齊佩林的父親和辦公室裡的上司都不同意。
他們的觀點是，如果齊佩林去上大學，現在的崗位就保不住了。将來齊佩林大學畢業的時候，誰也不能保證他能回到部機關來工作。
人家考大學都是為了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齊佩林去上大學，社會地位有可能反而比現在低了，齊佩林圖的是什麼呢？
讓他們這麼一說，齊佩林也猶豫了。齊佩林最後做出的決定還是聽從了父親的意見，沒去報名參加聯考。
但是聯考這件事，在齊佩林的内心裡卻一直是一塊化不開的淤血。平時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一旦不小心碰到了，就會很疼，撕心裂肺地疼。
齊佩林當時沒去上大學，就是怕丢了自己正占着的工作崗位。他工作的部門是需要懂技術的，又同時擁有很大的權力，這樣的工作崗位肯定是不多見的。如果齊佩林去上大學，等他畢業的時候，上哪兒再去找這麼好的工作崗位呀？
下屬機關來報項目的人，都是年齡比較大的，工作經驗很豐富的。像齊佩林這個年紀的人，像齊佩林這樣對技術隻懂些皮毛的人，根本就沒機會到部機關來出差，隻能在機關裡埋頭幹活兒。如果齊佩林大學畢業，不就是這樣的待遇嗎？他圖的是什麼呢？
齊佩林當時不敢想，如果他上了大學，畢業配置設定還能進這麼好的機關，占據這麼好的崗位。但是這樣的機關總得有人進吧？這樣的崗位總得有人來占吧？
1982年春天，恢複聯考以後的第一批大學生畢業了，還給齊佩林這個部門分來了一個。如果齊佩林也能這麼幸運，他當初就應該去參加聯考，就應該去上大學。
分來的這個新大學生就是孫大浦。這時候，齊佩林已經是上司了，雖然是個副職，但是畢竟是孫大浦的上司。
孫大浦的年齡也比齊佩林小幾歲，是以他們在一個部門工作，孫大浦什麼都得聽齊佩林的，齊佩林讓孫大浦幹什麼，孫大浦就得去幹。
很快，齊佩林就感覺到了，孫大浦在大學裡學到的很多知識和技能，都是齊佩林不會的。個别的科學概念，齊佩林就沒聽說過。齊佩林肯定就嫉妒孫大浦了呀。
孫大浦可不是這麼感覺的，他聽齊佩林的指揮，去做那些具體工作的時候，還覺得齊佩林很有經驗，還覺得齊佩林的本事挺大呢。
孫大浦從頭就對齊佩林很尊重，把齊佩林當成了自己事業發展的領路人。
也就是一兩個月的時間，他們兩個人就熟了，在辦公室裡就成了死黨。齊佩林對孫大浦的嫉妒也不那麼強烈了。
在他們這個部門裡，隻有他們兩個人還算是年輕人，其它的上司和同僚都是比他們年齡大很多的，可以算是他們父輩的人。他們倆的共同語言當然就多了，當然就成了好朋友了。
在工作以外，他們倆就更有共同愛好了。
當時，港台流行歌曲正在盛行，年輕人都喜歡聽。收音機裡放的歌，聽完就沒了，再想聽就聽不到了。齊佩林就買了一台進口錄音機，隻要錄音帶上有的歌，想什麼時候聽，就可以什麼時候聽。
孫大浦到齊佩林的家裡去，齊佩林肯定就得顯擺呀。孫大浦聽了幾個歌，就對齊佩林說，如果接上音箱，音響效果就更好了。
齊佩林不會弄，孫大浦就幫他做了一對音箱，材料都是齊佩林從下屬機關訛來的。
音箱做好了以後，孫大浦把錄音機的輸出信号接到了這對音箱上，兩個人一起試一下，效果太好了，聲音比錄音機上的喇叭好聽多了。
你想啊，兩個高音喇叭，兩個低音喇叭，加上做音箱用的木闆，都是齊佩林訛來的高檔貨，放出來的聲音還能不好聽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