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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前夫(七十四)

作者:奔跑的中年大媽

#挑戰30天在頭條寫日記#

人人都說要遠離那個制造内耗的人,可是很明顯那個在制造内耗的人是我媽。

我要遠離她嗎?

也許在我内心深處真有一個逃離媽媽的念頭,但我知道,無論我逃到哪裡,頭頂都會有一雙媽媽哀怨的眼睛。那雙眼睛讓我寝食難安。

我的身體可以逃離,但内心的譴責就會像是懸在頭頂的棍子,将會伴我一生,我這一生都不得安甯。

大哥走了,小院又恢複了寂靜。習慣性地仰頭看天,黑色幕布上鑲嵌着一顆顆的星星,亮晶晶的,吸引人的目光。

“媽媽,這裡的星星真多,真亮。”牛征緊挨着我說。

“當然了,這裡沒有城市那麼多的燈光。”我說。

“這裡的天和我們家的天不一樣,不是一個天嗎?”牛征又說。

“一樣的,隻是地上不一樣。”

“可是,我覺得是天不一樣。”

“天是一樣的天,隻是地上燈光多了,天上的星星就在我們眼裡失去了光芒。”說完這句話,我的心忽然猛跳一下,也許媽媽一直都是那個樣子,隻是因為我變了,是以,我眼裡的媽媽就不一樣了。

如果我還是牛征這樣的孩童,我眼裡的媽媽會是現在眼中看到的樣子嗎?因為我離不開她,需要她,一定會美化依賴信任她。

不得不說,在對待媽媽的情感上,我越來越迷茫,就像走進了一個迷宮,越來越看不清楚她的面目。

我甚至懷疑媽媽是否真的愛過我,我有時候甚至恨她把我當做她的附屬品,想擺脫她的控制。

我美化過她,醜化過她,贊美過她,被她感動的稀裡嘩啦,也憎恨過她,埋怨過她,嫌棄她。

無論愛或恨,走到哪裡卻忘不掉她。

“媽媽,我們進屋吧,我想睡覺了。”牛征拉拉我的手,說。

我俯下身子,看着昏暗光線中牛征亮晶晶的眸子,心中一暖,緊緊攥着他的手,往屋裡走去。

如果每一個媽媽都是孩子的天,我不知道自己将來會在牛征心裡留下什麼樣的天空景象,但我想一直庇護着他,給他最美好的祝福。

清晨在媽媽的咒罵聲中開啟了新的一天。

原來,晚上爸爸起夜拉了三次大便,媽媽本來就睡眠不好,直接被爸爸給搞崩潰了。

她罵爸爸老沒出息,她罵自己命苦嫁到老牛家,她罵爺爺奶奶,罵老牛家的祖宗,罵老牛家所有的人,罵她生養的四個兒女,凡是姓牛的都是造成她凄慘人生的根源。

爸爸好脾氣地垂着頭,大約他确實覺得年輕時做了對不住媽媽的事情。

結婚很長時間爸爸還放不下那個女知青,雖然他都沒摸過她的手,但他在結婚之後好長時間心裡還留有那個女人的位置。

爸爸還讓媽媽不止四次懷孕,不止一次流産,他讓媽媽生了四個孩子,每次懷孕,爸爸都沒照顧好媽媽,每次生完孩子都會給媽媽心頭紮一根新的刺,那是爸爸和奶奶一起紮進去的。譬如,月子裡媽媽要餓肚子,奶奶不好好照顧,爸爸不在乎媽媽内心的感受,這些都在媽媽人生的長河裡積聚成一個個的傷疤。

媽媽年輕時隐忍了許多,她吃苦耐勞,勤儉節約,努力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

不得不說,那時候的爸爸不管是無意還是有意,他都是既得利益者。他默許家族對媽媽的不公正待遇,他是造成媽媽受苦受累的主要根源,他是一個好兒子,但不是好丈夫,也沒承擔起爸爸的責任。

我反感媽媽的咒罵,但我也不同情爸爸,他這也算是咎由自取,債務總得償還。

吃過早飯,我領着牛征去附近的池塘捉蝌蚪,任由爸媽自行了斷恩怨。

還記得年輕時候,媽媽一旦與爸爸産生沖突,就會把孩子當做傾訴對象,當作法官,當作她尋求安慰的心靈庇護所。

但我現在什麼也不想當,我也沒有那個能力,我隻想逃避。

在外面遊蕩了一上午,直到陽光灼人,綠蔭下也躲避不了熱氣時,我才和牛征回家。

回到家,媽媽佝偻着腰在地裡拔小油菜,聽見我們回來擡起頭,臉上的溝溝壑壑裡滾滿了汗珠。

“你還知道回來?都中午頭了,不吃飯了?你爸早就喊餓了!”媽媽生氣地說。

我吐吐舌頭,笑了笑說,“我爸氣了你一輩子了,還給他做飯?餓死他算完!”

“你,你這個孩子,哪有這樣說你爸的!”

“媽,老牛家沒有一個好人,都餓死拉倒。”

媽媽翻了一個白眼,想說什麼,但又蹲下身子繼續拔菜。

我抿着嘴唇笑了一會,對牛征說,“牛征,我們去幫外婆拔菜去。”

“我不去,熱死了!”牛征一扭身子,就朝屋裡跑。

“這也是喂不熟的!外甥是姥娘家門口的狗,吃飽了就走!”媽媽憤憤地說。

“媽,牛征可是替您揚眉吐氣了,您不是嫌生了四個兒女都是給老牛家生的嗎?您女兒我,生的孩子可不随他爸姓。”我朝着油菜地一邊走一邊說。

“他也姓牛啊!還不是你們老牛家的!”

“媽,我是說不過你這個苦大仇深受封建社會迫害的勞動婦女。”我笑嘻嘻地說。

“哼,你受過我的罪嗎?我要不是為了你們兄妹幾個,我早就不活了。我受這個罪。”

“媽,你以前不是老誇孩子争氣嗎?怎麼現在我們又成了你的累贅了?”

“争氣有什麼用?老了沒有一個在跟前伺候的。”

媽媽的話讓我啞口無言。

如果我說,我這不是在家裡嗎?她肯定會說,你才待幾天,過兩天還不得回去?

如果我說,你們跟我走吧。

她就會說,我才不去呢,我哪裡也不去。

“媽,您上屋吧,我來就行。”我說。

媽媽艱難地直起腰身,幾滴汗珠子掉落到幹涸的土地上。

這時候爸爸在屋裡喊,“你讓美麗幹,你在太陽地裡曬什麼?”

“你爸現在就是個嘴,現在看你來了,才喊我進屋,你不來,他也不吱聲。”

媽媽嘟囔着就挪到屋裡去了。

我看着地上媽媽的汗漬,突然想哭。

在媽媽身上,我似乎看到我未來的命運。

媽媽年輕時候,我們贊美她,贊美她的奉獻她的無私付出,當媽媽年邁,我們又嫌棄她,覺得她自私,不替子女考慮,任由負面情緒淹沒,制造内耗,讓人心生疲憊。

可是,她曾經是我們心目中最好的媽媽。

一想到這一點,我有些心灰意冷了,我不想再當一個好媽媽了。

為了孩子犧牲了自己,注定在以後的日子裡多一些哀怨和委屈,這些委屈與哀怨最終會返還給孩子,就像一面鏡子,受過的委屈是無法掩藏的,隻是時間問題,當足夠衰老,呈現給孩子的将是多麼的不堪與令人厭惡。

缺乏愛的母親就像貧瘠的土地,撫養出來的孩子注定天性不足。

我想緩口氣,我不想當一個任勞任怨的母親,拼盡全力托舉起孩子,除了把自己感動以外,沒有任何的好處,最終卻成了孩子内心的傷痛。

可是我毫無退路,誰來接手這個孩子。

吃完中午飯,我給鄭勳發了一條微信,“請你一定要重視孩子的教育問題,隻有現在努力,将來才不會有遺憾。”

過了半天,鄭勳回了,“你管好自己就行。”

“你是牛征的爸爸,你要擔負起當爸爸的責任。”

“你承擔起你的責任,不用管我。”

“我為什麼不管?隻有媽媽,孩子的發展會不健全的。”

“那有什麼辦法?他就出生在這種環境裡。”

“你簡直就是個冷血動物,我與你根本就沒有辦法溝通。”

我發了這條微信之後,鄭勳始終就沒有回話,我氣得牙根發癢,但也無可奈何。

再遇前夫(七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