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走訪陳道明

作者:西幫的男人

陳道明是近年來活躍在影、視、歌壇的一顆光彩奪目的藝術明星,他的個人演唱專輯《寬恕我的愛》曾引起轟動,為紀念世界電影誕辰一百周年,又與劉曉慶等著名影星聯袂錄制了音帶《愛在百年》;最近,他主演的25 集電視連續劇《上海人在東京》已經推出;他的又一銀幕新作《舞潮》也将上映。正值藝術上趨于成熟的陳道明,以旺盛的精力、執着地投入在藝術創作活動中。他天南海北、行蹤不定,許多公衆場合難得見到他的身影,當得知陳道明在陝西合陽參加拍攝新片《桃花滿天紅》時,我們從西安出發,驅車二百多公裡,趕到影片外景地。

他像磁石一樣,能把周圍的人吸引住

冬天的合陽,顯得空落落的,西北風放肆地在原野上刮着,不時将道路兩旁的枯葉卷起。

我們來到《桃花滿天紅》攝制組下榻的合陽縣招待所時,已是中午時分。裡面人走樓空。據一位留下來的司機講,攝制組人員都開到50裡以外的溝裡去拍戲,中午也不回來吃飯。我們請他當向導,帶我們去拍攝現場。他說沒去過那兒,不知道路。無奈,我們隻好在招待所幹等。

夜幕降臨了,風刮得更緊了,攝制組的人還沒回來。那天正巧停電,整個大樓一片漆黑。我們在房間裡呆不住,就跑到院子裡轉悠。八點左右,忽然傳來汽車喇叭的響聲,迎上去一看,攝制組的大轎車已駛入招待所大門,劇組人員個個風塵仆仆、疲憊不堪。我想借着燈光辨認出陳道明來,很遺憾,瞅了半天,也沒找見他。

服務員給每個房間都點上蠟燭,演員們稍加梳洗,便去吃飯。應編劇蘆葦的邀請,我們和攝制組的人共進晚餐。由于他們帶着發電車,飯廳顯得亮堂起來。我們和蘆葦、李琳(《桃花滿天紅》的女主角) 等人圍坐在一張飯桌前,我開始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尋陳道明,終于發現他和導演王新生坐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隻見他身披一件棉軍大衣,膚色翻滾,留着平頭,頭發上蒙了一層黃土,頻像當年的插隊到青。我很難把眼前的他跟熒屏上尊貴、威武的未代皇帝和風流、儒雅的方鴻漸劃上等号,透過陳道明的外貌,可以想象出他這段拍片生活的艱辛。

飯端上桌後,陳道明蓦地站起來,從從容容地走到大夥面前,手握麥克風,當起主持人來。他道完開場白後,在座的不知誰喊了一聲:“請陳道明唱首歌好不好?”“好!”大家異口同聲地濺着,并鼓起掌來。陳道明爽快地用他那優美的男中音唱了起來,一曲唱罷,陳道明就邀請别人表演,若有人不上來,他就動手去拉。從始至終,陳道明毫無倦意,充滿了活力。他的表情時而嚴肅,時而滑稽,話語妙趣模生又十分得體。在他的鼓動下,攝制組的人紛紛走上前唱歌演獨幕喜劇、耍口技。在歡聲笑語中,消除了疲勞,得到了放松。此時此刻,我感受到,陳道明是一個極具個人魅力和感染力的人,他像磁石一樣,能把周圍的人吸引住。

《桃花滿天紅》是一次艱難的創作

飯後,執行導演付小健把我們介紹給陳道明。

“今晚您有空的話,我們想跟您聊聊。”我們試探性地提出要求。

陳道明面帶歉意說:“對不起,我要趕寫個東西。明天上午咱們去拍攝現場談吧。”

估計到他的忙碌和勞累,但也聽說陳道明曆來不願接受記者采訪,是以心裡七上八下,不知這次采訪任務能否完成,該不會是對我們應付一番吧?

誰知那天半夜天公不作美,竟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第二天還沒有停。在外景地拍戲跟種莊稼一樣,得看天色行事。沒法子,攝制作組隻好在招待質裡休息待命。

上午十一時許,我們同行三人敲開陳道明的房門。那天,他穿了一身墨綠色的運動服,上面罩了件白馬甲,顯得容光煥發,兩隻眼睛炯炯有神。他面帶微笑,請我們坐下。陳道明的熱情像一股暖流,驅散了我們的陌生感。他的房間收拾得整齊清潔,案頭上擺放着提開的書和筆記本。

“說說您是怎樣走上銀幕的吧?”我單刀直入。

陳道明擺了擺手:“這種問題提得太多太濫,一再問滿員的年齡、身高、腰圍,像搞個人履曆。咱們還是内行點,跟朋友一樣,随便拉拉話。”

看來,陳道明沒把我們當外人,而是視為電影圈的同行,願意和我們深入交談。

“聽說您接戲前總是嚴格地挑選劇本,您選劇本有什麼标準?”我不失時機地問。

“我選劇本主要看基礎。它首先得是一片沃土,這樣戴上種子後,經過澆水施肥,才能結出碩果。”陳道明以信手拈來的比喻回答。

接拍《桃花滿天紅》時,他的這種嚴謹的作風充分表現出來。《桃花滿天紅》是蘆葦根據賈平凹的反映舊中國二十年代皮影藝人生活的同名小說改編成電影劇本的。先被張藝謀買走了拍攝權,但不知因何故,沒把它搬上銀幕,讓給了王新生。王原來在《黑炮事件》和《棋王》中擔任攝影師,《桃花滿天紅》是他執導的第一部影片,與此同時,他還兼作制片人,起初,王新生就想讓曆道明擔綱主演,但又心存顧慮,怕他不答應。攝制組的編導人員,抱着試一試的态度,到了北京,給陳道明家打了個電話,當時他不在,是妻子杜憲接的。杜憲聽了劇情簡介後,覺得還有點意思。陳道明回來看了劇本後,挺感興趣,主要是男主人公滿天紅對他很有吸引力。滿天紅卻是個走鄉串村的“皮影”戲子,不光土,還帶點匪氣。然而,他認為滿天紅這個人物還不太豐滿,有點英雄化,性格不夠鮮明,建議把滿天紅和劇中的男二号狗二嗜賭成性,可人很有趣,敢做敢為。征得蘆葦同意後,陳道明也參加了劇本的修改工作。劇本改定後,他才接了戲,開機前正式簽了合同,前前後後曆時二十餘天。

《桃花滿天紅》中滿天紅遭受姚家大刑折磨時,被頭朝下吊在碾子上方的刑具上,驢拉着碾子轉圈,他的手還得扒在碾子上,跟着動。這樣吊上一回,便頭暈惡心,可陳道明先後硬是被吊了幾十回。與桃花的一場約會,原定地點在岸上。陳道明認為在水裡約會,更能展現男主公的性格特點。于是,他毅然下到冰冷的水裡,一泡就是半晌,凍得瑟瑟發抖。

對此,陳道明認為:“這片子是拍得比較艱難。我不是指生活。其實生活苦點也沒什麼,我們哪個人不是玩磚頭瓦塊長大的。主要是拍攝過程中為了遵循創作規律、追求真實、溝通和統一藝術觀念而花費了不少精力。”執行導演付小健評價陳道明的表演時說:“此人極聰明,悟性很高,即興表演特别多,現場常出絕活。”

“您這次主演《桃花滿天紅》是否想到争取獲獎?”我有意發問。

“我挺注重過程,不太注重結果。在執行過程中,不走正經的藝術,一味地追求獲獎,就容易急功近利,不擇手段地搞歪門斜道。我認為隻要自己盡力了,哪怕失敗了,也哈哈一笑。”

陳道明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視表演藝術為生命,卻淡泊名利。他說:“我一直回避記者,從不當佳賓,拍片之外的事一般不介入,在北京,演藝圈的人聚會時,我幾乎也不參加,不愛湊那份熱鬧。”

“聽說您和《桃花滿天紅》攝制組的從業人員相處得很融洽。”我的同僚見縫插針。

“我一向很尊重普通從業人員。”陳道明滿懷深情地說,“化妝師為我們作包裝,場工們默默地為我們服務。他們承受着各種壓力,沒有機會出頭露面。稍有差錯,就要遭到訓斥,偷一下懶,也會被指責。實際上,誰還不偷個懶,我們自己有時也偷懶。這些人為了什麼,還不是圍繞着我們在辛苦。我們當演員的名利雙收,更應該尊重從業人員。每拍完一部片子,我都要請他們吃一頓。毛澤東永遠穿布鞋,小痞子沒準穿名牌。在家裡、在路上我們可以挺胸擡頭。在工作中,大家的地位是平等的,我們沒有理由趾高氣揚。”

冷靜地對待自己扮演的角色

陳道明1955年出生在天津市,從小就喜愛文藝活動。1977年他進入天津人民藝術劇院,演過《報童》、《屈原》、《蔡文姬》等話劇。1979年考入中央戲劇學院師資班。畢業後在中國電視劇制作中心當演員。1984年,他首登銀幕,在《一個和八個》中演鋤奸科長,不久,在電視劇《今夜有暴風雪》中演曹鐵強。1986年,他先是在影片《八旗子弟》中飾沒落旗人烏世保,後又在影片《西太後》中飾同治皇帝,演技日漸娴熟。陳道明在《末代皇帝》中把溥儀表面上盛氣淩人,内心卻十分空虛,面對清王朝的即将崩潰“無可奈何花落去”的心态展現得淋漓盡緻、入木三分,因而捧走第九屆電視劇“飛天獎”最佳男主角獎。繼而陳道明又主演了《櫻花夢》和《圍城》。

“您把《圍城》中的方鴻漸簡直演活了,許多知識分子都很喜歡您塑造的這個人物。”我真誠地向他表示心中隐藏已久的祝賀。

“主要是那班演員不錯。”陳道明回憶說,“大家的創作狀态特别好,基本上不看劇本。根據小說往下拍,大夥兒既認真又不嚴肅,一嚴肅就理性啦,鮮活勁就沒有了,現場發揮的思維就會被扼制住。”

陳道明主演的《一地雞毛》也得到了人們的交口稱贊,這部電視佳作有很高的收視率。

最近,陳道明一改往常的戲路,在北京電影制片廠拍攝的影片《舞潮》中扮演了一個反面角色——上海最大的漢奸頭子丁默村。

“人們都說您演啥像啥。”我的同僚随口冒出了一句。

“作為演員,我覺得演什麼像什麼并不難。每個演員都有一個死角,永遠會有一部分人褒你,一部分人貶你。一些人有一種本能的生理性抵觸,茶餘飯後,會把你大罵一通,藝術不可能達到一種完美。最容易的是今天演皇上,明天演乞丐。最難的是今天演實體老師,明天演化學老師,因為這不好差別。”

“您對自己的哪個角色最滿意?”我落入俗套地向他發問。

“我從不看自己拍的片子,家裡也不存這些東西,認為都是給别人看的。”他答得幹脆。

不要把演員捧得太高

不知不覺,我們把話題扯到演員上。“很多記者把演員寫得不真實,隻報道好的一面,一味地吹捧。其實,演員身上有很多毛病,有成就的演員也一樣。可是不出人事問題,沖突就不會被揭露。有些雜志明星就是吹出來的,他們沒拍幾部片子,隻因形象好,就被稱作名演員。應該像寫普通人那樣寫一個演員,既要吹捧,又要批評。演員不光自我吹噓,還得作自我批評。有人把自己吹得超出能力範圍,也不覺得心理不平衡。一提到弱點,就不高興。明星隻能讓人說好,不能接受不字,”這時,陳道明情緒很激動,聲調也提高了,“記者把演員看成缪斯,演員也把自個當成神,神來神去,誰當小鬼。人人都是太陽,我倒覺得月亮值錢。毛主席說,一個人做點好事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演員演一部好戲不難,一輩子演好戲不容易。”

“您這話好像在其他地方也講過,”我插了一句。

陳道明笑了笑:“這是我的口頭禅。”

他繼續往下說:“不要用神的标準去要求影人和藝人,他們有自己輝煌的一面,也有窩囊的一面。如果有好的條件、好的機會,就能出許多明星。不少人都說演員是一種事業,我始終不同意這個看法,我認為它隻是一種職業,我不相信中國僅有十個或二十個好演員,心想換上另外三十個人,也會把他們替下來。”

陳道明沉思了片刻又說:“演員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明。山外有山,在這一行幹得好,不過是趕上了好機會。有了機會,又有能力把握,一顆新星便誕生了。北大中文系出來的不一定是好作家。”

“演員的職業性質特怪,今天還鮮為人知,明天便出了名。有人伊伊呀呀了一輩子,到頭來什麼也不是。北京人藝有很多優秀演員,他們卻生不逢時。影視跟舞台表演和雜技沒法比,他們的功力非一日之寒。所有演員行當中,唯有影視演員機會主義最嚴重。”講到這裡,陳道明的情緒漸漸穩定了,他用平緩的語氣說,“我對這一行持冷靜的态度。我知道自己有無能的死角,隻不過在一方面有些雕蟲小技。我的鄰居、朋友見了我常說他們的小孩漂亮、聰明,問能帶去演戲嗎?”這時,陳道明的嗓門忽然又變大了,“我父親是外科醫生,常給人動刀子、作手術,從沒聽到有人對他說,自己的小孩漂亮、聰明,能帶他上手術台嗎? 是以,演員不要把自己擺在神的位置上,否則,永遠會被光環籠罩。”

聽了他的一番見解,我們的話題又轉到讀書上。

“我是讀了一些書。有些記者把讀書寫成演員的業餘愛好,這我不贊成。人一生下來,就應該讀書學習,好充實自己。”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東西說,“我現在正看《胡雪岩》這個劇本,我的工作就是讀書,怎麼能說是業餘愛好呢?”

我們贊同地點了點頭。

談到今後的發展趨勢時,我們問他是否想當導演。

陳道明回答:“沒幹成的事,我先不聲張。我要通過自己的實踐,去實作理想。”

《桃花滿天紅》殺青後,陳道明立馬回北京拍攝20集電視系列片《胡雪岩》。緊接着,他想制作一部反映大騙子故事的影片。該片将由日本一家公司投資。另外,影片《二泉映月》也已列入他的創作計劃,該片的大部分鏡頭可能在美國攝制。

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