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代言的紅胭脂唇膏，阮玲玉代言的無敵牌香粉，張愛玲生平第一次賺錢，“立刻去買了一支小号的丹琪唇膏”......自上海開埠，歐風東漸，近代化妝品種類在大陸越來越多。雪花膏、花露水、頭油、香粉、口紅、美指油等等受到越來越多女性的喜愛。
“1922年，中國對于香妝品的輸入，有2609372海關兩之巨”，至1933年時，“香水脂粉進口，已達150餘萬元”。從西洋舶來化妝品，到百雀羚、蛤蜊油、花露水和雅霜等國貨之光風雲四起，近代上海的化妝品業是如何應勢而生的？化妝品産業的興起，對大陸民族企業及經濟有怎樣的推力？澎湃問吧邀請近代史學者張鑫，一起聊聊近代上海的化妝品産業變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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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貨與洋貨交融
@紫小包：上海古早的雅霜的香型和蘭蔻基礎面霜很像，百雀羚質地很像現代歐美超市日化産品中的凡士林基礎霜。在當時的遠東大都市，這些國貨和洋貨有過什麼交集嗎？
張鑫：近代中國化妝品市場上有國貨與洋貨交融的現象。如雅霜最早是在華商範和甫先生創設的大陸藥房内售賣的，該藥房創設于1912年，最初主要經營西藥、醫療器械和進口化妝品。不久，範和甫便直接從事國貨化妝品的生産，将總發行所設立于上海五馬路棋盤街，天津、甯波等處設有推銷處，出品以雅霜為最著名，上海人士幾乎人人知之。
蘭蔻，1935年誕生于法國，蘭蔻香水在當時的上海很受歡迎，燈紅酒綠的大上海流行的一句話是：“我用的法國香水”，這個法國香水大緻指的就是蘭蔻 。
凡士林是美國品牌，最初被發現是在19世紀，人們用它作為燙傷和割傷的止疼劑。1859年，化學家羅伯特·切森堡着手研究這種天然物質，用了11年的時間，終于提煉并淨化出一種純的潔白膏脂。羅伯特将他的成果命名為凡士林，并于1870年申請專利，也正是在這一年，他将這個品牌的名字，定名凡士林。1900年凡士林全球擴充，傳入中國後，也很受當時女性喜愛。
近代中國有很多化妝品品牌，知名的國貨有廣生行出品的雙妹牌化妝品、中國化學工業社生産的三星牌牙膏、家庭工業社生産的無敵牌碟霜、富貝康化妝品有限公司生産的百雀羚香脂等。洋貨有雙美人、夏士蓮雪花、力士香皂、蜜絲佛陀等，這些國貨和洋貨化妝品均供當時女性選擇。
@LINDAAA：頭油有什麼用途？為何現在不再流行了？我記得還有種東西叫做摩絲。這類化妝品是當時西方的舶來品嗎？
張鑫：頭油，用于給頭發增加光澤度并達到保濕效果的油脂化妝品。現在不流行了是因為現代的護發産品種類更多，效果也更好，既能止癢去屑，還能生發固根。
摩絲，又被稱為頭發泡沫調理劑，泡沫定型劑，具有護發、定型、發乳等功效，最初是法國發明，由國外傳入中國。
@澎湃網友jQrIBf：民國時有什麼獵奇新潮的化妝品嗎？感覺當時的上海名媛貴婦，對美的追求程度不輸現在。
張鑫：我将民國時期的化妝品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奢侈品類，包括洋蜜、甘油、雪花膏、洋粉、香水、發油、護甲油等，多屬舶來品，主要面向富家大戶，突出的是産品的新穎、高貴特色，利用女性追求摩登的心理，售價較昂，這類屬于當時新潮的化妝品。另一類則定位為日用生活品，包括美容藥粉、美容藥膏、肥皂、牙粉、牙膏等品，多為日本和國内制造，屬于普通日用品。
當時的上海名媛貴婦，對美有很強的追求，是以也在當時出現了“摩登女郎”這個詞，她們和新鮮事物綁在一起，喜愛奢華，買化妝品時更重視牌子，喜愛西洋貨。
@烏龍：近代上海的女子妝容是否受到西化的影響，比如細彎眉毛？
張鑫：近代上海女性的妝容受到了西方的影響。在報刊廣告中出現的西方女性形象，電影明星的妝容等，都影響着近代上海女子的妝容。比如她們羨慕歐洲人的黃發，便将黑發染黃，并且會學習外國人，在自己的臉上塗上“黃胭脂”，特别是還會在兩眼旁畫上一個巨大的“黑眼圈”。
但是細彎眉毛，是中國人的審美。中國古代有青黛眉、鴛鴦眉、小山眉、八字眉、分梢眉、倒暈眉等等，不但名稱各異，式樣也不一樣。到了近代，流行的眉式為細長且尾部略往上挑的眉型，看上去如同一彎細長的弦月，稱柳葉彎眉，展現女性溫婉之美。
@石可愛大寶貝：外國的化妝品牌在進入大陸的時候，除了帶有謀利的需求，是否還有一定的政治目的？
張鑫：外國化妝品品牌進入大陸看重的是謀求經濟利益，化妝品行業在近代已經是厚利行業，化妝品所用原料并非名貴原料，制法也相對簡單，但是售價卻不便宜。比如最先傳入的胰皂、牙粉，是因為進出口貿易的發展，國人接觸到這些産品，加上當時的上海奢靡之風盛行，一般富有者可以把他們的錢随意的用以生活上的享受，近代外國化妝品被她們所使用。時人記載“都市的婦女們……食必珍馐、衣必舶來洋貨，畫眉、唇、燙發、鑽戒高跟鞋、花樣翻新的衣着、居崇樓大廈、行汽車兜風、一切的一切，隻是盡情的享受，極端的奢靡，極端的縱欲”。
國産化妝品的發展變遷
@阿蝦大俠：雪花膏的名字是怎麼來的？雪花膏和普通面霜有什麼差別？
張鑫：雪花膏因其擦在皮膚上遇熱即融化，和雪花在皮膚上的反應一緻，是以稱為雪花膏。雪花膏和普通面霜，使用方法不同，功效也不一樣。雪花膏宣傳有三大功效，其一，用以清潔皮膚。即先抹較多量的雪花膏略加摩擦，而後再用清潔的紗布将其拭清，如此則皮膚及毛孔的污穢都可除去。其二，可在化妝時代替粉底，即敷粉前，先在面部抹勻雪花膏，而後敷粉其上，這樣所敷的粉較能持久，而且頗能平均。其三，可直接塗抹，用以保護皮膚，補水保濕，使皮膚潤澤鮮豔。普通面霜，則是洗臉後直接擦在臉上，用以潤顔嫩面。
@抽象愛好者：蛤蜊油是怎麼發明出來的？是中國最早發明的還是模仿别的國家？裡面真的有蛤蜊的油嗎？
張鑫：（1）20世紀六七十年代，人們的生活普遍貧困，化妝品基本絕迹，但是冬天寒冷，人們的保暖又相對簡陋，難免會出現幹裂、凍手凍腳等情況，為了保護皮膚，便發明了蛤蜊油。
（2）蛤蜊油是中國發明的。
（3）蛤蜊油隻是用蛤蜊殼盛放護膚油，裡面并沒有蛤蜊的油。它是采用多種礦物和植物油脂配制而成，成分包括白凡士林、硬蠟、石蠟、地蠟、香精、冰片（龍腦）、白礦油等。因采用蛤蜊殼作容器，是以叫蛤蜊油。
@喵喵嘎：近代上海的化妝品有哪些至今還在使用的呢？
張鑫：近代上海國貨化妝品現在還在使用的如謝馥春鴨蛋粉、孔鳳春鵝蛋粉、雅霜、百雀羚雪花膏、蜂花檀香皂等。外貨化妝品如旁氏白玉霜、蘭蔻香水、棕榄香皂、棕榄洗髮乳、力士香皂等。
@YOYO球：怎麼看待最近幾年國貨品牌的崛起？目前的國貨品牌是近代化妝品的延續，還是給西方産品套了一個國貨殼子？如果用一樣美妝産品來代表中國女性的美，您會選擇什麼？
張鑫：（1）國貨品牌的崛起，是中國制造業進步的展現，國貨産品品質和服務意識都取得很大的進步。也是消費者消費習慣和消費意識逐漸變化的結果。還有新媒體平台的持續升溫，将國貨的影響力傳播開來。國貨品牌的崛起，原因是多方面的。
（2）我認為目前的國貨化妝品品牌，既不是簡單的近代化妝品的延續，也不是西方産品套了一個國貨殼子。它是現代技術和現代知識結合的産品。既需要符合現代的科學規範，也需要符合現代女性的審美觀。
（3）我認為目前還沒有哪一種美妝産品，足以代表中國女性的美。中國女性的美，是多姿多彩的，也是多種多樣的，不應該被單一标準所限定。
《"美麗經濟"——近代上海化妝品業探析》，張鑫 著，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 2023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