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詞是公元1076年(宋神宗熙甯九年)中秋作者在密州時所作。
蘇轼因為與當權的變法者王安石等人政見不同,自求外放,輾轉在各地為官。
他曾經要求調任到離蘇轍較近的地方為官,以求兄弟多多聚會。
公元1076年的中秋,皓月當空,銀輝遍地,詞人與胞弟蘇轍分别之後,已七年未得團聚。
此刻,詞人面對一輪明月,心潮起伏,于是乘酒興正酣,揮筆寫下了這首名篇。
《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原文“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绮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别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婵娟。”
丙辰:指公元1076年(宋神宗熙甯九年)。這一年蘇轼在密州(今山東省諸城市)任太守。
達旦:到天亮。
子由:蘇轼的弟弟蘇轍的字。
把酒:端起酒杯。把:執、持。
天上宮阙(què):指月中宮殿。阙:古代城牆後的石台。
歸去:回去,這裡指回到月宮裡去。
瓊(qióng)樓玉宇:美玉砌成的樓宇,指想象中的仙宮。
不勝(shèng,舊時讀shēng):經受不住。勝:承擔、承受。
弄清影:意思是月光下的身影也跟着做出各種舞姿。弄:賞玩。
何似:何如,哪裡比得上。
朱閣:朱紅的華麗樓閣。
绮戶:雕飾華麗的門窗。
何事:為什麼。
此事:指人的“歡”“合”和月的“晴”“圓”。
但:隻。
共:一起欣賞。
婵(chán)娟(juān):指月亮。
譯“丙辰年(公元1076年)的中秋節,通宵痛飲直至天明,大醉,趁興寫下這篇文章,同時抒發對弟弟子由的懷念之情。
像中秋佳節如此明月幾時能有?我拿着酒杯遙問蒼天。
不知道高遙在上的宮阙,現在又是什麼日子。
我想憑借着風力回到天上去看一看,又擔心美玉砌成的樓宇太高了,我經受不住寒冷。
起身舞蹈玩賞着月光下自己清朗的影子,月宮哪裡比得上人間煙火暖人心腸。
月兒移動,轉過了朱紅色的樓閣,低低地挂在雕花的窗戶上,照着沒有睡意的人。
明月不應該對人們有什麼怨恨吧,可又為什麼總是在人們離别之時才圓呢?
人生本就有悲歡離合,月兒常有陰晴圓缺,(想要人團圓時月亮正好也圓滿)這樣的好事自古就難以兩全。
隻希望這世上所有人的親人都能平安健康長壽,即使相隔千裡也能共賞明月。”
這首詞是中秋望月懷人之作,表達了作者蘇轼對胞弟蘇轍的無限思念。
丙辰,是北宋神宗熙甯九年(公元1076年),當時蘇轼在密州(今山東諸城)做太守,中秋之夜他一邊賞月一邊飲酒,直到天亮,于是作了這首《水調歌頭》。
熙甯四年(公元1071年),他以開封府推官通判杭州,是為了避開汴京政争的漩渦。熙甯七年(公元1074年)調知密州,雖說出于自願,實質上仍是處于被外放冷遇的地位。
“大醉”遣懷是主,“兼懷子由”是輔。
對于一貫秉持“尊主澤民”節操的作者來說,手足分離和私情,比起廷憂邊患的國勢來說,畢竟屬于次要的倫理負荷。
此點在題序中有深奧微妙的提示。
在大自然的景物中,月亮是很有浪漫色彩的,很容易啟發人們的藝術聯想。
蘇轼是一位性格豪放、氣質浪漫的文學家,當他擡頭遙望中秋明月時,其思想情感猶如長上了翅膀,天上人間自由翺翔。
反映到詞裡,遂形成了一種豪放灑脫的風格。
此詞上片望月,既懷超宜興緻,高接混茫,而又腳踏實地,自具雅量。
一開始就提出一個問題:明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的?把酒問天這一細節與屈原的《天問》和李白的《把酒問月》有相似之處,它們都有起得突兀、問得離奇的特點。
蘇轼把青天當做自己的朋友,把酒相問,顯示了他豪放的性格和不凡的氣魄,好像是在追溯明月的起源、宇宙的起源;又好像是在驚歎造化的巧妙。
讀者從中可以感到詩人對明月的贊美與向往。
““今夕是何年”也就是《詩經》中所說的“今夕何夕”。劉向《說苑》中有一首“越人歌”,用越語寫成,譯成當時通行的隸書,最後一句就是“不知今夕何夕”。
不同之處在于:《詩經》及《鄂君歌》中說的是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感到疑惑,仿佛把自己遺忘了一樣,不知道這個夜晚是那個夜晚了。
而在蘇轼的詞中,則是對上天的宮阙存在着疑惑。在古代,有着“天上一日,人間一年”的說法,是以,他以為,天上與人間必然有着不同的計算時間的方法。
人間的光陰如白駒之過隙,而天上的則是緩慢的,這裡暗寓一種對時間催人老這一自然現象的無可奈何的悲哀。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此句是上面那種悲哀心情的很自然的轉換。
因為對人世間的時間以及自己的仕途是無可奈何的,是以想“乘風歸去”。
李白被賀知章譽為“谪仙人”,而東坡也隐然以“谪仙人”自任。他到天上,不是附骥之尾,而是再回到他所來的地方。
然而,他在想入非非中,又漸漸産生了新的憂慮。“高處不勝寒”是擔心自己再也忍受不了那種純淨的寒冷。
這幾句明寫月宮的高寒,暗示月光的皎潔,把那種既向往天上又留戀人間的沖突心理十分含蓄地寫了出來。
這裡還有兩個字值得注意,就是“我欲乘風歸去”的“歸去”二字。
飛天入月,為什麼說是歸去呢?也許是因為蘇轼對明月十分向往,早已把那裡當成自己的歸宿了。
從蘇轼的思想看來,他受道家的影響較深,抱着超然物外的生活态度,又喜歡道教的養生之術,是以常有出世登仙的想法。
他的《前赤壁賦》描寫月下泛舟時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說:“浩浩乎如馮虛禦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也是由望月而想到登仙,可以和這首詞互相印證。
詞人之是以有這種脫離人世、超越自然的奇想,一方面來自他對宇宙奧秘的好奇,另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來自對現實人間的不滿。
人世間有如此多的不稱心、不滿意之事,迫使詞人幻想擺脫這煩惱人世,到瓊樓玉宇中去過逍遙自在的神仙生活。
蘇轼後來貶官到黃州,時時有類似的奇想,所謂“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然而,在詞中這僅僅是一種打算,并未展開,便被另一種相反的思想打斷:“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這兩句急轉直下,天上的“瓊樓玉宇”雖然富麗堂皇,美好非凡,但那裡高寒難耐,不可久居。
詞人故意找出天上的美中不足,來堅定自己留在人間的決心。
同時,這裡依然在寫中秋月景,讀者可以體會到月亮的美好,以及月光的寒氣逼人。
這一轉折,寫出詞人既留戀人間又向往天上的沖突心理。
這種沖突能夠更深刻地說明詞人留戀人世、熱愛生活的思想感情,顯示了詞人開闊的心胸與超遠的志向,是以為詞帶來一種曠達的作風。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蘇轼畢竟更熱夫妻間的生活,與其飛往高寒的月宮,還不如留在人間趁着月光起舞呢!
“清影”,是指月光之下自己清朗的身影。“起舞弄清影”,是與自己的清影為伴,一起舞蹈嬉戲的意思。
李白《月下獨酌》說:“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蘇轼的“起舞弄清影”就是從這裡脫胎出來的。
“高處不勝寒”并非作者不願歸去的根本原因,“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才是根本之所在。
與其飛往高寒的月宮,還不如留在人間,在月光下起舞,最起碼還可以與自己清影為伴。
這首詞從幻想上天寫起,寫到這裡又回到熱夫妻間的感情上來。
從“我欲”到“又恐”至“何似”的心理轉折開阖中,展示了蘇轼情感的波瀾起伏。
他終于從幻覺回到現實,在出世與入世的沖突糾葛中,入世思想最終占了上風。
“何似在人間”是毫無疑問的肯定,雄健的筆力顯示了情感的強烈。
下片懷人,即兼懷子由,由中秋的圓月聯想到人間的離别,同時感念人生的離合無常。
“轉朱閣,低绮戶,照無眠。”轉和低都是指月亮的移動,暗示夜已深沉。月光轉過朱紅的樓閣,低低地穿過雕花的門窗,照到了房中遲遲未能入睡之人。
“無眠”這裡既指自己懷念弟弟的深情,又可以泛指那些中秋佳節因不能與親人團圓以至難以入眠的一切人。
月圓而人不能圓,這是多麼遺憾的事啊!于是詞人便無理地埋怨明月說:明月您總不該有什麼怨恨吧,為什麼總是在人們離别的時候才圓呢?
這是埋怨明月故意與人為難,給人增添憂愁,無理的語氣進一步襯托出詞人思念胞弟的手足深情,卻又含蓄地表達了對于不幸的離人們的同情。
由“把酒問青天”到此處的問月,詩人的感情有了比較大的變化,他逐漸領悟到了什麼,也可以說他聽到了天外之音。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這一句可以看成作者的領悟,也可以看成月亮的回答:
月亮也不是完美無缺的,她也有着自己固有的悲痛,同人有“悲歡離合”一樣,她也有着“陰晴圓缺”,這世界本身就不是完美的,每一件事物都處在自己固有的缺憾之中。
明白了這一點,自己再怨天尤人又有什麼意思呢?
這三句從人到月、從古到今做了高度的概括。
從語氣上,好像是代明月回答前面的提問;從結構上,又是推開一層,從人、月對立過渡到人、月融合。
為月亮開脫,實質上還是為了強調對人事的達觀,同時寄托對未來的希望。因為,月有圓時,人也有相聚之時。
詞的最後說:“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婵娟。”
“婵娟”是美好的樣子,這裡指嫦娥,也就是代指明月。“共婵娟”就是共明月的意思,典故出自南朝謝莊的《月賦》:“隔千裡兮共明月。”
既然人間的離别是難免的,那麼隻要親人長久健在,即使遠隔千裡也還可以通過普照世界的明月把兩地聯系起來,把彼此的心溝通在一起。
“但願人長久”,是要突破時間的局限;“千裡共婵娟”,是要打通空間的阻隔。讓對于明月的共同的愛把彼此分離的人結合在一起。
古人有“神交”的說法,好友天各一方,不能見面,卻能以精神相通。“千裡共婵娟”也可以說是一種神交了!
這兩句并非一般的自慰和共勉,而是表現了作者處理時間、空間以及人生這樣一些重大問題所持的态度,充分顯示出詞人精神境界的豐富博大。
但願人們年年平安,相隔千裡也能夠共享這美好的月光,表達了作者的祝福和對親人的思念,表現了作者曠達的态度和樂觀的精神。
正如詞前小序所說,這首詞表達了對弟弟蘇轍(字子由)的懷念之情,但并不限于此。
可以說這首詞是蘇轼在中秋之夜,對一切經受着離别之苦的人表示的美好祝願。
此篇是蘇詞代表作之一。從藝術成就上看,它構思奇拔,畦徑獨辟,極富浪漫主義色彩,是曆來公認的中秋詞中的絕唱。
從表現方面來說,詞的前半縱寫,後半橫叙。上片高屋建瓴,下片峰回路轉。前半是對曆代神話的推陳出新,也是對魏晉六朝仙詩的遞嬗發展。後半純用白描,人月雙及。
它名為演繹實體,實則闡釋人事。筆緻錯綜回環,搖曳多姿。
對于這首《水調歌頭》,世人也是推崇備至。
吳潛《霜天曉角》:“且唱東坡《水調》,清露下,滿襟雪。”《水浒傳》第三十回寫八月十五“可唱個中秋對月對景的曲兒”,唱的就是這 “一支東坡學士中秋《水調歌》。”可見宋元時傳唱之盛。
全詞意境豪放而闊大,情懷樂觀而曠達,對明月的向往之情,對人間的眷戀之意,以及那浪漫的色彩,潇灑的風格和行雲流水一般的語言,至今還能給人們以無上的美學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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