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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昀時的小青梅開車撞倒我那天,我進了 ICU,她進了警察局

作者:小李子推書

紀昀時的小青梅開車撞倒我那天,我進了 ICU,她進了警察局。

而紀昀時,去陪了梨花帶雨的小青梅整整一夜。

等他終于想起來看我,病床前的第一句話卻是:

「你簽諒解書,好嗎?這隻是意外,祁馨不是故意的。」

他還說:「小馨她當時太害怕了,我這個做哥哥的,不好不陪她。」

「沈格,你一向最善良了。」

我轉頭,看向病房窗外暗紅的斜陽:「紀昀時,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菜鳥驿站。」

紀昀時皺起眉頭:「什麼?」

我移回目光:「有些人,就是大件貨。」

他不知道,在這場車禍中,我大腦受損,情感中樞被嚴重破壞。

我喪失了部分記憶,并且性情大變。

從此,我不再是那個愛了他八年的戀愛腦。

現在的我,是沈·超級樂子人·格。

紀昀時的小青梅開車撞倒我那天,我進了 ICU,她進了警察局

1

紀昀時愣住了:「沈格,你怎麼說話呢?」

「對不起對不起,」我連連擺手,「我家不住巴黎聖母院,不太會和聖母交流。」

紀昀時的臉上錯愕與氣憤交加,我卻還沒閉嘴:

「在有未婚妻的前提下,無私關愛單身小妹妹,舍身陪夜。博愛天使就是你。」

「你别把我和祁馨說得那麼難聽……」他氣得臉色發紅。

「不是聖母?」我認真分析,「也對,您隻是慷他人之慨。那就是純純的壞種。」

「你!」紀昀時站起來。

我趕忙招呼:「這麼客氣幹什麼,坐呀,坐!」

「不過,小紀啊,你可真不會辦事兒,」我歎口氣,「探望剛出 ICU 的病人,你甚至不願拿個果籃。」

紀昀時看着我冷笑:「果籃?你也配?」

「她怎麼不配了?紀院長,您貴人多忘事,怕是忘了您和格格本該在這個月舉行婚禮的。」一個清脆的嗓音從病房門口傳來。

我扭頭看去,表姐甯曉曼正推着輪椅走進來:「格格,高醫生讓你去腦電波室做檢查。」

她走過紀昀時身邊,斜睨他一眼:「您可快走吧,我們這可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腦電波室?」紀昀時瞟我一眼,「沈格,看來你是腦子被撞壞了。」

「對對對,」我伸手向他一指,「雖然腦子壞了的是我,但是失憶的卻是你。你不記得誰是肇事兇手了嗎?」

紀昀時愣了一下,面上添了兩分難堪三分愧疚。

他似乎想來拉我的手:「沈格,我……」

甯曉曼冷笑着打斷:「他怎麼不記得,可惜那是他心肝肉兒的小情人。還沒結婚你們兩個就把格格欺負成這個樣子,真是狼心狗肺,天生一對。」

紀昀時臉上逐漸挂不太住。

他匆忙起身,冷冷地對我說:「看在你傷勢的份兒上,我不多說。諒解書你必須得簽,否則我不會給你付賬單的。」

他看向甯曉曼,「在 ICU 住了這些天,費用不低吧?」

「你……」曉曼氣得說不出話來。

紀昀時丢給我一個「自己檢討」的眼神,大步離去了。

「你看這個紀昀時,厲害得很,都已經會用錢要挾人了。」我指着他的背影說,「小樣兒,他不付,有的是人付。他當肇事者一家都死了,還是法治社會不存在了?」

曉曼看了看紀昀時的背影,又看了看我,歎了一口氣:「先去檢查吧。」

2

肌力、觸覺都沒問題,脊髓輕微受損,但恢複狀況良好。

「真是個奇迹,」高醫生感歎,「你還記得自己被撞成了什麼樣嗎?但你明天應該差不多能下地走路了。」

「記得,我被撞到天上托馬斯 720°回旋轉了三圈,然後一頭栽進了花壇裡。」我認真回答。

「……你還是忘了吧。」高醫生低頭寫驗傷報告。

「格格的腦損傷怎麼樣了?」曉曼憂心不已地問。

高醫生一手托腮看着腦電波圖,作沉思狀:

「不太正常。但看她說話做事,與正常人沒什麼差別。」

「格格和從前有很大差別!」曉曼急切地說,「從前,她是一個柔柔弱弱的人,被她那個未婚夫吃得死死的。可現在……」

「現在?」我期待地看着她。

「現在格格清醒多了,但我總覺得,她似乎有些太活潑了一點……」曉曼越說聲音越低,「有時我甚至感覺,她徹徹底底變成了另一個人。」

「嗯,嗯。」高醫生認真地聽着,「這也許是腦損傷導緻的性格改變,也有可能是遇到重大打擊後,心理上的自我防衛機制。」

「傷情程度呢?」曉曼憂心忡忡,「高醫生,我們回頭還得跟肇事者打官司……」

「我給她定的輕傷一級。」高醫生敲着鍵盤,「雖然救護車送過來的時候我覺得少不了重傷了,但是她恢複得異乎尋常地好。神經系統損傷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她頭皮損傷和撕裂傷已經達到輕傷标準。」

「你自己感覺呢?」他轉向我。

「我感覺挺好的,」我坐在輪椅上,晃着雙腿,「我覺得我現在就可以下地跳一個可愛くてごめん。」

我張口就唱了起來:「Chu! 可愛くてごめん……唔唔!」曉曼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生まれてきちゃってごめん……」高醫生竟然接着哼了下去,「還不錯,思維挺活躍。」

他繼續問我:「曉曼說你性格變了,你覺得呢?」

「我其實沒什麼感覺。」我實話實說,「車禍前的大部分事情我還有記憶,但也隻是記得而已——仿佛是我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了另一個人的人生,就跟追劇一樣。」

「是以現在我覺得我是虐文女主,」我面部逐漸獰笑,「高醫生,你是系統配置設定給我的深情男配嗎?」

曉曼和高醫生驚奇地看了看我,然後倆人不約而同地對視,同時搖了搖頭。

「送去精神科吧,」高醫生開給我一張轉診單,「妄想症跑不掉了。」

3

其實我是真心這樣覺得。

八年愛情長跑,别人會将女友寵成公主,紀昀時會将我寵成虐文女主。

回看我這些年的經曆,我覺得自己高低能被封一個女德學院院長。

我記得紀昀時出國深造,留我孑然一身等了他足足三年。

我記得出國前我就發現他和「兒時玩伴」祁馨的暧昧聊天記錄,但我選擇原諒。

我記得回國後,他告訴我他要創辦私人醫院,我放棄設計師的工作鞍前馬後做他的助手,不要職位,不領股份。

我記得我千辛萬苦和他一起将「紀滢醫院」創辦起來,卻是祁馨站在他身側參加剪彩和開院儀式。

我記得紀昀時身價一路走高,網上卻鋪天蓋地是他和祁馨的绯聞,即便我們已經訂婚。

我記得此時共同的同學提醒我,紀昀時出國期間,和祁馨在同一所學校就讀……

數不勝數,零零總總能寫上個 63 頁 PDF。

任勞任怨,三從四德,我除了沒給他紀家生個兒子,都快趕上《娘道》女主角了。

然而回報是什麼?

是堂而皇之的公然出軌,是财情兩失的尴尬處境。

就連差點被三兒撞死,都不配被他紀昀時優先考慮一分。

除了這個未婚妻的空頭支票,我什麼也沒撈着。

我在心底悼念我與人渣這八年,禁不住直歎氣:沈格呀沈格,你怎麼這麼傻。

不知我前半生是不是被下了降頭,滿天下大好男兒那麼多,我竟滿眼裡隻有爛菜葉一樣的紀昀時一個。

這一場車禍竟将我的戀愛腦撞飛了,不得不說是因禍得福。

他對祁馨倒是癡情,那就讓他們舉案齊眉雙宿雙飛去吧,姐不摻和了。

但是祁馨家的賠償金還是要拿的。

這些年已經賠進去這麼多,不好好賺回一筆,如今的我可咽不下這口氣。

4

我在精神科門診,給醫生講地獄笑話。

「你知道嗎,大夫,秦始皇是最好的帶貨主播。」

醫生:……?

「因為他看上的書都火了,大家也紛紛入坑。」

醫生:……(三分隐忍三分想笑四分功德-1)。

「大夫,你知道耶稣和耶稣畫像的差別是……」

「考慮是腦損傷導緻的認知錯亂,」醫生噼裡啪啦打着病例,「簡而言之,她不是精神病,她是腦子有問題。」

曉曼小心翼翼地問:「腦子有問題不是精神病嗎?」

「認知錯亂嚴重可以認定為精神病,但是她沒到那個地步。」醫生不假思索,「好好休息,先觀察吧。還有,少看地獄笑話。」

走在回病房的路上,曉曼看上去欲言又止。

我問她想說什麼,曉曼終于忍不住問:「格格,你對高醫生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是穿越而來的虐文女主,需要腳踢渣男,拳打小三,然後和深情男二走上人生巅峰。」我吹着口哨。

「别胡扯八道。」曉曼頭痛地撫額,「格格,我知道你确實腦損傷了。但是,我覺得這不是壞事。」

「我早就覺得紀昀時不是好人,但你深陷其中,我怎麼勸都不聽。如果說是這場車禍将你撞醒了,那我覺得,你也是因禍得福。」

「我也這樣覺得。」我笑盈盈看向她,「但是現在起不一樣了,現在是全新的沈格,全新的『黑化女主』,全新的——我!」

曉曼無語地看了我一眼。這幾天,她已經習慣我現在癫癫的樣子了。

「對了姐,為什麼這段時間隻有你在?我爸呢,我出了這麼大事兒,他為什麼不來看我?」

曉曼愣了一下,看向我,眼裡忽然含了悲傷。

「你家的事……你忘了嗎?算了,你忘了也好。」

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心裡咯噔了一下。

我摸了摸腦袋,閉上了嘴。

5

事情還不算太壞。非常幸運,一個月後,我已經達到了出院标準。

「不錯不錯,肢體肌力正常,沒有殘疾。」高醫生一邊給我做着檢測,一邊和曉曼說話,「這是恢複得很不錯的病例。」

「她家屬照顧得很好,」護士小姐姐一手拿下吊瓶,對着曉曼努嘴,「小沈的姐姐真的很好,比很多陪護的爹媽都周到呢。」

一個月來,紀昀時和我家人都不曾再見半個人影。

曉曼一直在請假陪護我,她的公司早就不能容忍了。

上周我還看到她走去角落壓低聲音接電話,這周,似乎已經沒有電話打來。

這筆賬得找肇事者算一下。

我住院期間,警局來人找過我。

我非常肯定地給他們答複:不出具諒解書。

鷹江集團——也就是祁家控股的公司,也來人找過我,但當時我傷勢很重,他們放下些禮品就走了。

我敢肯定,祁家的人還會來的。

康複期間我車禍前的老闆打電話通知我被辭退,甯曉曼也開始重新找工作。

紀昀時唯一做的事就是墊付了前期的醫療費。

不過沒關系,這個狗男人現在對我來說唯一的作用就是爆金币。

出院前一天,紀昀時迎來了我和他耐力大比拼的失敗。

他打電話給我,用疲憊的聲音說,他很忙。

「沈格,你同意諒解好不好?現在我真的焦頭爛額,醫院的業務,還有祁馨,都讓我無力應付。」

「你了解了解我,可以嗎?」

「别談了解,談錢。」我笑眯眯地吃着香蕉,「富哥 V 我 50 萬看看實力。」

我能感受到他的沉默。

于是我開始大倒苦水:「紀昀時,現在我丢了工作,捉襟見肘。你需要諒解書撈你的小情人,我需要錢,等價交換,不好嗎?」

「有時候我是真的很奇怪,紀昀時,」我聲音帶上了困惑,「咱們自由戀愛都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得不說你真的是太狗了。」

他的聲音似乎又帶上了怒意:「我不想跟你談這個,沈格。自從醒來之後,你變得很不懂事。」

「回答錯誤。」我發出機器音,「請認清楚現狀,隻有錢能讓人變得懂事,很多很多的錢。」

我決定不和他掰扯:「如果你和祁馨在一塊,你也知會她家人一聲。識相點,諒解權在我手上。」

然後我幹脆利落挂斷了電話。

資本家真的太摳門了。

紀昀時隻打給我十萬塊錢,說明他根本沒有實力。

不過靠這筆錢,我倒也結清了醫院後續的賬單。

在終于能夠自如地行走後,我去了警局,接受調解。

意外地,我遇見了祁馨。

這是車禍後我第一次和她打照面。

祁馨在交通肇事後逃逸,并在第二天被刑拘。

不過很快她的家人就将她保了出來,讓她現在能站在我面前大放厥詞:

「沈格你這個賤人,你怎麼還沒死?」

我驚訝不已:「你還沒死呢,我死什麼?」

她被她母親拉着,雙眼通紅,似乎恨不得吞了我:

「要不是你在這裡,我和昀時哥哥早就好好的了!」

我轉過身去,詢問警察:「她是躁狂症嗎?」

警察小哥看上去有些無奈:「祁馨女士患有一些……精神上的疾病,目前在保外就醫。」

祁馨被家人牢牢拉住,但仍在對我哭喊:「你怎麼不去死啊?為什麼不去死?!」

看上去像祁馨母親的貴婦手忙腳亂将她拖到一邊,嘴裡嘟哝着「就不該帶你來」。

我對着警察攤手:「您評評理,這能諒解嗎?」

小哥輕咳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沈格女士,之前我們……聯系不上你的家屬。今天找你過來,是為了簽諒解書的。」

「我能拿多少賠償款?」我問他。

「按照與韓瀾女士之前的協商,祁馨家屬賠償你的醫藥費、精神損失費、誤工費等,合計五十萬元。」

「不夠我們可以再加。」那位看上去像祁馨母親的女士款款向我走來。

她穿着一身看上去就頗顯昂貴的旗袍,柳葉眉,吊梢眼,看上去很有威勢。

「我是韓瀾,祁馨的媽媽,」她并不正眼看我,「我希望諒解的事今天能夠了結,有什麼要求,請你盡快提。」

「錢呢?」我打量着這位貴太太,詢問。

「你先簽諒解書,賠償款我們後續到賬。」她看上去有些不耐煩。

好好好,這麼玩是吧。

「很好,」我禮貌地微笑,「我不打算諒解。」

韓瀾那雙好看的眼睛一下瞪了起來,落在我身上。

「您可是鷹江集團的董事長太太,五十萬,您打發叫花子呢!」我理直氣壯。

「我想問一下,如果我不諒解,祁馨會怎麼樣?」我轉向警察小哥。

警察小哥看上去十分頭疼:「她可能會被提起公訴。交通肇事逃逸是刑事案件,雖然祁馨女士有精神疾病,但還不足以完全逃脫刑事責任。」

「我說了,你有什麼要求可以盡管提,錢我們可以再加。」韓瀾瞪着我,眼神恫吓一般,「六十萬,七十萬,都沒有問題。」

「一千萬。」我獅子大開口。

「你瘋了嗎?」韓瀾妝容精緻的五官開始崩塌,「你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怎麼敢這麼和我說話?」

我皺皺眉:「鷹江集團的太太,拿不出一千萬嗎?」

我有些困惑,「我還想多要點呢。」

「你!」韓瀾看上去像被戳中了痛點,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我面前,揚起手來,竟要往我臉上掴。

「上流社會這麼沒素質嗎?」我大驚失色,當即往地上一躺:「打人啦打人啦!祁董事長的老婆打人啦!」

「肇事者家屬,冷靜!」警察小哥趕忙拉住氣得半死的韓瀾。

從他臉上為難的神色,我明白了。

這起案子占理的人是我,但在咱們潭城,似乎沒人敢得罪鷹江集團的祁家。

正當我思索着下一步如何時,門口突然沖進來一個人。

跟在他身後,是方才哭叫着的祁馨。

「沈格,不要鬧了。你怎麼回事?先簽諒解書,我們的事情,以後再談!」紀昀時雙眼都是血絲,氣勢洶洶地看着我。

祁馨順勢抱靠在他身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昀時,我好害怕!」

我看着他倆依偎在一起,這副畫面記憶裡的一些片段慢慢重疊。

生活裡哪有什麼巧合,多的是蓄謀已久的罪過。

6

那是些曾令我痛不欲生的片段。

紀昀時回國後,我很快辭職,協助他創辦醫院。

創業初期的日子,很苦,也很困難。

紀昀時忙着跑關系,買地皮,我也幫着他整理材料,和各家地産公司談判,從各種銀行和機構融資。

那時剛剛大學畢業的沈格,話都不敢大聲說。

她對生意上的事一竅不通,不同于紀昀時對家族生意的耳濡目染,她什麼都得從頭學起。

但為了紀昀時,她願意吃下這些苦。

紀家是醫學世家。紀昀時的曾祖母紀滢,是民國時期一位聲名遠揚的婦科聖手。

但紀家創辦的,卻是一家制藥公司。該公司如今的主要控股人,是紀昀時的祖父,他有着紀昀時的大伯和父親兩個兒子。

不出意外,紀昀時的大伯将繼承大部分股份。

未來肉眼可見無法參與家族生意的紀昀時,這才将主意打到了私人醫院上。

紀昀時告訴我,他父親和伯父非常支援他的計劃。

他說,伯父的孩子不學無術,如果他能做出一番成績,必然能得長輩高看一眼。

「我不稀罕繼承祖輩的财産,沈格。」他曾經是那樣的風華正茂,意氣非凡,「真正有本事的人,應當做出自己的事業。」

這是紀昀時的理想。我為了他的理想,甘願奉獻自己的未來。

我每天起早貪黑地看檔案,跑業務,終于幫助紀昀時将地皮拿下,将大樓建起。

業務愈發娴熟的我甚至低價談下一筆裝修合作,替紀滢醫院省下來一大筆預算。

我疲憊而又欣喜地給紀昀時打電話,想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可電話那頭響起的是一個柔媚的女聲:

「喂?」她音調是上揚的,「昀時哥哥喝醉了,我在照顧他呢。」

我在一瞬間如墜冰窟。女生的第六感有時就是那樣可怕,我隻聽到聲音,就知道是她。

是那個「小馨」,那個所謂的「妹妹」。

「沈格姐姐,你可不要多想。」她低聲輕笑,「你作為女朋友,怎麼沒有照顧好他呢?你應該感謝我。」

電話被挂斷了。我愣在原地幾秒,看到手機上發來了照片:

紀昀時倒在酒店的沙發上,被一個笑容明豔的女孩摟在懷裡。

她舉起手機自拍,露出一個挑釁的微笑。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祁馨。

後來紀昀時回到家裡,賭咒發誓他們沒有什麼。

他說他去應酬,喝醉了,沒有意識。

他有時說:

「鷹江集團是長華最大的醫療器械公司,醫院想和集團合作,我不能得罪他們。」

他有時又說:

「我家長輩和祁馨的父母交好,我不能駁了長輩的面子。她隻是小女孩,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見識。」

我沉默地收拾着家務,然後說:「好。」

後來我才知道,祁馨對他的心思人盡皆知,隻有紀昀時在裝傻。

我想,他也許曾經是不喜歡祁馨的:她太嬌縱任性,不是紀昀時喜歡的那種「懂事」的女孩。

但這是屬于學生紀昀時的想法。

隻有進入社會,經過這些創業途中的摸爬滾打,他才能意識到權勢的好處。

祁馨才是那個與他相配的小公主。

而我,一個灰姑娘,是配不上雄心壯志的王子的。

我越來越多地發現了端倪。

無論是他應酬回來外套上的香水味,還是領口若有若無的口紅印,都彰示着我們之間,開始出現無可修複的裂痕。

他說:「這是應酬。做生意,免不了這些。」

随着紀滢醫院逐漸辦起來,他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

而他在家的時候,越來越多地對着手機打字,露出暧昧不明的笑容。

他說:「這都是工作上的事,沈格,你别多想。」

曾經的沈格是個十足的傻子。

她笑着說不多想,然後将一切憋在心裡,直到再也憋不住的那天。

那天是紀滢醫院的建成儀式。

作為創始人和第一任院長的紀昀時,和投資方鷹江集團的代表祁馨一同出席。

剪彩儀式前,他們攜手并肩站立,面對媒體的鏡頭,如一對金童玉女。

紀昀時臉上意氣飛揚,祁馨笑靥如花。

而不久前與紀昀時訂婚的我,站在無人的角落,仿佛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那時的他們就是這樣依偎在一起的。

原來他們始終站在一起,無論是事業有成的頂峰,還是锒铛入獄的落魄。

而我,自始至終是多餘的那個。

7

好了,再回憶下去就對血壓不禮貌了。

往事如煙般消散在我的腦海,面前的兩人,一個疲憊不堪,一個淚流滿面。

「我真是栓 Q,碰到你這位聽不懂話的男士。」我對着紀昀時說,然後轉向警察,「我說過,我不諒解。這樣就可以了,對吧?諒解書我不會簽的。」

「沈格!」紀昀時一把拉住我,「你變了,你怎麼變得這麼無理取鬧?」

我深吸一口氣,默念愛護乳腺,從我做起。遇到問題,不要内耗自己,要外耗别人。

于是我反手抽了紀昀時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在調解室裡響起。

紀昀時愣在原地。

我對着他痛心疾首地大喊:「你變了,紀昀時!我早說了我不諒解,你怎麼這麼能無理取鬧?」

祁馨也愣了一下,然後向我撲過來:

「你怎麼能打昀時哥哥!」

我作勢就要往地上倒,腦子裡在想明天去提寶馬還是奔馳。

眼看着祁馨就要拉扯到我身上,警局門口忽然響起一聲幹淨利落的怒喝:「祁馨!」

面目猙獰的祁馨忽然哆嗦了一下,瑟縮到一旁。

我沒有準備,差點就要倒到地上去,卻是紀昀時眼疾手快扶了我一把。

我有些詫異地看着他。

門口的男人卻已經走進來了。

他徑直走到我面前,微微鞠躬:

「沈小姐,家妹不懂事,犯下大錯,我向您鄭重道歉。」

他站起身來。

我看向他,發現是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

臉盤端正,下颌卻瘦削,深深的眼窩裡是一雙平和而銳利的眸子。

不知為何,我看着他有些眼熟。

紀昀時扶着我,聲音卻有些慌亂:「祁明莊……」

「不知能否請求沈小姐,移步别處一談。」他直視着我,語氣十分客氣,但透露着一絲讓人不敢拒絕的壓迫感。

我想了想,推開紀昀時:「好啊,沒問題啊。」

紀昀時卻将我拉住:「祁董事,這是我和我女朋友的事。我會勸她諒解的。」

祁明莊擡起眼睑,掃他一眼:「你是肇事者家屬嗎?」

「我……」紀昀時愈發慌亂。

「可惜你和我妹妹并沒有什麼關系。」他語氣平淡,音調中卻帶上了些淩厲,「我是肇事者家屬,諒解與否,該我和沈小姐談。」

「祁明莊,關你什麼事?」韓瀾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

「噢,是韓姨。」祁明莊扭過頭去,似乎才注意到韓瀾,「父親對小妹闖的禍已經很不高興了。您今天若能處理好也罷,但顯然,您處理不好。」

他轉向我:「沈小姐,請移步。」

我欲跟上去,卻又被紀昀時拉住。

他急切地低聲說:「沈格,别跟他去。他可是祁家的……」

「别攔我,除非你能付給我賠償金。」我把他的手拽下來。

「沈格,你聽話!」他生硬地想再次拉住我。

「又是别鬧又是聽話的,紀昀時,你把我當哈巴狗是吧?」

我一把甩開他,「老子今天就要替虐文女主出口惡氣:從你扔下我去陪祁馨的時候開始,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聽到了嗎?你算個屁,還擱這兒對我指手畫腳的!現眼玩意兒快給我閃開!」

他錯愕地看着我。

我長舒一口氣,然後轉身大步離去。

8

祁明莊約我在一家高檔咖啡館談。

我們在南珠大廈的六十四層包廂,俯瞰着城市,喝聖海倫娜咖啡。

我擡頭打量面前這位闊少:祁明莊,如今鷹江集團的董事之一,也是潭城人人皆知的祁家接班人。

祁家老頭一共有三個孩子,而祁明莊是最不受重視的第二任妻子所生。

以前這位二爺一直小透明一般,幾年前卻突然被直接提拔進董事層。

而與此同時前太子祁明郴忽然被祁老爺子從繼承人的位置上拉了下來,原因不明。

以此看來,這位爺的實力不可小觑。

但為什麼我總覺得見過他?

「首先,我得再次向你道歉,沈格小姐。」他低頭,言辭懇切,「祁馨疏于管教,性子頑劣,我這個做哥哥的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嘗了嘗咖啡,很苦,「你比他們要好說話,祁先生。」

他波瀾不驚:「這話怎講?」

「你明事理,不推卸責任。」我放下咖啡,「至少車禍發生到現在兩個月間,隻有你跟我說了』道歉』這兩個字。」

他歉意地笑笑:「家妹實在過于不懂事。說來她并不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她有一些……精神上的問題。」

哦,瘋了。但沒關系,我會更瘋,一會兒讓他見識一下。

我點點頭:「這些我了解了。祁先生也是希望我簽諒解書,是嗎?」

「是。」他的聲音依然帶着歉意,「無論如何,祁馨是我的妹妹,我父親的女兒。如果她坐牢,鷹江無論如何都會受到影響。我是個生意人,損害企業形象的事,我不得不盡量避免。不知道沈小姐對賠償的要求……」

「祁先生,您是鷹江集團的董事?」我斟酌着詞句,準備獅子大開口。

他看上去有些意外,「沒錯?」

「我要股份。」我抿了一口咖啡,看着祁明莊差點一下把咖啡灑出來。

他穩了穩,看着我:「股份?」

「對,股份,」我笑眯眯,「不瞞您說,這一場車禍下來,我未婚夫沒了,工作丢了,缺錢缺得很。鷹江集團不是您祁家全額控股,又不是沒有其他股東,祁先生,您不妨指縫裡漏點給我,我拿着飯票就走,絕不再摻和令妹的事。」

我算盤打得咣咣響:鷹江集團蒸蒸日上,哪怕漏個百分之零點幾的股份給我,年年分紅也夠我衣食無憂。

若他不肯松口,我借機多要些賠償金也是可行的。

總之祁馨對不起我在先,好容易叫我摟上頭金豬,今兒個不發他個百來萬的财别想打發我。

祁明莊低頭想了很久。

半晌,他突然擡頭,定定地看着我:「沈格,這就是你想要的?」

我被他盯得有點發毛:「祁總,您别誤會,我是個好說話的人。您要是覺着難辦把股份折成現金給我也……」

「直接給你不可能,但是我有另一個辦法。」他目光移開,慢慢轉向桌上裝飾的花瓶。

「呃……聽聽看?」我摸不着頭腦,狐疑地看着他。

卻見祁明莊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花瓶裡的玫瑰花拔了出來,猛地舉到我面前:「沈格,嫁給我吧。」

我:?

玫瑰花:?

路過的服務員:?!?!?

怎麼回事,霸道總裁也瘋了?

……

「曉曼,你别不信,我真的是虐文女主,還是馬上要黑化打臉男配的那種。」

我抱着電話喋喋不休,「而且深情男二不是你老同學高醫生,是紀昀時的準大舅子,鷹江集團太子爺兼大董事祁明莊。」

我越說越激動,在床上扭成一條蛆:「你看看這配置!标準的瑪麗蘇小說男主,對女主苦戀已久默默守護,終于女主被渣男抛棄,他決心不顧一切守護在她的身邊……」

「你在說什麼沈格?你冷靜一下!」甯曉曼在電話那頭喊。

「我真沒騙你,姐。剛才,就是我跟你說的這位 Golden Boy 向我求婚了。」

我急急忙忙深吸一口氣,差點沒把自己嗆死,「而且咳咳咳……我答應了。」

「什麼?誰跟你求婚了?什麼東西?」話筒裡傳出甯曉曼淩亂的追問。

「他說他其實從小就認識我,早就注意到我了。他一直不願豪門聯姻,抗拒他老頭兒給他安排的相親對象,但是見到我之後忽然就很想讓我做他的太太……」

我亢奮極了,「天哪,我自己的 CP 真好磕!」

就在剛剛,咖啡廳内,我——玫瑰花(手)——祁明莊,完成了一場足足三分鐘的對視。

「我認識你嗎,祁先生?」我深情地看着他,「或者說,你認識我嗎?」

「我早就認識你了,從我們八歲的時候。」他硬着頭皮和我深情對視,「在當年鷹江對錦鴻的第一次投資大會上,沈總旁邊……是你。」

我的笑容凝固了。

錦鴻傳媒,是潭城新近崛起的傳媒巨頭。

然而鮮少人知道,錦鴻的創始人沈建華,是我的爹。

八歲,那是我還沒有被沈家抛棄的時候。

「我知道這些年你家裡發生了一些事,而且你剛遭遇車禍,很多事情記不清了。」

祁明莊眼睛盯着玫瑰花,語氣依然是四平八穩的總裁範兒,

「但是我希望你相信我一回。現在的我有能力決定自己的婚姻,而我也需要你站在我身邊。」

「你不是想要股份嗎?嫁給我,然後我的股份就是你的婚内共同财産。」

「……不簽婚前協定?」我蹦出幾個字。

「不必。和我結婚牽扯很多,如果你考慮離婚,并不會那麼容易。」

他依然盯着玫瑰花,語氣冷漠得像在談生意,耳郭卻開始發紅,

「而且沈格,也許我比現在的你更了解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祁總,也許你認識以前的沈格,但拜你妹妹所賜,現在的我與從前差别還是挺大的。」

我婉轉地提醒他,「你也許……」

「我能感受得出來,但是我相信,人的本質并沒有那麼容易改變。」

祁明莊的語氣依然帶着不容拒絕的壓迫感,但耳郭越來越紅,

「你需要錢,我需要你……咳,做一個好的祁太太。就是這樣。和我結婚,别的我不敢說。但你想要的很多的錢,一定會有。」

這句話打動我了。我頭腦一熱,接過玫瑰花:「好,我同意了。」

祁明莊愣了一下,然後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收回了手:「好的,謝謝,謝謝。」

我:「你謝什麼?」

「後面的事情我會安排。」他快速起身,像是逃跑一般,「沈小姐,我會再聯系你。告辭。」

「喂,你知道我聯系方式嗎?」我大惑不解。

「我知道。」他甩下這句話,就飛也似的逃了。

賬都忘了結。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我大喘氣一般講完了,「我還當他是個霸道總裁呢,結果竟然比我還瘋。你不知道,他走了之後我在原地發楞,看到周圍的服務員都嗑瘋了,那一張張吃瓜的臉比皮影戲還精彩……」

「而且你知道兩杯聖海倫娜咖啡多少錢嗎?——五百六!」

「你到底在幹什麼啊沈格!我工作還沒找到呢,你怎麼又跟新男人拉扯上了!」曉曼在電話那頭怒吼。

「我又不是故意的!資本家向我求婚哎姐,誰能拒絕得了?他站在那裡就是一座金山,不靈不靈地閃光!哎哎我知道我知道人家未必真和我結婚,但是當一下未婚妻又不會少塊肉,也也也能撈不少的好吧……哎姐等下,有人給我打電話。」

我切出去接聽,聽筒裡傳出來白天那個聲音,語氣依舊是冷靜而低沉,内容依舊是離譜而炸裂:「我是祁明莊。你準備好了嗎沈格,明天早上接你去領證。」

9

潭城的新聞界都炸了。

鷹江太子爺,潭城 No.1 黃金單身漢突然結婚了,沒有拍拖,沒有下聘,沒有大家喜聞樂見的家公家婆難為新媳婦的戲碼,光速領證。

和鷹江小公主肇事車禍的受害人。

我坐在五百平的大平層裡刷着手機:「你看看你看看,大家都傳瘋了:什麼『神秘千金歸國赴婚』『祁家骨科傳聞』『青梅竹馬打不過天降』……」

「什麼有的沒的,」祁明莊正面無表情地指揮助手将家具拿進屋,「我沒有青梅竹馬。」

「可是各路傳聞裡同你自幼有婚約的千金就有百八十個。」我拿出新聞怼他臉上。

在「盤點祁太子情路曆程」的各種娛樂稿裡,各路李小姐周公主馬千金,附着 P 得亂七八糟的圖,能感覺到大家這些年都磕得不亦樂乎。

而其中熱度最高的一對,是和錦鴻傳媒的小公主,沈星。

我輕輕抽了一口氣,感到被撞的地方稍微有些刺痛。

沒錯,沈星,正是在下的爹的小女兒,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他們父女了。

所謂親人……

「沈星啊,你知道的,她比我小太多了。」祁明莊苦笑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我聽錯了,他的語氣裡有一絲小心翼翼:「況且,這麼多年,我隻對你感興趣。」

喲,小嘴兒抹了蜜。

我老臉一紅:「謝謝祁總,我也愛你。」

「咳,不說這個。」我沒想到祁明莊如此不禁撩,臉已經紅到了耳朵根,「如今老爺子和我繼母都已經知道我結婚的事了,少不得還是得回去讓他們見一見。」

「自然,自然,我現在和你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正數着戶頭上的餘額,樂得合不攏嘴,「我雖沒受過什麼豪門教育訓練,但好歹也陪着紀昀時創過業。你要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哪怕上刀山下火海……」

真是說誰誰來。

我看着手機上紀昀時的來電,笑容逐漸消失。

祁明莊向我伸出手:「需要我和他說嗎?」

「不用不用,祁總,這點小事我來解決就好。」我點頭哈腰,接通電話。

「沈格,新聞是怎麼回事?」那頭傳來紀昀時壓低着聲音的咆哮。

「沒禮貌。小紀,你該叫嫂子。」我端起架子。

「你在胡鬧什麼?你,你,你真和祁明莊結婚了?」

「如假包換,童叟無欺。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我能聽到對面紀昀時震驚之下粗重的呼吸聲。他似乎完全驚呆了。

「沈格,你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祁明莊是鷹江的董事,未來的繼承人,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好吵。」我拿着手機繞過寬大的客廳來到廚房,然後把手機扔進炖鍋,蓋上鍋蓋,用湯勺乒呤乓啷一頓亂敲。

我打開鍋蓋,對面已經挂了。

我對着一臉懵的祁明莊抛了個媚眼兒:「相公,走吧。」

……

大家好,這裡是祁總和他的小嬌妻——呸,是沈司機和她的小嬌夫。

要不是讓我親眼所見,我是萬萬想不到金尊玉貴的祁公子竟然不會開車。

于是我隻好替祁明莊開他的邁凱倫。

把着方向盤,我頗有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感覺。

想我沈格也有今天,我沒忍住笑出聲來。

祁明莊在副駕駛發着短信,聽到我笑,他側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和他對視,看到他微笑了一下:「怎麼這麼開心?」

「傍上大款了,怎能不開心?」我樂颠颠地說。

祁明莊難得臉上有表情:「隻要你能開心,我就覺得自己沒有做錯。」

我愣了一下:「不是吧,祁總,我們到底是什麼個交情?」

難不成我真是什麼隐藏大佬的白月光?小說後半,虐文女主要起飛?

祁明莊看上去有點難為情:「你就了解為一見鐘情的那種交情就好了。」

話音剛落,卻有一輛黑色的奔馳斜刺裡鑽出來,猛地橫貫在我們眼前。

我吓了一跳,一腳刹車踩下去,好險沒把我倆安全帶掙斷。

黑車的車門打開,我看到一臉怒氣的紀昀時走了下來。

他西裝革履似乎正要去參加什麼會議,但顯然已經氣得發狂,領帶都系歪了。

「沈格!你給我下來!」他朝我怒吼。

「嗎的,紀昀時!光顧着刹車忘殺你了!」我超級火大,一把拽下安全帶,「你是個什麼缺德玩意兒?交規怎麼學的?」

祁明莊起身攔下我:「沈格,我去。」

「你放心,他奈何不了我!」我正在氣頭上。

「我就是怕你把他殺了,回頭新聞上又是『祁家新抱當街怒殺前男友』。」祁明莊聲音依舊四平八穩。

這讓我好生難為情。這一下的工夫,祁明莊已經走出車去。

紀昀時也免不了愣了:「沈格開車?」

「這是她的車。已經過戶到她的名下了。」祁明莊冷着臉,「紀先生有什麼話想對内人說的嗎?」

「内人?」紀昀時氣笑了,「沈格是我的未婚妻!」

「誰他媽還是你的未婚妻?腦子不好使就去看腦癱,别在路上狗叫!」我實在氣急,打開車窗對外面吼。

「哦,是嗎。」祁明莊波瀾不驚,「那不知紀先生對家妹又是什麼态度呢?」

這把紀昀時問住了。

他臉上又生氣又局促:「小馨……小馨是我的妹妹……」

「抱歉啊,祁馨隻有我這個哥哥,沒有你。」祁明莊微微扯了一下嘴角,「紀先生今天攔我們的事情要是被她知道了,少不了一頓鬧吧?家妹的病情要是因為你而更嚴重,家父和韓姨會有什麼反應,我不好說。」

這話說到紀昀時痛點了。

他氣焰降下去不少,但依舊很不甘心:「祁明莊,你很缺老婆嗎?你知不知道你娶了一個什麼貨色……」

「我是什麼貨色另說,你一個出軌八年的爛菜葉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講别人?」我氣沖天靈蓋,「因為你違規駕駛老娘差點把命搭上,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黑白無常?」

「沈格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祁明莊微微皺眉,「至于你,大概是想去看守所和祁馨作伴吧。可惜祁馨有人保釋,不知紀家願不願意為你出手呢。」

紀昀時面色一慌,卻見交警已經匆匆趕來。

為首的向祁明莊點了點頭:「祁總,您沒事吧?」

「沒事,李隊,辛苦你了。」祁明莊說罷坐會車内,對我說:「走吧。」

我看着交警将紀昀時反扣在車窗上,對着紀昀時比了個中指,倒車走了。

10

我沒想到,今天祁家為了「迎接」我,竟然辦了一場晚會。

不僅祁家上下都來了,潭城上流社會一位位夫人公子少爺小姐的,竟都衣冠楚楚來到這棟位于市中心的别墅,叫我這穿着牛仔褲風衣的新媳婦手不知道該往哪放。

「哎,好多人呐。」我環顧四周,朝祁明莊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祁明莊身側的手在顫抖。

我正納悶,聽見他喃喃自語:「明明說是私家茶會,你們……你們……」

他察覺到我的目光,似乎強忍着,轉過頭來憂心地看了我一眼:

「他們沒有提前通知我。沈格,你要是覺得不适,就不要硬撐。咱們回去。」

我愣了一下。

有些遙遠的記憶仿佛忽然飛來,匆忙湧入我的腦海。

在我小的時候,沈建華也曾帶我出入多種上流社會聚會。

但我不知有什麼毛病,一到這種場合就呼吸急促,一動都動不了。

沈建華為此對我非常失望,轉而培養他第二任妻子生下的,像洋娃娃一樣高貴可愛的沈星。

長大以後,我的這個毛病也沒有完全好。

紀昀時不止一次嫌棄過我,甚至不許我同他一道出現在公衆場合。

這也讓我這個未婚妻在媒體面前隐形一般,不被發現。

可現在的我被車創過之後似乎覺醒了很多不一樣的才能,比如社交牛逼症。

我們的正前方,一襲禮服的韓瀾側身而立。

她戴着白手套的修長手輕撫過祁家老爺子的後背,斜睨着眼,似乎從我們身上剜了一刀。随後仿佛一聲令下一般,她身側的一名華服女子一臉驚喜地朝祁明莊奔來。

「明莊!」我聽到一聲嘹亮的女聲。

隻見那漂亮小姐端着香槟,雖是小跑,但也算款款而來。

我端詳着她。

這也許是祁明莊哪位绯聞未婚妻,但我與上流社會脫節已久,早想不起來她是誰了。

「明莊,好久不見。」她聲音洪亮地打着招呼,比起千金小姐,更像女高音歌唱家,「上回見你還是在馬爾代夫的黃金海岸呢,記得你很喜歡那裡的沙灘雞尾酒,不知今年夏天還要不要同去?」

我本來想看戲,但祁明莊今晚的臉色卻是異常的難看,讓我不禁擔心起了他的狀态。

金主不高興,我這做下屬的也該長點眼色。

我笑眯眯看向這女孩兒:「他不去。」

漂亮小姐臉上有些挂不住:「我在問明莊。」

「他回答了,回的沉默。」我依舊笑眯眯。

她不理我,對着祁明莊笑容燦爛:

「明莊,我這身是春季秀場新出的高定,你曾說過我穿這個款式好看,這身怎麼樣呀?」

我:「好看,借我穿穿?」

漂亮小姐:「?」

我拉住她,兩眼放光:「穿完我洗幹淨給你送去,如何?」

這小姐一臉被冒犯的表情:「借?洗?你在說什麼……」

「好東西要樂于分享,這是幼稚園教的,」我拽着她不撒手,「姐妹,你看我今天穿得随意,幫幫我怎麼了?」

「你!怎麼有你這樣的人?」她一臉驚恐,擡頭看到祁明莊正一臉漠然地盯着韓瀾,吓得趕緊跑開了。

「我不認識她,」祁明莊神色有些格外的差,「這是韓瀾找來給我潑髒水的。」

我又觑了眼他的臉色。

繼母也不總是壞的,但豪門裡頭,利益糾葛,後媽多半是這種角色。

就如我被攆出家門,也托了沈建華第二任妻子好大的福。

祁明莊素來喜怒不形于色,一副霸道總裁的樣子。

可今天的祁明莊就像一個靜了音的開水壺,私下裡嗚嗚的冒氣兒。

「咱們去見見你爸和後媽?」我問。

「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祁明莊的手握成拳,青筋暴起,「就算他們一直漠視她,也不能夠在今天……在今天……」

我愣了一愣。

原來是這樣,祁家今日辦這場晚宴無異于在祁明莊母親墳頭開香槟。

這誰能忍?

「一直以來,我都在忍。我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我努力做一個好兒子、好下屬。但……」

我拍着他的肩頭勸他:「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退進海底。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血壓健康負責,何況忍了,也不一定有用……」

我的額頭忽然被針紮了一樣刺痛。

我捂着頭俯下身去,忽然浮現了一段多年以前的記憶。

忍,确實沒用。

小時候的我就忍了。然後呢?

還不是被沈建華那個老登踢出了沈家?

11

我父母的結合就是一個錯誤。

沈建華和他的傳媒集團是潭城的新秀。

在他開始創業之前,相親認識了我的母親,順理成章地結婚,生下了我。

如果沈建華就是一個普通人,也許他們也能相敬如賓一輩子。

然而他開始創業,有了起色。

沈建華手裡有了錢,身邊也有了形形色色更漂亮、更能幹的女子。

于是猜忌、争吵、摔打……我的幼年在一片混亂中度過。

直到沈建華認為我母親已經沒有用了,于是設局同她離婚。

我母親沒分到一分錢财産,還失去了我的撫養權,連探視的機會都沒有。

她在憤恨和抑郁中得了乳腺癌,離開了人世。

我打小就失去了母愛,在沈家冰冷的環境裡長大。

沈建華習慣性忽視我,卻期望我能夠忽然成才,成為他所期望擁有的孩子。

我做不到。

沙漠裡開不出鸢尾花,缺愛的孩子會變得畏畏縮縮、膽小怕事。

沈格沒有天賦異禀。她木讷、内向,讓沈建華非常失望。

自然而然,他把目光轉向了沈星。

沈星是衆星捧月的小公主。

她長在錦鴻傳媒如日中天的升途中,備受寵愛,聰明伶俐。

而我,十幾歲就被攆去一所寄宿學校,一年到頭隻有逢年過節才能回沈家。

我和沈星的關系不好不壞,和沈建華關系不壞不好。

這樣被徹底漠視的生活持續到高中畢業,沈建華安排我商業聯姻。

說好聽些是跟一個公子哥兒一起出國,培養感情。

實際上就是跟在人家後頭當保姆,低聲下氣兒地等畢業了結婚,做全職子宮。

嗨,若是聽了他的,沈格就成另一種虐文女主了。

沈格第一次反抗了父親,說了幾句重話。然後就挨了響亮的一耳光,被責令收拾東西滾出家門。

這就是我被逐出沈家的過程。親情就是如此之物,荒謬,可笑。

十八歲的沈格狼狽地走出家門,從此被斷了經濟來源。

還好沈格的生母那邊還有一個舅舅,這門親戚救了沈格的命。

後來舅舅舅媽離世,沈格和表姐甯曉曼就如親姐妹一般,扶持至今。

我閉上眼。

若不是幼年喪母,沈格不會養成包子一樣的脾氣;若不是自卑又缺愛,她不會在一個人渣身上耗費八年,被反複背叛、利用,從不敢生出離開他的心思。

從一開始,沈格的人生,就被所謂的親人完全毀掉。

……

祁明莊和我對視:「我知道的,沈格。你的母親……」

我輕輕抽了一口氣:「……别說了。」

「你都想起來了?」祁明莊拉着我走到宴會一角,端起一杯水遞給我:

「我早說過,沈格。我們是一樣的人。」

我感到一絲異樣,看向他的臉。

祁明莊面色上的憤怒還沒有完全褪去,但他的眼神裡,似乎隐隐有一絲興奮。

「我同你,都是被家族抛棄的人。」

我愣了愣,勉強擠出一絲笑來:「開什麼玩笑啦祁大少爺,您啥時候被抛棄過?」

「小時候。跟你一樣。」祁明莊把我拉到身前,右手環住我的肩頭。我有點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感受到頭頂有些灼熱的氣息:

「小時候,我還不如他們養的一條狗。」

他有些暧昧地把我又拉近了一些,左手指向宴會廳另一角的一個人:

「你看到了嗎?那是我大哥祁明郴。」

我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站在那裡,氣質出衆,舉止高貴。

他那張揚的氣場仿佛自己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他身邊還領着另一個女孩,她背對着我,看不清長相。

「我大哥的母親,是一位真正意義上的豪門千金,她的能力是韓瀾所不能比的。」祁明莊在我耳邊呢喃,「他被拉下馬,是因為我父親忽然發現……他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啊?真假?」我眼睛瞪得像銅鈴

「我父親是個出軌慣犯,他當初與第一任妻子鬧得并不愉快。隻是老頭子沒有想到,她竟敢悄悄綠到他頭上。」祁明莊輕笑出聲,似乎透着一絲解氣。

「如果我母親也能這樣,就不會在發現老頭出軌韓瀾的時候,精神恍惚車禍去世。」

我怔住。沒想到祁家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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