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我正在鍋爐上吃土時，殳老師的頭像在微信上顫抖了起來：“我送你一個題。”
“怎麼的呢？”
“老年後衛的煩惱。你看看保羅洛瑞康利這賽季的資料。”
“你覺得他們有什麼可煩惱的？”
“就是1米8的後衛到了三十五六可能注定會斷崖。最強的炮哥過了37歲生日，就真的換了一個人。”
我了解海爺的意思大概是說矬子後衛到了35歲開外，江湖就容不下了。但另外一件小事多少有點令我生疑，從網路上流出的部分影像資料可知，殳老師名海，野球場上卻身型如山，屬于普通人球場上的大個子範疇，是以我覺得他提出這個主題是不是在隐射誰，我也有了一些結論，但我沒有證據，于是終究還是要回到正題上。
回家網上沖浪1小時後，我得出了一個令人沮喪的結論：殳老師大抵确實可能是對的。我們也不說1米8，就1米9往下數，這些後衛有一個算一個，到35歲開外不說斷崖吧，也至少是跳樓了，摔成什麼樣，主要看原來爬到多高，所謂登高必跌重的道理。
比較近的例子，托尼·帕克，35歲這一季被波波維奇放到替補席上，場均得分生涯除新秀年外第一次降到兩位數以下，老跑車不服老，跑到黃蜂又當了一年純替補之後才明白過來就此退役。和他相似的，“甲殼蟲”蒂姆·哈達威也是在35歲的當口上生涯第一次得分不上雙，再過一年就退了休。
事實上，老時代的偉大矮子們，基本上就很難過得了35歲這個坎兒，他們整齊劃一踩點離開的模樣就好像集體要趕着去考公務員。“微笑刺客”以賽亞·托馬斯32歲打完了生涯最後一個賽季，斯雷特·馬丁、卡爾文·墨菲、K.C.瓊斯、鮑勃·庫西、比爾·沙曼、“小飛鼠”斯塔德邁爾都是在34歲後退役，強如艾弗森，34歲從底特律轉投孟菲斯又重返費城，濕吻地闆LOGO固然令人動容，卻也無法讓自己多留片刻，在這個年齡上離開聯盟的AI跑到土耳其打了3場球，23分鐘内以37%拿到9.3分。阿奇巴爾德、傑裡·韋斯特和古德裡奇都是35歲過後退役。萊尼·威爾肯斯35歲轉投騎士後又打出了一個巅峰全明星賽季，2年後也就跑去征戰教練名人堂了。
猶他雙老之一斯托克頓25歲到34歲之間，場均助攻連續10年過雙，前9年都是助攻王，35歲這一季第一次降到10次以下，往後又打了5年高品質比賽，但這助攻數是再也回不來了。
當然這一切發生都是有理由的，表現下滑資料下降最直接的原因就是這些老年運動員的出場時間下降了，而他們出場時間的下降，大多和傷病或轉會之後地位下降直接相關。斯托克頓正是在35歲時膝蓋大傷，此前入行13年隻缺席過3場球的鐵人這一年上來就歇了18場球。雖然後來他又進了總決賽，雖然他生涯最後4年也都是82場滿勤，但這些都隻能算是傳奇故事的一部分，1998年過後，喬丹第二次退役，斯托克頓也再無力和他的兩個老夥計一起摸到西決地闆。
看起來，官報身高1米85的斯托克頓就是所有矬子控衛的天花闆。如果你對普通人在頂級聯賽中的表現還抱有什麼幻想，你可以嘗試了解一下斯托克頓的生平，然後你就會聽見深夜飲酒碰杯，全是夢破碎的聲音。我們今日不談那個無人能及的助攻數和出勤率，我們隻談一樁小事，這位冷酷殘忍的短褲頭叔叔，曾經被《體育畫報》票選為聯盟最髒球員排名第二，如果籃球是一場秀，斯托克頓大約扮演了19年殺手李豐田，這是善良而平庸的你終極一生無法做到的事情。
控衛之神保羅大約做到了7成斯托克頓，對傳統籃球仍有執念的人們大肆頌揚他的“合理”。但從去年37歲生日過後，他的比賽就很難再得到太多贊美了，我都不忍将他新賽季的資料呈列出來，出場時間等比擴大也拉不住的下墜，殳老師指名的康利和洛瑞同樣如此。
美國勞資經濟學專家羅博·西蒙斯幾年前就發表過一篇論文，主要是研究薪金差異對職業體育運動的影響，捎帶手得出了一個結論，NBA球員的表現一般是在26歲左右達到巅峰，然後會在27、8歲左右維持巅峰，從那之後，球員表現就開始緩慢下降，然後就是斷崖。
全明星球員的平均年齡是26.5歲，MVP是27.9歲，入選最佳陣容的平均年齡是27.7歲，事實上隻有14名球員在35歲生日之後進入過最佳陣容，賈巴爾做到過3次，馬龍也是3次，鄧肯2次，然後就是保羅的3次和詹姆斯的3次。而包括喬丹、科比、尤因、多米尼克·威爾金斯和大衛·羅賓遜在内的球員都在34歲時獲得了最後一次最佳陣容提名。
值得一提的是，你大機率會在本賽季結束後發現這個35歲最陣球員名單又将多另一個名字：史蒂芬·庫裡。
而我們能夠提出的名字如此有限，隻能說明時間确實是99.999%的運動員無法戰勝的對手，人群中隻有0.001%最強的哈斯勒姆才有臉成為時間領主坐在闆凳上每年上場2分鐘證明自己還是個球員而不必提及退休。
這是符合自然規律的，不必說運動員，我的切身體驗是這樣，過了35歲，就很難在夜裡輕松睡着，又很難在早晨晚點起床，閉眼前已是淩晨兩點，睜眼時一看才6點半，35歲過後我曾經無數次溫柔叩問自己的肉體，您他媽醒這麼早是為了甚莫？
也不必35歲，30歲過後，人類的基礎代謝開始下降，脂肪更容易堆積，傷病恢複能力大不如前，更恐怖的是，年輕人——莫蘭特、錫安們——一茬接一茬地進入聯盟，飛禽走獸們的舞步聲就在你身後響起，你還沒反應過來，阿爾瓦拉多已經出現在你身體側後方。
對于NBA球員來說，比35歲更恐怖的事情就在于你35歲了，發現自己還是隻有不到1米9，一寸沒長。這意味着你原本依靠運動能力或者某種玄學籃球智商彌補的靜态天賦不足變得更為突出了，年輕人開始模仿你老道的大回環并報以嘲笑，因為以你的臂展甚至環不到他，年輕人在你的膝蓋剛剛彎曲12°并産生第一道刺痛之前就已經撲到地闆上搶到了皮球，這會讓你在場上看起來一無所長，連僅剩的“頑強精神”都展現不出來，你嘗試玩些陰險伎倆卻一無所獲的模樣隻能讓你更顯得可笑，經驗在稚嫩面前終究會變得一文不值，這就是NBA，這就是傑克·倫敦在111年前為我們寫的《一塊牛排》中描述的老年運動員最終的歸宿：他現在才明白了老比爾為什麼在更衣室裡恸哭。
是以科爾在揭幕戰後說得對，是詹姆斯和庫裡讓常青不衰看起來如此輕松。顯然這并不容易。當然科爾确實留了面兒，現在保羅們已經肉眼可見的垮了，詹姆斯也隻能在個人資料上維持一點體面，我不知道庫裡能否打破自然規律，他現在打得極好，剛剛晃倒了年輕的高薪球員投進關鍵三分，他說“我覺得我還能維持這樣的狀态很久真的我真的這樣認為”。庫裡還有137天就要滿35歲了，而成年人的衰老和崩潰一樣，都發生在不為人知的一瞬間。
至于我對這些老年人的感情會如何變遷也許就要另說，小時候我也曾經在看過《新白娘子傳奇》之後宣誓會愛趙雅芝一輩子，當時我是真心的，隻是後來我變心了。現在我看網上大家對老年運動員們嫌棄的模樣，他們講出來的段子也确實可樂，但一想到自己也會如此逐漸老去，在生活的競技場上被後來者錘個稀爛，就又有點悲傷，仿佛這些段子都是在描述自己的未來。
當然了，這份移情心理多少還是有點過了。以前就說過，NBA球員的35歲至少要約等于普通人退休前的58歲，在我們變成小區樓下圍城一圈探讨電信基站輻射對癌症的誘發作用并準備集體抗議的固執老人之前，我們仍有大段人生可活，現在為老年運動員大放悲聲多少還有點強說愁的意思。就算你現在去問問這些35歲的老年矮子球手們，我們曾經目睹過他們年輕時模樣至今仍未忘懷的矮子明星們，後面該怎麼辦？這球還怎麼往下打？多半你也隻能得到一些輕蔑或驕傲的答複：事情已然如此，時間就是這樣，大半夜的你又在這裡矯情什麼呢？明天6點半還得醒來搬磚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