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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憶:我在浙博聽古琴

作者:明子歸來
江南憶:我在浙博聽古琴

鎮館之寶——唐落霞式“彩鳳鳴岐”七弦琴,1953年徐桴捐贈

早年曾在北京保利看過一張北宋宣和年間的禦制古琴“松石間意”,據說它經拍賣以1.36億元人民币天價成交,因其不能出境,故委托保利博物館代存。當時仔細端詳其焦桐腹腔就在冥想,它會導出怎樣空靈的弦音呢?而今,你可以對浙博新館的建築設計大失所望,但且不必步履匆匆,請相信它足夠的誠意,還将給你以最後也最大的驚喜。恍然走進“太古之音”古琴藝術館,幽暗中驟然間親睹衆多古琴張張豎置呈林立狀,小夥伴們都驚呆了。一時“冰泉冷澀弦凝絕”,所謂文以潤燥、雅以止怒,大廳裡就連驚歎也都變成了竊竊私語。

江南憶:我在浙博聽古琴

唐落霞式“彩鳳鳴岐”七弦琴(局部銘文),1953年徐桴捐贈

古琴又稱瑤琴、玉琴、七弦琴,為中國傳統撥弦樂器,一晃3000多年了。西周時已将樂器按其用材分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音,古琴屬絲。相傳其創制與中華文明始祖有關。《琴操》說“伏羲作琴”;《琴當序》則說,“伏羲之琴,一弦,長七尺二寸”。 漢桓譚《新論》說,"神農之琴,以純絲做弦,刻桐木為琴。至五帝時,始改為八尺六寸。虞舜改為五弦,文王武王改為七弦"。舜定五弦,當内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外合宮商角徵羽五音。後文王囚于羑裡,思其子伯邑考增一弦;武王伐纣又增一弦,稱文武七弦琴。

江南憶:我在浙博聽古琴

唐仲尼式“疏影”七弦琴,1953年徐桴捐贈

古琴的記載最早見于《詩經》。周時它不僅用于郊廟祭祀、朝會典禮,如《小雅》中的《鹿鳴》“我有嘉賓,鼓瑟鼓琴”、《常棣》“妻子好合,如鼓瑟琴”、《鼓鐘》“鼓鐘欽欽,鼓瑟鼓琴”、《甫田》“琴瑟擊鼓,以禦田祖”;它也盛興于民間,如《周南•關雎》“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墉風•定之方中》“椅桐梓漆,爰伐琴桑”、《鄭風•女曰雞鳴》“琴瑟在禦,莫不靜好”。民間娛樂往往與勞作相随,從最原始的“昔葛天氏之樂,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阙”,逐漸演進到吹奏樂、打擊樂、彈撥樂、拉弦樂等,與人類生活相始終。

江南憶:我在浙博聽古琴

唐仲尼式“來鳳”七弦琴,1953年徐桴捐贈

或許蒼天特别垂青于浙地。中華危亡之際,1931年,古琴宗師楊宗稷臨終将藏琴之半轉售、托付給深谙音律的江浙财閥徐桴。1935年,徐藏琴于甯波北侖“塔峙圃”私宅。1953年,後人盡捐其所藏,計有唐彩鳳鳴岐、來鳳、谷應、秋鴻、春雷秋籁和疏影6張,宋潤雪、風鶴2張,明大成、飛龍和玉壺3張,清滟滪仙舟、巴蜀虹橋2張和民國百年1張,共14張。除此,浙博尚有朱家溍、潘履園捐宋琴各1張,黃賓虹捐明琴1張;自家舊藏清、民國各1張;征購汪自新民國琴1張。殊難想象,20張古琴齊鳴絕響的那一刻,會不會把伯牙、孔子、師曠們都驚醒了?

江南憶:我在浙博聽古琴

浙博現場古琴聽音

展廳一隅可“古琴聽音”。端坐台前、戴上耳機那一刻,想想如此近距離與古人對話,不覺輕撫左胸,讓自己心靜如水。有幸聆聽了蘇思棣以唐落霞式“彩鳳鳴岐”七弦琴奏《潇湘雲水》、以唐仲尼式“疏影”七弦琴奏《陽關三疊》和姚仲白以唐仲尼式“來鳳”七弦琴奏《良宵引》。噌嘣一聲之後,仿佛有個瞬歇,頓覺宇宙都沉寂了。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則同大地。一時間,高山流水、萬壑松風、水光雲影、鳥語蟲鳴、空谷虛懷、曠古幽思……但聽金聲玉振,餘韻綿長,空靈無物,如當塵外。每每曲罷,但覺鬥室清幽,案上茶盞有氣、瑞爐有煙,脈脈袅袅不絕。

江南憶:我在浙博聽古琴

浙博現場古琴聽音

晉時傅玄說,“楚王有琴曰繞梁,司馬相如有綠绮,蔡邕有焦尾,皆名器也”。琴,仿佛文人之标配。我從未撫過琴,擔心心不潔而亵渎了它。這不妨礙用心聽琴,我想那是一種境界和享受。嵇康說,“目送歸鴻,手揮五弦;俯仰自得,遊心太玄”,我傾慕他的超然灑脫。王維說,“獨坐幽篁裡,彈琴複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他一定心思澄明如秋月。李白說,“蜀僧抱綠绮,西下峨眉峰;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縱你詩仙亦有所羨。我在浙博聽琴,雙目微阖間不覺泫然傷感。時光飛逝沒所謂了,怕的是“鐘期久已沒,世上無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