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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時尚寵兒到邪惡象征,西方如何一步步醜化“中國龍”?一文了解

作者:之華說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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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6世紀之前,就有一些歐洲傳教士和冒險家來到中國,他們雖然沒有見到真龍,但總有機會見到龍紋。

因為這是一種純粹想象的紋章,他們很難在歐洲文化中找到一個對應物,是以取其形似,一般寫作“蛇(Serpien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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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們從一開始接觸龍紋就被清楚地告知,這是“皇帝的紋章”(門多薩《中華大帝國史》)。

1、龍與Dragon

這些被視作“蛇形”的龍紋圖樣,遲在16世紀就已經傳入歐洲,而且常常被人們當作珍貴的禮品奉獻給教堂以作裝飾之用最早将中國人的龍觀念介紹給歐洲的,是意大利耶稣會士利瑪窦。

這些介紹集中展現于金尼閣整理出版的《基督教遠征中國史》(1615年)。

利瑪窦在手稿中一般将龍寫作Dragoni,有時寫作Dragone。

1616年,金尼閣的侄子小金尼閣将此書譯成法文時,一律将龍譯作Dragon,這大概是中國“龍”與西方Dragon的第一次完整對譯。

利瑪窦之後,接踵而來的歐洲傳教士全都自覺地将龍譯作Dragon。

作為旁觀者,他們對于中國人的龍崇拜有着比中國士大夫清醒得多的認識,中國人常常為了龍的真假問題,與他們展開辯論。

中國人普遍認為龍是天上實有之神物,歐洲人則普遍持否定态度。

基歇爾在《中國圖說》中甚至毫不客氣地指出:

“皇帝的服裝以龍鳳和許多貴重的珍珠寶石作為裝飾品,這種着裝的方式旨在引起他的臣民的敬畏感。”

這話說得直白點,可以直接譯成“龍鳳是中國皇帝用來吓唬老百姓的裝飾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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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清初的西人著述,總是會辟出大量篇幅介紹中國人的宗教信仰與民間迷信,但這些介紹中很少涉及龍的迷信,偶爾涉及,多與風水信仰相關。

也許是出于語言交流的障礙,他們對龍文化的介紹往往着重于龍紋,而不是龍傳說。

2、歐洲的“龍時尚”

在涉及龍性質的問題上,幾乎異口同聲地指向中國皇帝,用安文思的話來說:

“中國皇帝的标記是龍,有五個爪,是以他的衣服及家具,無論用繪畫還是刺繡,都必須用龍作裝飾。是以,當你說龍眼,龍的,或龍衣,龍的衣裳,中國人都明白你說的是皇帝的眼睛和皇帝的服裝,由此類推。”(《中國新史》)

龍作為“中國皇權的象征”這一觀點,幾乎是明末清初所有來華傳教士筆下的共識。

雖然這些傳教士都是偶像崇拜的反對者,有時也對這條龍小加揶揄,但他們都客觀地報道了龍在中國的地位以及龍紋的使用狀況,并未刻意将龍醜化為海怪或妖魔,相反,這些傳教士筆下的龍紋總是與皇家氣派相伴出現。

這樣的介紹讓那些本來就醉心于東方神秘文化的浪漫貴族心馳神往,中國皇帝禦用的龍鳳紋章大受青睐。

17世紀,“巴黎、都爾及裡昂的制造商,欲迎合國人的嗜好,仿制中國的以龍為圖案的絲織衣料,有些仿制品是極其精緻的”(利奇溫《十八世紀中國與歐洲文化的接觸》)。

18世紀的歐洲貴族階層,更是掀起了一股龍旋風,一些高端貴族甚至模仿中國園林風格建造“龍居”、“龍泉”一類的私家園林,過足了中國皇帝瘾。

一位名叫厄曼紐厄爾的德國王公,“曾在法國過流亡生活,及回慕尼黑,帶來了一種愛慕中國事物的時尚”,也在自己的公園裡建了一座中國風格的浮屠塔,1781年有位通路過該公園的遊客說:“左右都可以看到石頭刻成的許多龍蛇,構成‘龍泉'。”

另一個著名的例子是,1773年腓特烈大帝按照中國景觀的審美風格,在波茨坦建了一所别院,并将它命名為“龍居”(Dragon Cottage)。

不過,德國貴族對中國風格的模仿畢竟是二手的,大概仿得不大像,為此還遭到某些“中國通”的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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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認為第一個将中國風格引進法國的畫家懷托,也曾飽受後世評論家的批評:

“懷托畫中的中國人,實在隻是化了裝的歐洲人。例如一幅命名為‘中國皇帝’的畫,即是集種種怪誕的大成。圖中皇帝手持鮮花節杖,坐于葵樹下的高壇上,四周為花枝所擁,旁有一個中國侍者,右方有兩個歐洲人,正在趨前緻敬。”

檢對17一18世紀風靡歐洲的“龍時尚”,我們很容易了解以下推論:

隻有當歐洲人對中國以及中國文化懷有一種喜愛之情,了解到龍紋具有作為皇帝紋章的權力内涵,才能對這條看起來“邪惡醜陋”的龍産生興趣,激發美感,視作時尚标簽。尤其對于那些欲以高貴美麗示人的貴婦人來說,如果她們絲毫不了解龍在中國的“權力美”内涵,很難想象她們會将一條海怪龍或魔鬼龍當作時尚标簽,繡在自己的衣服上。

今天我們還能看到19世紀中期英國貴族在中國訂制的許多生活器皿,盤繞其上的龍紋數量或體型,比之中國皇宮的龍器皿還更誇張,這些龍形象非常精緻、成熟。

歐洲本土龍多是海怪之類的惡魔,而來自中國的龍卻是皇帝的紋章,兩種略微形似的動物共用了一個名字叫Dragon。

為了差別此龍與彼龍,歐洲人往往在Dragon前面加上一個限定詞China或者Chinese,這大概是“中國龍”的最早源頭。

龍形象的美醜變異,隻是帝國榮衰的晴雨表,國強龍美,國弱龍醜,與龍被譯作Dragon或是Long沒有關系。

對于強大中華帝國的憧憬與向往,是16一18世紀歐洲人的東方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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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好夢不長,19世紀的大清王朝以喧天鑼鼓的連環滑稽戲,很快就把歐洲人的黃粱夢驚得無影無蹤。歐洲人醒了,中國龍卻被歐洲人哄睡了。

3、龍與專制的挂鈎

西方人看中國,頗有走馬觀花、旁觀者清的好處,往往能撇開枝節直取本質,耶稣會傳教士很早就注意到“皇帝——龍——天”三者之間的微妙關系。

中國皇帝是天之驕子,需要依據天命來行使其神聖職權,是以,壟斷了溝通天地的龍,也就等于壟斷了“奉天承運”的神聖權力,“不但皇帝的服飾上繡有龍,在金銀器皿上、屋頂上,以及室内的一切皇帝的用具上都繪有龍”(《中國漫記》)

龍是皇帝的通天神獸,因而也是專制皇權的象征資本,這種象征資本具有神奇的魔力。

安文思不無諷刺地指出:

“一名無恥的盜賊,備受畏懼和憎恨,隻要讓他換掉服裝,戴上皇冠,披上龍袍,同一個人明天就受到全世界的愛戴尊敬,哪怕衆所周知他出身賤微,但他們馬上就稱他為天子,天下的君主。”(《中國新史》)

也正因如此,中國曆史上的農民領袖或者大野心家,無不夢想着龍袍加身。

身處中國的西方人很容易看到也很容易了解龍與皇帝的“關系”,但是,對于那些并未親曆中國,卻又喜歡談論中國的人來說,要說清楚這層“關系”就有點麻煩,他們很自然地會從歐洲的既有圖式中尋找一種對應的“關系”。

法國神父杜赫德就是這樣一位著名的漢學大家,他從未到過中國,卻在《中華帝國全志》中斷言:

“飛龍形象完全是綜合多種地上生物設計而成,還有其他一些古代錢币上也鑄着龍的形象,龍無疑是中國人的國家象征,正如鷹之于羅馬。”

正因為杜赫德心中已經先有了“鷹與羅馬”的既有圖式,他才會武斷地将“龍與中國”的關系簡單地比附成“正如鷹之于羅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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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借助既有圖式的簡單比附很容易為歐洲人所了解和接受。《中華帝國全志》是18世紀歐洲人的中國知識總彙,也是一部具有持久影響力的經典名著。“龍是中國人的國家象征”觀念自此開始彌漫。

将皇帝或者國王的紋章視作國家象征,無論對歐洲人還是對中國人來說,都是很容易了解的。

路易十四的名言“朕即國家”,用《詩經》的語言即可譯做“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是以說,歐洲人将龍視作中國的國家象征,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4、龍如何被塑造成醜惡形象?

大約在18世紀末,中國形象已經開始日薄西山。

1847年之後,著名的“六不總督”,笃信道教的兩廣總督葉名琛主政廣東,采取了一系列不可思議的“無為”措施來應對西方人的各種要求、抗議和侵犯,在歐洲赢得了巨大的古怪聲名,1860年的倫敦漫畫雜志幹脆将他醜化成一條色厲内荏的惡龍。

自此以後,英國漫畫中的中國龍形象開始遊離于皇帝的龍軀之外,既可以用來代表整個國家,也可以加身于肥胖而醜陋的“滿大人”。

第二次鴉片戰争之後的西方辱華漫畫,無論龍形如何千變萬化,但“醜怪”的基本特征卻是一緻的,多數都會在龍頭上豎起一根辮子,以标示其中國特色。

1862年之後,大清龍旗不僅普遍懸挂于水師艦船,還被海外商人用作中國商品的廣告标志,廣泛出現在歐洲的各種報章雜志上,原本尊榮的龍紋不再是貴族階層專享的紋章,而是悄然變身為遙遠東方的、異文化的、野蠻社會的形象代表。

美國漫畫中以龍作為中國辨別,大約始于1870年代末期。由于美國華工勞動力價格低廉,導緻大批美國勞工喪失就業競争力,華工是以被視作最不道德、最肮髒的異教徒。

創刊于1876年的漫畫雜志《黃蜂》,從一開始就将種族歧視的矛頭指向了華人,将華人視作壟斷資本的幫兇。

他們最初并非将華人畫作龍,而是畫作豬、蝗蟲、老鼠、青蛙、蝙蝠、吸血鬼等醜物。但在1879年至1882年之間,該雜志接連發表多幅以龍為題材的漫畫作品,以醜陋的龍來泛指美國華人。

這些西方漫畫中的中國龍,大都采用了誇張的醜化手法,組合了大量的中國元素,雖然與中國人想象的龍相去甚遠,卻能讓人一望而知是象征中國的龍,比如龍頭上的辮子、龍身上的大清朝服、龍爪中的鴉片煙槍等。

如果說鴉片戰争是輸給了武器精良的西方人,那麼,甲午戰争卻輸給了人力、物力、财力、軍力都遠不如中國的日本,着實讓大清王朝顔面掃地,甚至讓許多西方人也大跌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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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歐洲漫畫家筆下,原本面目猙獰的中國龍,到了甲午戰争時,已經退化得毫無鬥志,楚楚可憐。

在《笨拙》漫畫《好狗》中,一個歐洲人牽着一條身上寫着“最後通牒”的狗,正沖着中國龍一陣狂吠,穿着大清朝鞋的中國龍吓得縮在牆角,兩腳發軟,緊閉雙眼,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尾巴上。

畫面上的歐洲人旁白:

“這是一條非常有用的狗,我得再用它一次。”

牆外的看客旁白:

“噢,天哪。真難以置信。”

這時的辮子龍,一再退縮到連狗都不如了。

美國漫畫的中國龍,總是與鴉片、瘟疫、肮髒、陰暗等概念聯系在一起,讓人望而生厭。

1900年庚子事變,中國形象跌至史無前例的低值,相應的辱華漫畫也增至史無前例的高值。八國聯軍的野蠻行徑被西方媒體描繪成了文明西方對愚昧東方的偉大戰争,戰争的象征性意義激起了西方許多漫畫家的強烈創作欲望,他們模拟“聖喬治屠龍”的經典場景,創作了一系列遠征軍手刃中國巨龍的漫畫作品。

在一幅題為《第一要務》的美國漫畫中,一條身上寫着“義和團”的辮子龍,正在惡狠狠地撲向“文明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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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手執長矛對着中國小皇帝說:

“你必須殺死這條龍。如果你不幹,那就由我們來。”

很顯然,漫畫中的中國龍不僅不再是皇帝的紋章,反而成了愚昧無産者的象征物。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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