緻母親｜闫瑞英專欄：第一次陪娘洗澡

文|闫瑞英 編輯|燕子 圖檔|網絡

時光荏苒，日月如梭，不知不覺中，娘七十多了，我也不再年青。

百事孝為先。我還沒有陪娘洗過一次澡，沒有給娘洗過一次頭、洗過一次腳。每每想起，心裡總是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無數次腦子中産生過閃念，該陪娘洗澡了。有幾次也給娘說起，她都是說“你不用管我，還不到你伺候洗澡的時候。”

已過了立冬，天氣漸冷。我不能再聽任娘在家裡湊合着擦拭身子了。我要帶娘到澡堂裡，好好給娘搓搓背、洗洗頭、捏捏腳。

周三，先打電話“預約”，“娘哎，我周末回家陪你洗澡去！”娘依然極力反對，“你别來，我暈澡堂子，不會跟你去的！”

娘肯定是怕花錢，或者是怕麻煩，才這樣說的吧！

周六，豔陽高照，風和日麗。我整理好洗澡用品，開車到家，娘已備好了午飯。娘還是挺配合呢！我暗喜。

午飯後，稍作休息，開車帶娘去鎮上的澡堂。陽光透過車窗斜照進來，娘的臉溫和而慈祥。一路上，娘絮絮叨叨，“這兩天暖和，在家洗澡多好啊。打開衛生間的大燈（浴霸），從太陽能上放一大盆熱水，哪兒會冷？”“我昨天準備好了，一整天，你爹都盯着我。”“這就對了嘛！要不今天我來了，不是撲個空嗎！您好多年沒有給我洗過澡了呢！”我撒嬌。

忽然明白了，不是娘配合，卻是不得已哦！我偷笑。

我與娘要了一個單間。趁着娘脫衣服，我趕緊把兩個浴缸洗刷幹淨，放滿清水。

盡管知道娘已衰老，當娘完全赤裸在我面前時，我還是一下子驚在那裡。娘原先豐腴的身體，滿是褶皺，如老樹上一層層摞在一起的皮，滿頭白發猶如秋草般淩亂。看着娘有些肥胖的身子明顯佝偻着，一雙乳房軟踏踏地垂在胸前，我的淚一瞬間奪眶而出。這就是我的娘啊！這已衰老的身體，卻是我生命的源頭！是誰偷走了你的青春？是誰掏空了你的身體？

“娘啊，小心，地闆有點滑哦！”我走過去要攙扶娘。

“沒事，我自己能行。”娘一邊說着，一邊小心翼翼走過去，緩緩地下到浴缸裡。水霧缭繞中，看着娘赤裸着的身體，恍然隔世……

多年前的一幕，忽然在腦際閃現。那是一個麥收季的晚上，天氣悶熱，人們都已入睡，娘約了幾個嬸子帶着我和幾個姐妹在村外池塘裡沖涼洗澡，月色朦胧，氤氲在一片靜谧中……

“娘，先泡幾分鐘，一會兒我給你搓背哦！”

“不用，我夠得着，身上又不髒，才洗過一個星期呢！不像你們小時候那會兒了，長年累月地沒法洗澡。”

“是啊，現在條件好了呢！”

“那時候，誰身上不是泥疙疤一層呢！蕩點土，出點汗，都結成泥疙疤了。”娘繼續說。

“記得那一次在學校打防疫針，二哼子（村裡的赤腳醫生）捋起我的胳膊，‘呵！這個小孩的胳膊洗洗，肥水能上二分地呀！’你不知道，那時候羞得我，有個地縫我就要鑽下去似的。”我笑着接娘的話。

娘也笑，娘的笑容可好看了，像雨後的菊花。

“可是，那時候，哪次有空了給你們幾個洗澡不都是跟殺小豬一樣啊，一個個嚎得那叫厲害哦！”

“記得那個夏日的午後，您燒了一盆熱水，先按着我的頭，揉了洗，洗了揉，接着洗脖子，揉了搓，搓了揉，我是一邊哭，一邊掙紮……”

我開始給娘搓背。娘的背不單是有些駝了，皮膚還很粗糙，斑斑點點的曬斑、老年斑，覆寫了整個後背。我的眼睛再一次潮濕了。娘啊，這就是那個背過我們姊妹五個、背負沉重家庭重擔的母親的脊背啊！我輕輕地搓，用心地揉，撫過每一寸肌膚。血脈相融，母女連心，我用心感受着這份溫馨，體會這發自内心的感動……

輪着娘給我搓背了，她極力要我跳進她的浴缸裡。我坐在娘的懷裡，享受娘的溫柔，多年前久違的氣息一下把我包圍。娘的手法很輕緩，全沒有了當年的力道。與其說是搓背，倒不如說是輕撫，那麼溫軟，卻又那麼有力，直抵我的心底。我的内心已經柔軟成一汪水，在心房裡泛着漣漪。我轉過頭看娘，娘的臉龐從沒有過的慈祥，眼神從沒有過的柔和。娘啊，有多少年了，你長大了的閨女沒有了與你這樣的肌膚相親！零距離地與閨女接觸，你也一定心潮起伏，有些激動吧！

我要給娘洗頭，娘堅決不讓，“這又不怕濕了衣服，還是自己洗着順勁兒”娘坐在浴缸裡，低頭在旁邊的水龍頭下，慢慢地洗着頭發。洗頭膏的泡沫很多，一時間看不清娘的臉。不知怎的，我的心猛地一顫，忽然生出一絲恐懼，忽然就了解了“所謂父母子女，其實是一場漸行漸遠的離别。”

看着坐在床沿的娘穿好了衣服，我蹲下來，“娘，讓我給你剪剪趾甲，捏捏腳吧！” 娘慌忙蜷腿收回了腳，嘴裡說着“不用，不用，前天洗腳時剛剪過的。”“那咱就隻捏捏，你不知道捏腳可舒服呢！”“不捏、不捏，我的腳不疼不癢、不紅不腫的，才不叫你捏呢！”娘一邊說着，一邊迅速地穿上了棉鞋。

出來澡堂，空氣清冽而新鮮，渾身舒爽。天色将晚，雲霞映着落日，天邊酡紅如醉，大地一片金黃。我開着車徐徐前行，問娘，“娘哎，你不是說你暈澡堂子嗎？”娘笑，“今天吃過飯來的呀！餓了，就暈了。”“哦，是餓暈的呀！”我也笑，鼻子卻酸酸的。

那天給娘洗澡的情景一直在我腦海裡反複地回放，有心疼有溫馨，有愧疚有感動，有自責有遺憾。

我們做兒女的為父母做的實在太少太少。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晖。孝敬父母，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它不是某個特殊節日的特别行動，而是平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啊。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有些事，做了會心安和欣慰，不做也許會成為終生的遺憾和悔恨。若你的父母年紀大了，那就去陪她洗次澡吧！哪怕隻一次，那一幕也會成為你内心深處久久萦繞的溫馨回憶。

作者簡介：闫瑞英，東明縣中學教師。熱愛運動，熱愛教育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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