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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機表演,誰在買單?

無人機表演,誰在買單?

無人機表演,誰在買單?

當煙花秀、燈光秀都逐漸退出“夜間景觀”的争奪,無人機表演秀迅速填補了空白。在無人機編隊飛行表演這一細分市場上,中國企業的表演品質和市占率都是領先世界的。但速度之外,無人機表演更需要建立一個健康的商業模式。以下是《中國新聞周刊》2023年11月的報道。

無人機表演火爆背後

今年6月的深圳國際無人機展覽會上,一名政府從業人員專程從800公裡外的城市趕到現場,預訂了500架次的無人機編隊表演。

“五一到現在,幾乎每天都有演出,市場供不應求。”深圳大漠大智控技術有限公司副總經理覃海群指着辦公區的空位說,所有飛機和技術支援人員都在出外勤,表演要至少提前一個月預訂,生産訂單已經排到了2024年。

在無人機産業鍊最成熟的深圳,僅在今年就有多場表演,平均下來,深圳市民每隔一段時間就能看到一場無人機秀。

舉辦無人機表演秀的風潮已經從一線城市和沿海地區蔓延到廣大下沉市場。據行業頭部企業之一的一飛智控(天津)科技有限公司資料顯示,今年中秋國慶雙節期間,該公司及其合作夥伴在全國20個省市的30餘座城市進行了上百場無人機表演。

無人機表演,誰在買單?

9月27日晚上,香港灣仔海濱上空的無人機表演吸引大批市民及旅客觀看。無人機拼成名畫《戴珍珠耳環的少女》造型。攝影/本刊記者 李志華

據《2022年文旅行業無人機編隊表演資料洞察報告》統計,到疫情暴發前,無人機表演市場迎來高速增長期,即便在2021年,國内無人機編隊表演也達到了7228場。

短短7年間,中國企業在無人機編隊表演領域走到了世界第一,但也存在不少争議和追問需要行業共同回答:這究竟是可喜的創意産業還是不務正業?越來越多的無人機表演點亮夜空,背後是誰在買單?在燈光秀被點名規範後,無人機表演能否避免成為新的“面子工程”?

“出差表演了一個月”

今年夏天,法國凡爾賽宮焰火之夜的飛行表演來自“無人機之都”深圳的一家企業。

上百架無人機從法國凡爾賽宮城堡上空盤旋直上。機身攜帶的煙花适時燃放,結合無人機隊形變化,時而成為貴婦頭頂裝飾的羽毛,時而化為太陽王的眼淚,從空中滑落又升起綻放。

“在無人機編隊飛行表演這一細分市場上,中國企業的表演品質和市占率都是領先世界的。”世界無人機大會主席、深圳市無人機行業協會創會會長楊金才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海外大型節慶、會展紛紛向國内公司邀約,“除了技術能力,還有價格優勢,總體成本效益高。”

表演市場價格這幾年一再下探。單場表演按架次收費,不少下遊表演服務公司已将收費壓到了每架一兩百元,頭部企業經驗豐富,表演安全系數高,每架收費可達七八百元。也就說,1000架無人機表演幾十分鐘,企業便有80萬元流水進賬,但這還不到行業巅峰時期市場價的1/10。

價格下跌,進一步刺激了無人機表演市場的需求。市場消費主體從早年财大氣粗的國家隊,逐漸過渡到房地産、汽車等主導産業,到現在,進一步下沉到衆多民營企業。

“公司一支無人機編隊在外飛了一個多月都沒回來。”一飛智控創始人、天津大學機器人與自主系統研究所副所長齊俊桐舉例說,那隊無人機9月到新疆某市進行了一場政府采購的表演後,整個新疆都知道了,公司每天都能收到新疆不同縣市企業的商演預訂電話。“每天換地兒飛,就像馬戲團巡回表演一樣。”

不論用以展示城市形象,還是作為正常節目,無人機編隊表演已然成為大型活動慶典的首選。今年中秋節後、國慶前夜,深圳歡樂港灣和香港維多利亞港上空,同時進行了一場聯飛表演。無人機編隊在空中組成“歡樂灣區”等字元後,變幻出金桂飄香、嫦娥奔月、天安門城樓、國旗區旗、深港互掰手腕等點陣圖像。

“煙花隻能營造氛圍,而無人機表演能呈現出更精準具體的内容。”在楊金才看來,無人機表演還自帶低碳環保、高新科技、安全等亮點,已經成為新一代的宣傳媒介。早在2022年底優化防控措施釋出前,很多南方城市的客戶已經蠢蠢欲動,開始聯系第二年的表演。“客戶都看到了壓抑已久的出行需求,不論是城市旅遊宣傳,還是企業産品推廣,都想通過無人機表演來博得關注和流量。”覃海群分析說。

無人機燈光秀的現場魅力在于,擡頭仰視天幕表演時感受到的震撼。光影變幻制造的視覺刺激伴随空中龐大隊列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如科幻照進現實。

無人機表演,誰在買單?

10月4日,湖北襄陽,1500架無人機表演飛龍在天。圖/視覺中國

最早的無人機表演出現在海外。2012年夏天,在奧地利北部城市林茨舉辦的電子藝術節上,超過9萬名觀衆聚集在多瑙河兩岸,見證了全球首次無人機戶外表演。2016年,蘇黎世聯邦理工大學教授拉斐爾·德安德裡亞在TED演講台上進行了微型無人機叢集表演,一夜之間吸引了無數關注。

随後,英特爾接連重新整理表演規模的世界紀錄,還登上了平昌冬奧會開幕式,完成奧運史上的首次無人機燈光表演秀。

真正将無人機表演推向大衆視野的是2017年美國超級碗預熱舞台。尚且當紅的Lady Gaga放聲歌唱時,背後的點點星空瞬間變幻,不到30秒的鏡頭中,無人機表演的風頭甚至蓋過了對Lady Gaga奇裝異服的讨論熱度。

“海外企業開創了無人機表演的新形式,但并沒有快速在這一細分領域形成産業。”國内無人機頭部企業高巨創新創意總監李晨亮分析說,如英特爾隻将表演作為宣傳公司形象和産品性能的一種推介方式,并未把主要精力放在表演市場的開拓上,而這一新興市場的潛力很快在國内得到了釋放。

然而,行業内能提供安全穩定的大規模編隊表演的公司并不多,兼具表演服務和自主研發生産的無人機品牌更是屈指可數。

深圳高巨創新、深圳大漠大智控、廣州億航智能和天津一飛智控被稱為無人機表演領域的“四小龍”。深圳市無人機行業協會介紹,這四家及其服務商就雄霸了國内九成以上的表演市場。

幾家頭部公司為彰顯實力,選擇了最直覺的競争方式:破世界紀錄。起初還是海内外企業輪流登榜,到後期,隻剩國内公司瘋狂内卷。“拿世界冠軍容易,拿國内冠軍太難。”表演規模從幾十架快速突破到百架、千架,表演時間成倍延長,甚至能在嚴冬、高海拔等特殊環境演出。

2021年5月,高巨創新攜5200架自研無人機在深圳龍崗大運體育中心一舉重新整理了四項吉尼斯世界紀錄:最多無人機同時飛行、最大的由無人機形成的光源影像、最長時間由無人機表演的動畫、同組無人機連續組成最多隊形。目前這四項紀錄仍由高巨創新保持着。

“從技術角度,同時操控上萬架無人機表演也不成問題,但這明顯超出了目前市場需求,單純刷紀錄沒多大意義。”李晨亮回應說。

“十幾分鐘表演,難在幕後”

無人機編隊表演規模成倍擴大背後,是跨越多個專業領域的技術融合。

李晨亮說,要控制上千架無人機按照事先設計好的三維動畫精确運動,并在百米高空精準呈現出事先設計的動畫效果,整套系統操作涵蓋了多旋翼飛機、自動控制、無線通信、航迹規劃、三維模組化與仿真、LED燈光程式設計等專業。

2022年北京冬奧會開幕式上,作為唯一一個在熱場環節亮相的南方沿海城市,深圳用2022架無人機下了一場雪。随後,無人機組成的“冰墩墩”和“雪容融”從空中款款走來,夜幕中的每一片“雪花”都是動态立體的。

“冬奧會開幕式那場無人機表演的最大難點在連續 3D 動态變換。”表演提供方高巨創新創意總監李晨亮介紹,相比于簡單的圖檔呈現,3D表演對無人機叢集控制穩定性、複雜環境通信可靠性都要求更高。

每架飛機的軌迹都是經過精準計算和反複測試的。在設計階段,從業人員會将文字、圖像等表演内容以三維動畫的形式制作出來,然後用軟體通過算法為上千架無人機生成單獨的飛行軌迹。

表演過程中,每架飛機能夠快速在空中找到自己的專屬位置,以確定動畫内容的靈動和細膩,則需要更精準的定位技術。“現在飛行精度可達厘米級。”李晨亮回憶,最早是為完成2018年春晚表演,讓300架無人機組成的中華白海豚從港珠澳大橋上空躍過,開始研發雙頻RTK定位技術,那是國内首次大型3D無人機編隊表演。台上1分鐘,台下僅定位技術攻關就耗時近三個月。

無人機數量越多,畫面表現力自然越豐富。但機隊規模擴大也意味着通信資料量呈幾何級增加,對背景負載和資料庫分析能力都提出了更高要求。而為增強資料傳輸的準确性,各家企業也是各展所長。“無人機表演通常不會使用3G或4G通信公網。”覃海群解釋,當現場觀衆人數增多時,移動手機等終端裝置達到一定規模後,公網會出現嚴重擁塞,導緻通信系統失效,編隊無人機便無法正常起飛,這也是目前國内部分無人機編隊表演遇到的主要障礙之一。大漠大智控的做法是自組局域專網進行通信,進而避開營運商通信頻率或WIFI頻段幹擾。

在完成一場“零失誤”的正式表演前,執行團隊還要經曆無數次測試和失敗。李晨亮介紹,飛行前場地勘測工作也至關重要,尤其是電磁環境幹擾、衛星收星強弱等情況:“行話說,任何一架無人機的最終歸宿都是炸機,但任何一家企業都無法承受表演時出現炸機的後果。”

無人機表演,誰在買單?

由無人機組成的無人機造型。10月23日,廣東深圳龍華區低空經濟嘉年華無人機表演在北站中心公園舉行。圖/視覺中國

今年8月11日晚,東莞香市動物園在舉行無人機表演時,近百台飛機突然失控掉落。事後園方對媒體解釋,是因為臨時收到了空中管制通知,隻是損壞機器,現場沒有人員受傷。

自2017年以來,國家相繼釋出了一系列法律法規對無人機行業進行監管。盡管如此,無人機未經許可闖入公共及敏感區域、意外墜落、影響客機正常起降、碰撞高層建築等“黑飛”事件仍時有發生。

“無人機編隊表演不是想飛就能飛的。”楊金才介紹說,正式表演前,執行公司需要送出大量資質資料申請空域,在得到空域許可後,再帶上安保方案、應急預案、商業保險憑證等十多項材料,向當地公安治安主管部門申請報備。嚴格的審批流程使後入局者更難分得市場一杯羹。

“十幾分鐘的表演,難在幕後。”覃海群說。多領域的技術進步共同支撐了大規模、高精度的無人機編隊表演,技術的持續優化疊代不僅降低了事故率,也提升了視覺觀感,目前無人機表演從效果上已經能與全息投影媲美。

不過,面對越來越低的表演定價,頭部企業也在調整其業務布局,重回消費級無人機的銷售主戰場。“幾百架次的小規模表演基本不接了。”李晨亮說,單次表演隻收幾萬元,可能還不夠人員出差和裝置損耗的成本。近年來頭部企業紛紛拓展海外市場,但受限于海外表演審批要求,大多企業采用售賣飛機并提供技術支援服務的方式“出海”。

“幹不掉大疆,就幹掉煙花”

回想當初走上編隊表演的“岔路”,無人機企業多少帶有一些無奈。

2012年起,國内無人機産業進入快速發展階段。到2015年前後,深圳已經聚集了兩三百家無人機公司。好處是産業鍊成熟,不出南山區就能造出一架無人機,弊端則是行業良莠不齊。當時業内流傳,一些創業公司在沒有任何實體産品的情況下,拿着PPT就能忽悠到3000萬元融資。

人人都想成為“下一個大疆”,但技術研發沒有捷徑可走。資本不允許被投資者花費大量時間做技術沉澱,倒逼創業公司倉促地将性能不穩的産品推向市場。“這些無人機看似成本效益高,實則隐藏無窮的售後隐患,大批公司在前端研發不足和售後拉胯的撕扯下走向滅亡。”李晨亮說。

2015年也是全球無人機行業的分水嶺。據畢馬威和CB Insights共同釋出的風投報告顯示,當年第三季度,全球無人機行業融資規模為1.4億美元,創下曆史峰值。而到2016年同期,融資規模隻有5500萬美元,投資規模在一年内縮水近一半。資本的快速退潮,将原本靠融資續命的衆多無人機品牌推向了垂死邊緣。

2016年前後,下遊客戶所剩無幾,為保證工廠穩定生産,制造業起家的高巨創新索性在2017年推出自己的無人機,在當年China Joy亮相後,意外收到大量表演訂單。

當時國内無人機表演主要由事業機關牽頭主辦。2016年,央視國防軍事頻道為紀念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策劃了一場無人機主題行為藝術表演,這是國内有視訊記錄的第一場無人機表演。承辦這場演出的深圳大漠大智控當時剛成立不久,雖然已經成功自研中控系統,并造出原型機,但産品還沒在消費市場站穩腳跟。

“深圳知名無人機企業應該都被問過一圈,大漠大智控是第一家敢接表演訂單的。”覃海群回憶當時情形,公司頗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那時行業整體都一心撲在技術研發上,“表演”總給人一種不務正業的感覺。

當機身裝飾紅色五角星的80架飛機按預定隊形在空中表演時,受到了現場陣陣歡呼,這也讓大漠大智控看到了無人機編隊表演這個新興市場的無限可能。“關鍵是有穩定回款,現金流有保障。”覃海群說。此後,央視春晚、節慶表演、國際展會演出等訂單接踵而至,大漠大智控的發展重心自然向編隊表演領域傾斜。

市場需求快速膨脹,吸引更多企業入局。無人機頭部企業廣州億航于2016年6月成立子公司,試水無人機編隊表演業務,高巨創新也在2017年推出了自主品牌的消費級無人機産品。北方市場上,專注智能無人裝備控制系統解決方案研發與應用的天津一飛智控,在成立三年後,也開始了無人機表演業務。行業四足鼎立的局面就此形成。

“行業發展初期,政府起到了強大的推動作用。”楊金才說,行業早期市場訂單過半來自各地政府和企業事業機關,當時地方财政相對充裕,且大型節慶活動也有“尋找新表演形式來替代煙花和燈光秀”的剛需。

2016年《煙花爆竹安全管理條例》出台後,全國先後有400多個城市禁止燃放,700多個城市限制燃放,煙花生産訂單縮減約40%。

包括燈光秀在内的城市亮化項目也被按下暫停鍵。前幾年,各地跟風推廣城市綜合亮化工程,一些貧困地區、欠發達城鎮也投入巨資,上馬與亮化項目相關的“面子工程”。曾是國家級貧困縣的張家口萬全縣被媒體曝光,斥資4000萬打造一場“大型雷射水幕秀”,包括燈光、音樂噴泉、雷射投影等設施和技術。事情被曝光一周後,萬全區委副書記、區長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而落馬。

2019年底,中央印發《關于整治“景觀亮化工程”過度化等“政績工程”、“面子工程”問題的通知》,對“違背城鎮發展規律、超出資源環境承載力、超出地方财力、背離人民群衆意願”的“政績工程”“面子工程”進行檢查和處理。

當煙花秀、燈光秀都逐漸退出“夜間景觀”的争奪,無人機表演秀迅速填補了空白。

無人機表演,誰在買單?

2018年4月29日,千架無人機在陝西西安南門城牆上方擺出各種造型。圖/視覺中國

“大型節慶亟待新的表演形式,處于低谷期的無人機公司正好要處理庫存難題,供需兩端一拍即合。”一家無人機編隊表演公司創始人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當時很多企業把無人機底部的攝像頭換成燈泡,出去表演一圈,就能把公司救活。

當時已經裁員20%的億航智能也開始接觸無人機表演業務。不到兩年時間,這個最初不被行業看重的細分市場居然創造了意外驚喜。億航智能招股書顯示,2018年,以無人機表演為核心的空中媒體業務創造了3130萬元營收,占總收入47%。

億航智能CEO自己也感到相當驚訝,他曾對媒體坦承,最初隻是想做正常表演,營造點喜慶的感覺,同時對消費級無人機業務做一些資金收回,沒想到“編隊飛行幾乎出現了井噴式發展”,更沒料到“編隊飛行表演的年收入甚至可能過億”。

據恒州博智釋出的無人機燈光秀行業報告,2021年,全球無人機燈光秀市場規模達到了1.7億美元,預計2028年将達到7.19億美元。

警惕成為新的“面子工程”

2018年4月,勵志打造成“硬科技之都”的西安在城牆上空舉行了一場重新整理世界紀錄的無人機表演。但結果“翻車”了,1374架無人機成功起飛後,頻頻失誤,圖案出現“亂碼”,演出結束回收時,不少無人機甚至垂直掉落。

規模确實破了世界紀錄,但也搞砸了表演。更令外界震驚的是,官方公告顯示,這場混亂的無人機光影秀總支出2828萬元,經費來源全部為财政撥款。其中無人機表演項目的費用為1050萬元,平均每架無人機的“出場費”超過7600元。

按受訪從業者的說法,早期無人機裝置成本、人員成本都比較高,行業競争還不充分,單次表演價格約為1萬元/架。“當時也沒人覺得貴。”但問題是,上千萬元财政撥款砸到一場表演上,到底值不值?

“市政宣傳工作有專項經費,用于城市形象推廣、發展旅遊、節假日為市民提供娛樂活動等目的。這筆錢必須花出去,問題是怎麼花、如何評估效果。”中南财經政法大學教授、原湖北省統計局副局長葉青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不同城市的宣傳任務要求不同,評估标準也不盡相同,至于宣傳推廣活動能為城市帶來多少真金白銀的效益,更是難以直接計算。

“自西安城牆表演後,政府類客戶購買表演服務變得更為謹慎。”上述某無人機編隊表演公司創始人透露,一些地方政府不再自己出面采購,而是委托給下屬國有企業或傳媒集團與表演服務公司簽約,再由演藝公司與無人機品牌聯系;或是搭台唱戲,拉當地企業贊助演出,同時在表演内容中加入企業廣告,進而減少财政支出。

飛機掉落的“插曲”,并沒有影響大量訂單的到來。西安城牆無人機秀雖然演砸了,但主辦這場表演的公司也并未發展受阻,至今仍是行業頭部。“表演失誤是因為受到了信号幹擾。”該公司曾對外解釋說。

對主辦城市來說,一場表演不但能帶來視覺享受,還能被市民拍成視訊二次傳播。“無人機表演的自傳播能力特别強。”一飛智控曾統計過,85%的觀衆會拿出手機拍攝,其中百分之六七十的人會将拍攝内容釋出到自媒體上,傳播速度快,自帶話題熱度且效果明顯。

這幾年,表演的地域需求呈現出“U”字型趨勢。高需求的一端指向東部沿海和一二線城市,基本經曆了幾輪大型無人機表演,對新事物不再陌生,但對表演内容的藝術性提出了更高要求,表演規模較大、費用也更高;另一端則出現在下沉城市和中西部地區,很多城鎮第一次出現無人機表演,即便連續三四天表演相同節目,也能場場爆滿。

“與燈光秀動辄上千萬元、幾億元的基建投入不同,無人機表演的價格越來越低,行業發展對地方财政依賴度不高。”楊金才分析,且無人機編隊表演的費用與規模成正比,各地政府即便購買表演服務,也可量力而行。

無人機表演價格确實在不斷下降。據中國政府采購網公開資訊,2023年,廣州大型活動城市宣傳無人機編隊飛行表演項目的“包年”中标價僅為12.35萬元。

“更重要的是,地方财政預算管理越來越嚴格。”葉青說,面對經濟增長壓力,各地都要精打細算,政府不會在這個時候大搞非必要支出,一場無人機表演支出上千萬元的情況至少短期内不會再出現。長遠來看,由于政務被要求公開,監督門檻降低,納稅人也不會允許“把錢花在空氣上”。

但當無人機表演秀的門檻降低到一場十幾萬元甚至幾萬元,雖然并不會給财政造成巨大負擔,但“政府采購”的必要性始終容易引發争議。而且,目前看來,行業訂單與“政府采購”完全脫鈎,并不現實,但正在加快轉變的步伐。

差別于早期政府類客戶占主導的市場格局,文旅項目和景區正成為無人機表演市場的重頭,2021年的市占比高達36%。以“四小龍”之一的大漠大科技為例,其主要業務就是滿足文旅需求,已經入駐過珠海長隆海洋王國、廣州長隆度假區、北京古北水鎮、淮安西遊等國内50多個主題公園及景點,在主題樂園的細分領域市場佔有率達到62.5%。

“目前行業企業類客戶占比已經達到6成以上,政府類客戶比例越來越低。”齊俊桐對比說,政府類客戶采購通常更具規劃性,而企業主體的表演需求更靈活,現階段表演呈供不應求的趨勢。

全國各地樓盤和車企曾是最主要的企業類客戶。李晨亮曾接到過西南一座縣城房地産商的宣傳表演訂單,對方強硬地表示不需要任何動畫圖像,隻要求将樓盤、電話等文字廣告“打到天上”,結果樓盤大賣。

擺脫财政依賴,才有可能為行業形成可持續造血能力,如今無人機表演也被稱為“天空數字新媒體”。“無人機可以和各行各業深度結合,或将帶來新的商機和消費潮流。”楊金才說。

發于2023.11.6總第1115期《中國新聞周刊》雜志

雜志标題:無人機表演火爆背後

記者:李明子

編輯:闵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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