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也忘不了85年那個冬日，臨近年關家裡的糧食告罄，父親和二哥在外面找散活，母親守着空空的面缸哭泣的樣子。
那個時候我還小，腦子裡隻有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的想法，多年過去，我仍記得大舅一家的恩情。
我在10歲之前的生活其實過得很好，那個時候家裡雖不算大富大貴，但因父親是廠裡的小廠長，我從小也就沒吃過什麼苦。
隻是後來父親的廠裡有個勞工摔了下來，沒有救活，為了賠償受害者家屬，父親掏光了所有家底。從此我家的生活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個時候我家窮的叮當響，常常我們兄妹幾個餓着肚子，苦日子一天天的過，總有熬過去的時候，但在最難的時候，所有的親戚都躲得遠遠的，隻有......
本文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請勿對号入座
因為出了事情，廠子開不下去，每天我家都有上門要工錢的勞工，那個時候我很害怕回家，因為每次一進家門，就看到父親被指着罵，母親在哭泣。
父親不開工廠了，弄了個破舊三輪車帶着兩個哥哥倒騰煤，總算是把外債還了個七七八八。
讨債的不再上門，家裡也終于能喘口氣，但在家裡發生變故的那段日子，母親因為常日以淚洗面眼睛受到了不小的損傷，看東西費勁。
我們兄妹幾個平日裡盡量做些母親開心的事情，生怕母親因為什麼事情再落淚，但事與願違，父親在忙着還錢的日子裡，身體超負荷運轉，得了心肌梗塞。
好在慶幸的是，心肌梗塞是從下肢開始的，沒有直接到心髒，父親撿回了一條命，但我家剛有了喘息的機會，因為父親的重病，又打回了原形，隻是這次母親很堅強，沒有哭泣。
成長就在一瞬間，家裡天天有讨債的時候我隻是害怕，但直到父親因病在床上躺着的時候，我才真正的感覺到天塌了下來。
父親是家裡的頂梁柱，這一倒下，所有的擔子都壓到了母親身上，我們家的日子更是捉襟見肘了。
父親有7個兄弟姐妹，爺爺是個鐵匠，再往前也算個地主，但在我家出了這麼大事之後，爺爺沒有幫過我家一分，反而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和父親大吵了一架，不認這個兒子了。
從此我家和爺爺家也就斷了往來，叔伯們平時見到我們幾個小輩也是面上點點頭，從不來往。隻有幾個嫁到别村的姑姑會在來看望爺爺奶奶的時候，偷偷來看望一下父親。
我們家沒想過指望别人翻身，盡管是親人，但是看到爺爺做的事後還是心寒了不少。爺爺這麼着急的和父親撇清關系，不就是怕我們家欠的債拖累他們嗎？
就算家裡再苦再窮，母親也沒讓我和哥哥們不上學，哥哥學習很好，也很用功，家裡發生的事情對于我來說是懵懵懂懂的，但對于哥哥來說，他已經看的很清楚了，唯有出人頭地才能掙回一口氣。
但二哥并不是學習的料，在念完國小的時候死活不願意上學，父親和母親都知道二哥是為了家裡着想，也是為了大哥能安心讀書。
父親的身體慢慢好了，二哥就和父親搭檔着跑一些散活，還外債，供大哥和我上學。
那個時候的錢是真難掙，父親在經過廠裡的大變故後，也沒有了以前的銳氣，整個人就是想着先踏踏實實的還完錢，過平常的日子就行。
日子在一天天得過，父母都不是懶惰的人，但就是怎麼也掙不到錢，好不容易能攢到點錢，不是有這事就是有那事。
但活在世上一天，就有一天的活法，我們一家雖然窮，但是家庭氛圍很好，雖然爺爺家不願意和我們家往來，叔叔伯伯們也不多走動，但逢年過節我們這些小輩們該盡的孝道一樣也沒少。
出事後母親就一直耳提面命的告訴我們，“現在的窮苦生活隻是暫時的，我不相信我們家會一直反不過這口氣來，别人可以看不起我們，但我們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
苦日子還在繼續，我清清楚楚的記得，85年的冬天，家裡儲存的糧食幾乎吃完了，全家已經差不多吃了一個月的地瓜粥，眼看僅存的蕃薯也快完了，都捱不到過年。
母親沒辦法，隻能徒步去娘家借些糧食，先把這個年過去。
那天清晨，母親早早起床，精心梳妝打扮，希望能讓外婆看到她堅強的模樣。她穿過蜿蜒的山路，懷揣着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踏進了外婆家的大門。
然而，事情并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順利。外婆看到她後，臉上露出了不悅的神情。她認為母親是來向她乞讨的，這讓她感到羞恥。
“你來幹什麼？”外婆冷冷地問道。我們家出事，外婆肯定知道了。
母親硬着頭皮說出了來意：“媽，家裡沒糧食了，孩子們餓得不行。我想……”
“你想什麼？”外婆打斷了她的話，“你是想讓我把糧食分給你嗎？你以為你是誰？”
母親心裡一沉，她知道外婆誤會了她的意思。她趕緊解釋：“媽，我不是來要飯的，我隻是想借點糧食，等秋天收了糧食就還給你。”
外婆不屑一顧：“還我？你有本事還嗎？”
母親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但她努力忍住不讓它們掉下來。她知道，這個時候，她不能示弱。
“娘，我們家遇到事了，以前你們哪次去沒有好好的招待你們啊，現在快過年了，我去别人家借也不好看，你秋天的時候不是多打了點糧食嗎？勻給我們點，等來年秋天，我們會加倍的給你的。”
但好說歹說外婆都不願意借給母親糧食，母親隻能悻悻的回來。
母親空手回到家中，眼中盡顯落寞，當時父親還在廠裡的時候，也沒見外婆是這副嘴臉啊，都說當娘的最疼女兒了，可外婆怎麼舍得自己的女兒一家過不好年呢？
哥哥看到母親，走上前來，緊緊握住母親的手：“媽媽，我們不怕餓。我們一起努力，一定會度過這個難關的。”
我也擠進來說：“媽媽，外婆不借給我們糧食，我們自己種！”
母親看着我們，心裡湧起一股暖流。她知道，有這些懂事的孩子在身邊，沒有什麼困難是不能克服的。
但眼下是年關，孩子們已經吃了不少苦了，不能連過個年也過不好啊。母親是家裡的老四，上面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
平時我們家和舅舅家關系還是比較好的，舅舅和舅媽都是明事理的人，從前沒有因為我們家有錢高攀我們，現在也沒有因為我們家窮困就欺辱我們。
母親不死心，她和外婆之間肯定有什麼誤會，但是現在是借到糧食最重要。
第二天，母親把我和大哥叫起來，“大舅平時最疼你們倆了，你們去大舅家借20斤糧食，順便問問大舅，外婆是怎麼了？這中間肯定有什麼誤會發生，媽媽雖然平時去外婆家不多，但是在娘家的時候，外婆還是很疼媽媽的。”
我們也覺得是，雖然爺爺這邊不親，但我們和外婆家的親戚都很親，每年過年最開心的就是能去外婆家走親戚，我們也想不通這是為什麼？
我和大哥喝了口水就走了，一路上大哥都緊緊拉着我的手，我們倆分析着外婆和母親的誤會，一會說是外婆嫌母親長時間不去看她，一來就是借東西。
一會說外婆肯定是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了，我們分析的有模有樣，連誰在中間嚼舌根都說出來了，說說笑笑間我們也走到了大舅家。
大舅家和外婆家挨的不遠，隻隔了兩戶。我和大哥走進舅舅家的院子，舅媽正在洗衣服，看到我們進來，趕緊甩了甩手，往圍裙上擦了擦。
“唉，小斌和小月來了啊，好久沒看見你倆來了，快進來，吃飯了沒啊。”
“舅媽，我們吃過了”大哥趕緊說。
“吃過了就再吃點，我看你倆都瘦了，馬上過年了，得圓乎乎起來。”
舅媽去廚房端出來兩碗米湯，拿出來兩個饅頭，我和大哥的眼睛都亮了，我們已經好久沒吃過饅頭了。
舅媽看出了我倆的窘迫，又走到洗衣池邊洗起衣服來，隻說了句讓我倆趕緊吃，一會中午飯還在她家吃。
我和大哥狼吞虎咽的吃完，這個時候舅舅也從外面走進來。
“小斌和小月來了？正好，我最近準備去你們家一趟呢，你們來了省的我跑了。”
舅媽這個時候也進來了，舅舅說“你媽昨天不是去你外婆家了嗎？被你姥攆出來了啊。”
“是啊，我姥說的話可難聽了，我媽都哭着回來的。”我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說。
大舅笑了一聲，“你姥也是老糊塗了，本意是心疼你媽，嫌你媽家裡出了那麼大事，也不給這邊說，我們還是從别人嘴裡聽到的。”
我和大哥對視了一眼，這猜的八九不離十啊。
“你們家有難了，怎麼不和大舅說呢？沒有大舅還有小舅呢，還有你大姨呢？你姥就是嫌你媽啥話也不說，然後自己扛着，有啥事不能和家裡人商量呢。”
“大舅，外婆知道媽媽的難處，還說話那樣難聽，我媽就是去借糧食的，又不是不還了。”我還是替母親忿忿不平。
“你姥就是面子上過不去，從别人嘴裡聽到閨女家的事，想呲哒你媽兩句，你媽也是犟脾氣，就回去了。”
“那大舅，我媽今天讓我們來就是想讓我們從你家借20斤糧食呢。”大哥順勢說了句話。
“你們今天不來，我也會給你們送過去的，你媽回去後，你外婆也生氣，專門叫我過去都給你們準備好了。”
大舅從裡屋拖出來一個面粉袋，“這裡面是糧食，你和你大哥也弄不動，家裡有個小推車，你們倆推着回去吧，十來裡地，得給你門累壞了。”
舅媽趕緊去把小推車推了過來，糧食放好後，舅媽和舅舅讓我們倆坐下，又說了會兒話。時間也不早了，舅媽趕緊去準備午飯。
在大舅家吃過午飯後，我和大哥興沖沖的回家，這回借到糧食了，母親也不用發愁過年了，母親和外婆之間的誤會也解除了，今天真是高興的一天。
快到村口的時候，母親早早的就站在門口等着，看到我們倆回來了，一顆心才落地。
“我也是糊塗，怎麼能讓你倆去借糧食呢？幸虧你舅給你們找了個推車，還真借回來了。”
我嘴快，把在大舅家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給母親說了，母親看着那袋糧食，也哭笑不得，“你姥就是個小孩兒，我也是小孩兒，你姥說我兩句我都聽不得，媽媽做的不好，不是個好的表率，你們可别學我。”
母親說着走到面粉袋前，打開一看，裡面不僅有直接磨好的面粉，還用袋子裝着一些大米，另一個袋子裡是大舅家給的豬肉，在最裡面的口袋裡有一張紙，和一張50元，和一張20元的錢。
紙上寫着“妹子，咱們是一家人，以後有啥事直接回娘家說，我這給你拿出來50，你二哥給你拿了20，那些大米是娘給你準備的。”
母親看着看着就流下了淚，這一袋面粉，這些錢都是雪中送炭。母親的眼睛不能多流淚，我和大哥趕緊收拾了一下，給母親說“媽，我們以後肯定好好孝順外婆大舅他們的。”
“對，你們要好好多去外婆家走動走動，親戚就是越走動越親，以後有本事了好好孝順他們。”
這個年算是能好好的過了，父親和二哥在年關的時候也風塵仆仆的趕回了家，父親和二哥在外面做散活，這回來了母親也踏實了。
日子在一天天慢慢的變好，父親頹廢了幾個月後，也慢慢的找回了精氣神，他發現現在倒騰煤還是挺賺錢的，以前的破三輪還在，他和二哥就倆人輪替班的倒騰煤。
二哥小小年紀開起三輪車來那技術杠杠滴。慢慢的我們家的外債越來越少，漸漸的還有了富餘，爺爺以前從不往我家門前過，現在也會時不時的溜過來轉上幾圈。
父親知道爺爺有想和好的意思，給爺爺遞了個台階，我們家才和爺爺家重新開始走動，也許是虧欠我們，和好後，奶奶對我們比以前還好。
我們每年最開心的還是去外婆家走親戚，過了幾年後，外婆去世，母親哭的最兇，誰也勸不停，我們都知道外婆最疼母親，最疼她的人去世了。
外公早在幾年前就去世了，都說爹媽走了，兄弟姐妹就不親了，但我們家不是，大舅，小舅還有大姨在外婆去世之後，反而走動的更勤了。
也許是年齡越來越大，他們更願意一大家人在一起說說以前的事情。大舅是張羅人，我們這些小輩配合就行。
大家的日子都越過越好，父親和二哥多年的倒騰，兩人從小破三輪換成了三蹦子，又換成了四輪農用車，沒幾年又換成了前四後八。
大哥也考上了好的大學，在成都，我也跑遠了，跑到了山東，但不管我們再怎麼遠，我們都會抽空回去的。
那一年爺爺去世之前彌留之際，留着一口氣想看他的大孫子，大哥那時候正在成都上大學，趕不及回來，最後還是和爺爺打了通電話，爺爺才撒手人寰。
爺爺一走，所有的過往才真的算是煙消雲散，給爺爺辦葬禮的時候，爸爸低頭默默的哭了很久。
後來大家結婚的結婚，成家的成家，大哥在成都定了居，我也嫁到了山東，隻有二哥留在家裡陪着父母。
大哥總說虧欠二哥，什麼事都緊着二哥來，但他們倆最寵的還是我。
大舅家的兩個孩子都比較争氣，已經在城裡給大舅買上房了。我和大哥雖然跑得遠，但還是兩三個月就回去看看父母，看看大舅小舅他們。
每次回家，大舅總是早早地等在路口，遠遠地看着我們的車，臉上洋溢着淳樸的笑容。那笑容，就像一道溫暖的陽光，照亮了我們的心房。
大舅家的兩個孩子，從小就是我們眼中的楷模。他們勤奮好學，聰明伶俐，長大後憑借自己的努力在城裡安了家。每每提到他們，大舅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總是充滿了自豪。
我和大哥雖然常年在外，但心中始終牽挂着家人。每次回家，我們都會給大舅帶些城裡的特産，或是他最喜歡的茶葉。而大舅最開心的，就是看着我們幾個圍坐在一起，分享着各自的生活點滴。
一次回家，大舅突然感歎道：“你們這幾個孩子，都是我的驕傲。”他的眼角微微濕潤，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大舅的脆弱。我們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仿佛想把所有的溫暖和力量都傳遞給他。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又到了離别的時刻。我們站在路口，大舅依舊站在那，目送着我們遠去。車漸行漸遠，但我知道，無論走得多遠，那份對家的眷戀，對大舅的牽挂，永遠不會消散。
疫情的時候，人人都變成了小洋人，大舅媽險些沒挺過去，連續住院了好長時間，我和大哥知道後，都趕緊回了家，和表哥表姐輪流伺候大舅媽。
連續的住院，藥物的副作用，讓她的臉色蒼白，身體消瘦。看着她躺在病床上，我們心中滿是擔憂和無助。
我和大哥決定放下手頭的一切，回家照顧大舅媽。我們分工合作，有的負責買菜做飯，有的負責送藥倒水，有的則陪伴在大舅媽身邊，為她加油鼓勁。
在那個特殊時期，我們每天都要量體溫、戴口罩、消毒雙手。雖然生活變得艱難，但我們的心卻緊緊地團結在一起。
每當夜幕降臨，我們都會圍坐在大舅媽的床邊，講述着小時候的趣事，希望能為她帶去一絲歡樂。大舅媽的臉上漸漸有了紅潤，她的笑容也重新綻放。
終于有一天，醫生告訴我們，大舅媽的病情有了明顯的好轉。那一刻，大舅的心總算安穩了下來，淚水湧上眼眶。
大舅知道我們都是好孩子，他和舅媽互相扶持了一輩子，不想舅媽就這樣走了。
我專門逗大舅，“大舅，咱家有長壽基因的，你看外婆都活了93歲呢，你和舅媽肯定也能行，不是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舅媽以後長命着呢。”
大舅哭笑不得“就你長了張嘴。”
氛圍輕松起來，舅媽的病也好的快一些，後來不用住院了，表哥把舅媽接到了家裡，我和大哥也不用再輪流照看舅媽了。
現在大哥的孩子都已經當爸爸了，他也沒啥大事，索性就在父母家住了下來，偶爾回成都一趟，大嫂也不埋怨大哥，反而是經常帶着小孫子回來看望父親母親。
大嫂是個善解人意的女人，她知道大哥對父母的牽挂，是以經常帶着孩子們回家，讓這個家始終充滿着溫暖和愛。
父親母親已經成太爺爺和太奶奶了，父親想到年輕時候的事情，總是唏噓，“那個時候是真窮啊，窮的就怕哪天活不下去。現在什麼都好了，以前的年代還得啃樹皮，吃窩窩頭，現在誰還稀罕這些啊。”
大哥陪着父親唠嗑，二哥則跑出去打麻将，二哥年齡大了後，就愛中午休息一會，去壘個長城，父親以前犯過的心肌梗塞，之後再也沒犯過，跟父親戒煙戒酒有不少關系。
現在一大家人都開開心心的聚在一起，聽父親講講以前的事情，再聽母親和我們唠叨唠叨外婆在的時候的事情。
如今，我們都已經步入中年，父母也漸漸老去。然而，有父母在身邊的日子，總是那麼溫馨和美好。每天早晨，母親為我們準備好早餐，父親則陪着我們散步、聊天。他們的笑容和關愛，讓我們感受到了家的溫暖和幸福。
每逢節假日，我們都會回家團聚。大家圍坐在餐桌旁，品嘗着大嫂烹饪的美食，分享着彼此的生活和工作。那些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别快。但那份親情和幸福的感覺，卻永遠留在我們的心中。
當年大舅家給予我們的幫助和支援，我們一輩子都銘記在心。而如今，我們也用自己的行動和關愛，回報着父母和家人。這份親情的力量，讓我們相信，無論遇到什麼困難和挑戰，隻要家人團結一心，就能創造更加美好的未來。
文字：擱淺的魚
編輯：擱淺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