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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歲謝辰生先生走了,“百年人生隻為文物保護而戰鬥”

澎湃新聞獲悉,被譽為“一部活的中國文物保護史”的100周歲謝辰生先生今晨辭世。謝辰生曾多次說,“回首自己七十多載的文物事業路,我一直堅信保護文物就是守護國家。”他早在上世紀50年代便在鄭振铎上司下參與并見證了國寶級文物如《中秋帖》《伯遠帖》《潇湘圖》等的搶救回流。

“他這百歲的人生其實就做了一件事,就是一百年為中國文物保護而戰鬥的一生。”國家文物局原副局長、中國文物報社原社長彭卿雲今天上午接受澎湃新聞專訪時說,他是今天起床後聽聞謝老辭世的,非常悲傷,聽說謝老是今天淩晨四點到五點去世,去年重陽,見過一次老爺子,精神很好,他是中國文物的衛士,他對中國文物的貢獻,用他自己的話講,“一生隻做一件事,就是保護中國文物奮鬥了一生,他最早師從鄭振铎,他從鄭先生那裡學到愛國、愛文化、愛文物的精神。”

“江山留勝迹,我輩複登臨。”謝辰生先生生前曾多次引孟浩然這兩句詩撰文疾呼:“守護民族文化精魂,為江山、為後人留得勝迹在,這是我們這個古老民族走向複興程序中必須邁好的重要一步。”謝辰生在多年前接受《澎湃新聞·藝術評論》專訪時,提到目前文物破壞的根源時,他表示根本性問題是功利主導的,金錢挂帥,錢不僅毀了文物,還毀了一切,“現在的文物問題其實不是文物問題,而是經濟問題和社會的倫理文化等方面的問題。”

謝辰生,江蘇武進人,1922年出生于北京,大陸著名文物保護專家,現為中國文物學會名譽會長、國家曆史文化名城保護專家委員會委員。

百歲謝辰生先生走了,“百年人生隻為文物保護而戰鬥”

謝辰生先生(1922-2022)

謝辰生此前曾多次說,“回首自己七十多載的文物事業路,我一直堅信保護文物就是守護國家。”

據謝辰生自述,他自幼在大哥謝國桢先生的影響下,對曆史有着濃厚興趣,1946年正式跟随鄭振铎先生從事文物工作,1949年9月在鄭振铎先生的安排下到北平市軍管會文化接管委員會文物部報到。1949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1月1日,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成立,負責指導管理全國文物、博物館、圖書館事業的文物局随之成立。16日,鄭振铎被任命為局長,王冶秋為副局長,他也正式到文物處工作,從事文物保護管理和政策法規研究起草。

“七十年前,新中國成立前夕,鄭振铎先生就找我談話,問我日後想到哪裡工作。我當然還願意繼續從事文物工作,但覺得家裡父兄和鄭振铎先生都是學問家,自己也想搞點研究。但鄭先生告訴我:‘還是搞保護工作吧,這事現在比研究更重要,你可以研究保護。’這些話影響了我一生,也為文物局奠定了基礎,最能展現我們的初心。”

20世紀50年代初,香港流出大量國寶級文物如《中秋帖》《伯遠帖》《潇湘圖》《五牛圖》,中國首任文物局局長鄭振铎組建“秘密收購小組”,在徐伯郊等人協助下,搶救流散文物。謝辰生作為鄭振铎的秘書,也參與了這些文物搶救的重要大事。據他事後回憶,這段國寶搶救性收購史,當時是“地下工作”,當事人又三緘其口,一直不為世人所知,直到上世紀80年代,才逐漸浮出水面。可惜官方檔案,如原始密件、檔案等均未披露,使很多重要資訊以訛傳訛至今。2019年底,一批1952年至1958年間的信劄入藏中國國家圖書館,包括鄭振铎等文物局官員與徐伯郊的往來信件、電報存根等166頁。這批信劄的入藏,是因為許多如雷貫耳的文物,如書畫《中秋帖》《伯遠帖》《潇湘圖》《五牛圖》《韓熙載夜宴圖》、荀齋善本、陳氏古币等,都由此擺脫了沉浮不定的命運,被藏之于國。

翻開這些餘溫尚存的信劄,一場隐秘曲折、繁瑣又激烈的“文物争奪戰”徐徐展現。

百歲謝辰生先生走了,“百年人生隻為文物保護而戰鬥”

謝辰生此前回憶說:“我要告訴現在的年輕人們,沒有保護就沒有研究,沒有研究就無法更好地保護,發揮文物作用。我們要研究文物,更要研究文物保護,保護也是大學問。今天我們探索符合國情的文物保護利用之路,建設中國特色文物學科應該是重要的理論基礎。

謝辰生是《國務院文物保護管理暫行條例》(1961)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1982)的主要執筆人,主編有《中國大百科全書·文物卷》并在該卷“前言”中第一次明确提出了文物的定義。2009年,文化部、國家文物局授予謝辰生“中國文物、博物館事業傑出人物”榮譽稱号,中國文物保護基金會授予謝辰生“中國文化遺産保護終身成就獎”。

回首新中國文物事業七十年的發展曆程,國家文物局的七十年曆史,是繞不過謝辰生先生的。長期以來,謝辰生先生對文物工作的諸多建言,都受到了黨和國家上司的高度重視和業内外的普遍推崇。

謝辰生是新中國文物事業許多重大決策的見證者和當事人,也是保護和傳承中華文化的一位功臣。

1983年,國家文物局組織了謝稚柳、啟功、徐邦達、楊仁恺、劉九庵、傅熹年、謝辰生七位鑒定家成立中國古代書畫鑒定小組,負責對全國各地文博機構收藏的古代書畫進行鑒定。

百歲謝辰生先生走了,“百年人生隻為文物保護而戰鬥”

中國古代書畫鑒定小組,左1謝辰生

據《謝辰生口述:新中國文物事業重大決策紀事》一書披露,上世紀50年代,他執筆起草文化部報請國務院建議保護北京城牆和西安城牆的報告。1967年,他呼籲保護文物,并執筆起草中共中央保護文物圖書的檔案,在當時的環境中,為保護文物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今天我們經過建國門立交橋時還能看到觀象台,但背後的故事許多人并不知道。上世紀60年代,北京準備興建中國第一條地鐵,即北京地鐵一期工程正好要穿過觀象台底下,施工機關準備把觀象台拆掉移放到他處儲存。修建中國第一條地鐵是何等的大事,施工機關也已經考慮到把觀象台異地儲存,一般人就不便再提什麼意見了。謝老和羅哲文先生思來想去,最後還是給周恩來總理上書,希望這座從事天文觀測近500年、保持連續觀測記錄最悠久的明清兩代國家天文台能夠原址保護。周總理看後,決定地鐵在這裡繞道過去,還親自批了繞道所需的經費。

國家文物局原副局長、中國文物報社原社長彭卿雲今天上午接受澎湃新聞專訪時說,他是起床後聽聞謝老辭世的,非常悲傷,聽說謝老是今天淩晨四點到五點去世,去年重陽,見過一次老爺子,精神很好,與謝老亦師亦友60多年,學了不少東西,“他是中國文物的衛士,他對中國文物的貢獻,用他自己的話講,‘一生隻做一件事,就是保護中國文物奮鬥了一生,他是最早師從鄭振铎,他從鄭先生那裡學到愛國、愛文物的精神。後來又受到王冶秋先生的影響,受兩位大家影響至深,他是為文物保護而拼命,他真的是文物保護的硬骨頭,是中國文物保護界最硬的戰士。”

中國文物報總編輯李讓曾代表報社同志們感謝謝老一直以來對中國文物報社的關懷和支援。謝辰生當年開心地說,《中國文物報》他是每期必讀的,去年的紀念改革開放四十周年“曆史回眸 文博憶往”和今年的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我與文物事業”征文活動搞得都很好,應該整理出來結集出版。

澎湃新聞藝術主編顧村言回憶說,當年《東方早報·藝術評論》2011年創刊時,辟出大量篇幅報道文物保護,謝辰生先生非常支援,專門立名為《東方早報·藝術評論》的顧問,并多次接受專訪,每次到北京見面,都可以感受到老人對中國文物的赤誠之心,“可以感受到老人家對文物保護的戰鬥的精神,他可以說是中國文物界最硬的骨頭。”

對于後來受市場驅動的“文物回流”,謝辰生先生并不樂觀,他多年前在接受專訪時表示,他直批功利主義的影響,說:“現在與市場相關的‘文物回流’不是回流。”

百歲謝辰生先生走了,“百年人生隻為文物保護而戰鬥”

《謝辰生口述:新中國文物事業重大決策紀事》

百歲謝辰生先生走了,“百年人生隻為文物保護而戰鬥”

2019年的謝辰生

百歲謝辰生先生走了,“百年人生隻為文物保護而戰鬥”
百歲謝辰生先生走了,“百年人生隻為文物保護而戰鬥”

2012年在三峽

百歲謝辰生先生走了,“百年人生隻為文物保護而戰鬥”

參加敦煌研究院建院六十周年暨常書鴻誕辰一百周年期間,謝辰生與樊錦詩現場研究石窟保護規劃方案

百歲謝辰生先生走了,“百年人生隻為文物保護而戰鬥”

1993年,謝辰生與台北故宮博物院院長秦孝儀對弈交談

延伸閱讀|專訪謝辰生

謝辰生:對于文物回流,保護好國内的更重要

顧村言

對于“文物回流”,中國文物學會名譽會長謝辰生并不樂觀。談及當下的“文物回流”潮,他多年前在接受《澎湃新聞·藝術評論》專訪時表示:“現在與市場相關的‘文物回流’不是回流。”

百歲謝辰生先生走了,“百年人生隻為文物保護而戰鬥”

謝辰生先生在接受澎湃新聞專訪時

90多歲的謝辰生先生在堆滿文物資料的簡陋環境中侃侃而談。前不久老人摔了一跤,行動不便。

有人說,如果把謝辰生一生的經曆寫下來,就是半部新中國文物保護立法史。

90多歲的謝辰生是中國文物學會名譽會長,也是新中國最早的文物工作者之一。

老人如今住在北京安貞裡的一幢老舊的居民樓裡,家極簡陋,文物書籍資料堆積如山,老人前不久一個人去醫院摔了一跤,行動不便,然而談起中國文物的話題,卻中氣十足。

謝辰生從1949年以前開始跟随鄭振铎先生從事文物保護工作。1949年以後,中國文物外流情況非常嚴重,他在文物局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起草新中國第一批文物法令:禁止文物輸出。之後又陸續起草了《文物保護管理暫行條例》、《中國文物法》等。

近30年來好東西回來得并不多

《澎湃新聞·藝術評論》(以下簡稱“藝術評論”):謝老,現在文物藝術市場上有不少所謂的“文物回流潮”現象,你怎麼看?

謝辰生:這不叫什麼“回流”,怎麼算“回流”呢?這實際上就是全球化之後,反正哪兒賣就上哪兒去——這是一種經濟規律的必然現象。與過去被掠奪而現在我們拿回來了的“回流”是截然不同的,事實上,近30年來真正好的東西回來得并不多。

藝術評論:像我們前段時間到日本的博物館看到很多精彩的書畫碑帖,其中有不少應當是當年日軍侵華時掠奪過去的,而那些能夠“回流”的是很難的。我聽說抗戰勝利後日本歸還的有價值的幾批文物,雜項物品多,真正有價值的文物是相當少的。

謝辰生:是的。新中國曆史真正說回來東西最多的時候——也就是我們主動收回來的,1949年以後,到“文化大革命”開始那一年(1966年)間。

藝術評論:1966年以後反而又少了。

謝辰生:後來基本就沒有了。現在有的拍賣行的确經過努力從海外回收了一些正規文物,但無論品質與數量都不如1949年到文革前那一段時期。現在有些人對文物藝術品拍賣過分提出“回流”這兩個字,我非常不贊成。

藝術評論:藝術拍賣市場上的所謂“回流”與真正的文物回流其實是沒什麼關系。比如像英法日等國家通過戰争掠奪的中國文物,有回流的嗎?

謝辰生:真正好的東西回不來了。當然這些年也回來了幾件。

藝術評論:回來的是指針對有證據可證明是盜挖出去的是吧,有一部分是花錢買的,也有一部分是通過政府的協調。

謝辰生:那種叫追索,也不叫回流了。回流是自然的。過去大量的文物流失是當時列強的侵略造成的——那個時候我們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沒辦法。這個恥辱是一個政治性的。

藝術評論:這些文物你覺得能追回來嗎?

謝辰生:并不是所有的好文物都是列強搶奪的,有的本來就收藏在收藏家手裡。

弄得回來是弄得回來,弄回來一部分,另外在外頭的,我們是搶救回來。要求想辦法,千方百計弄回來。有很多了不起的東西,像三希堂中的“二希”,像《韓熙載夜宴圖》,這些東西都是好東西。當時都是經周總理的準許,我們通過香港花錢買回來的。

像司馬遷的《通鑒》稿,這是不得了的,還有元代的《夢溪筆談》等都是那時候買回來的。最有名的所謂“南澄北周”的澄成中的藏書精華,從1952年談判,一直到1955年才全部買回來,其中很多珍貴的真正國寶級的東西。是以那時候的數量是相當大,現在我們買回來是好的,可以和那些比較,但是真正再有多少個東西你能拿得出來啊?那些東西真正是從海外搶救回來的。現在我還是那句話,自然的經濟規律作用,你這會兒價格弄得很高,它就回來了。現在的“回流”要注意把價格炒得太高的現象,像20年前的日本似的。

藝術評論:日本在這方面确實吃了不少虧。

謝辰生:我聽吳樹同志告訴我,在80年代的日本,經濟形勢很好,西方就弄了一個陷阱,把凡·高等的作品炒得很高,不少都弄到日本去了。弄到日本以後,結果把日本給整了一下。美國又強迫日元升值,結果不少日本收藏家都跳海、跳樓了,自殺,破産了。這些東西後來又低價回到西方去了——是以我們要警惕。

藝術評論:2010年一件清乾隆粉彩镂空瓷瓶以5億多元在英國創下亞洲藝術品拍賣成交最高紀錄,後來沒有付款,我聽說是一個中國商人在炒作。

謝辰生:這種事情不可思議——我是說對價格炒作的不可思議。要警惕和冷靜地對待這個問題。

藝術評論:“回流”這種提法也确實不太準确。

謝辰生:如果從你這拍賣進去的,又從你這拍賣出去了——這能叫“回流”嗎?這算什麼“回流”。“回流”這個詞不是很确切,因為經濟規律你上哪裡賣都可以,這不是回流,全世界都在流動。是以“回流”這個詞不準确。

藝術評論:再比如,圓明園的獸首也是。

謝辰生:是的,這都不能夠這麼說是什麼“回流”。我不贊成把中國文物炒得太高,因為到時候還是中國人上當啊。我覺得有一條,叫做:凡是掠奪的、非法的,你都不能拿回來賣——否則,你就等于是承認它的合法性了。是以這是一條很重要的界線,是底線。不能容忍他們,我們隻能通過法律程式追索,不管能否追索回來,我永遠保留我的所有權的權力。這條我們絕對不能含糊。

藝術評論:有些事件是國内和國外有一些商人互相勾結,炒買炒賣。

謝辰生:必須注意,小心上當!

藝術評論:還有現在不少地方的地面文物,有很多文物被盜掘,然後拿過去賣,現在這種情況你如何看?

謝辰生:這也不行啊,這也是違法的,違法的東西你就不能往回買。這是一條界線。違法出去的,比如說走私出去的,你不能賣,我不能買回來,買回來就等于承認它的走私了,這不是鼓勵走私嗎?你不能買。因為按規定通過法律程式是可以收回來的,收不回來也沒有關系,早晚總會有辦法。我們要保留我們的權力,這條很重要。不要弄得太過分了,強調這個東西要弄回來。結果也沒有回來幾樣東西。比如圓明園獸首,他們說是國寶,我說這是國恥。對于“回流”,我們要慎重對待,不要過分炒作。

藝術評論:你之前也說了,這幾年主要問題還是在國内文物保護的問題,而不是說文物“回流”。據你了解,現在國内文物保護的情況如何呢?

謝辰生:那是很成問題的。

藝術評論:現在主要的問題在哪裡?

謝辰生:這是一個社會問題。整個的社會是市場經濟以後價值觀轉變,利益沖動,這不僅對我們這一行是這樣。

藝術評論:考古界也是這樣的。

謝辰生:考古界也是,這是全民受害。

重要的是把現在的文物保護好

藝術評論:記得徐蘋芳先生在世的時候,我曾經與他聊河南安陽的所謂曹操墓,徐老在對話時認為所謂曹操墓的觀點極不嚴謹,很不認可。地方發展旅遊項目可以了解,但你可以認為那個墓是曹操墓,可以說90%,但不能說它百分之百是曹操墓,而且,畢竟盜挖過了。

謝辰生:是以就是一切向錢看——這個問題一切以錢為目的。

藝術評論:現在這個問題會不會好一點了?

謝辰生:我想以後應該說逐漸會有所好轉。

藝術評論:你剛才提到的就是說從1949年建國到1966年之間,這段時間文物保護與搶救的經驗值得借鑒,你覺得根本問題在于什麼?

謝辰生:我說的是整個社會的,要轉變人們的觀念。因為在前一階段,後三十年到十八大為止以前,不少人滿腦門子都是吃喝玩樂。一個小小的行長就能貪幾個億,這比舊社會還厲害。是以這些東西我想是整個社會風氣有問題。

藝術評論:那你覺得,從文物保護到海外的搶救文物的這種技術性角度有沒有值得我們借鑒的?上世紀50年代的經驗有沒有值得我們現在借鑒的?

謝辰生:那些經驗沒什麼,國家有錢就可以。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買回來——你沒有必要啊,但有的時候還是合法賣出去的。正常的允許的賣出去的文物,你還買回來幹什麼呢。

藝術評論:現在的文物問題其實不是文物問題,而是經濟問題和社會的倫理文化等方面的問題,可以這樣了解嗎?

謝辰生:對。

藝術評論:但現在拍賣還是一個低谷期,就是因為之前炒得太高了,炒得太高總是要摔跤的嘛。現在國外像美國、英國,都有世界各地的文物陳列,你覺得我們中國以後有沒有必要這樣做,比如我們收一些歐美的文物,日本的文物。

謝辰生:現在還沒有這麼說的,也沒有這麼幹的。

藝術評論:為什麼呢?你覺得以後會有嗎?

謝辰生:在短期内恐怕不會。

藝術評論:重要的是把現在的文物保護好?

謝辰生:對。你現在主要是保護中國文物。買人家的不一定啊。

藝術評論:那這幾年國家花的資金保護中國發掘的文物,下的力氣還是蠻大的。

謝辰生:錢還是有一些。但現在買不起了。現在一件東西都弄得多少億多少億——瘋了。這也有問題。就是說,我警惕日本的,不要步日本的後塵。它那等于拿錢去上當,你弄那麼高的價錢幹什麼。你炒它幹什麼,有些人也是莫名其妙。他把文物作為資金去增值,這就完全錯了。這條路絕對不能這樣。否則最後要吃虧的,就像日本人跳樓跳海。

藝術評論:還有一個問題是,我們國家追索流失到海外的文物,現在最大的難點在什麼地方呢?

謝辰生:人家不願意給啊。

藝術評論:那也沒辦法了?

謝辰生:隻能我們表明态度,将來也可以或者采取什麼方式。也可能還是可以回來一些的。但全部回來的可能性不太大,在短期内不可能。但重點的有些東西還是可能的。

藝術評論:比如說呢,就你了解的?

謝辰生:有些私人收藏。有些在博物館,人家不可能讓你拿回來的。

藝術評論:還有一些是華僑收藏的,也還有不少。

謝辰生:是的,動員人家捐獻最好,不捐獻至少你别坑人——得有個合理的價格。

藝術評論:現在價格也高了,古代書畫、文物,價格都很貴。海外華人也知道這個很值錢的,即使你本人願意,他還有子女,很難說。

謝辰生:也還是可以。比方說這個可以半捐可賣,這都可以考慮的。總之,在這個方面不要太積極。我不是很積極。關于流失海外的文物有幾種情況要差別。一個是珍貴的,一個是一般的。一個是過去的,一個是現代的。一個是合法的,一個是非法的。并不是說所有在國外的東西我們都要求歸還,我們從來沒有這個觀念,也沒有必要。而且有些東西的确能夠起到文化交流的作用,能夠傳播中華文化的作用,還是可以的。

我認為重點首先是現代的、非法的出境文物,這是我們珍貴的。不管珍貴不珍貴,都得追回。對于過去合法出去的,有些珍貴的文物,我們也是想通過收購回來。非法與合法,重點先搞非法的。這是我的一個基本的觀點。目前盜墓的人猖獗得不得了,這種追索是打擊犯罪的組成部分。這是我們目前的當務之急。

藝術評論:去年聯合國出台一個條例,就是鼓勵簽約國把文物回歸原宗主國。

謝辰生:人家埃及不就是通過這種手段,索要回去很多文物了。現在我們也在索要,也索要回來一部分——這是我們最主要途徑。英國、美國都要回來了一些。

藝術評論:就你印象中,要回來的比較重要的文物是?

謝辰生:從美國就索要回來一批流失的出土文物。

藝術評論:那不是收藏在博物館的吧?埃及和希臘後來曾把大都會博物館有一個七八十年前的東西要回來。

謝辰生:博物館的我們也可以要回來。

藝術評論:八國聯軍和日本侵華時掠奪的文物有嗎?

謝辰生:這将來都可以慢慢地索要,等待吧。索回的确有很大的困難,但是我覺得我們有信心,像剛才我說的,屬于掠奪的,我希望他的後代子孫能夠感到愧疚,能夠有覺悟,通過正當的管道歸還給我們。要求現在馬上都弄回來,這是不現實的。但是我們要永遠強調我們有追索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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