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勞動節。
話說,人類到底該勞動多久呢?
按照clockify.me的資料,史前人類,平均每天也就勞動不到五小時。
也不奇怪:畢竟那會兒缺工具,少對象。務農缺地,漁獵看運氣。
尤其是打獵,耗體力,危險,回報少,還吃不飽。大概那會兒人出去打獵,每天都是一場告别。指不定就遇到豺狼虎豹,回不來了。
古羅馬人以前嘲諷狩獵民族,說他們不積倉儲,大概也因為積了沒用。與其勤苦,不如吃了點就在家蹲着。
譬如《武林外傳》裡,佟湘玉說呂輕候,就待着不動,少消耗點能量也是好的。

時代發展,首先就發展在,人們有能力、有對象可以勞動了。
13世紀,英國農民一年平均勞動1620小時。
整個中世紀,英國勞工平均一年勞動2309小時。
1400-1600年,英國的成年男性農民和礦工,大概一年勞動1980小時。
大概非工業時代,這就差不多到頭了。
之前寫到過,人類睡眠,由照明決定。
中國古代做長夜之飲、巨燭達旦的記錄并不少。當然老百姓許多燒不起蠟燭,入夜也就睡了。
15世紀時,相當多歐洲市民一天睡兩段。比如日落後不久,早早睡了,半夜起來,做點啥事——祈禱、冥想、夫妻生活、就着蠟燭讀書、拜訪朋友——然後接着睡第二覺。
這個習慣,大概在17世紀時開始凋零。先是歐洲北部的市民,更習慣入夜後直接睡,隻睡一覺到天明了——當時歐洲北部,如荷蘭那一帶,正是工商業發達、小市民階層崛起的時候。
白天都勞動了,總得留點時間,幽暗的燈下,有一點自己的微笑與生活吧?
工業革命後,為了追求效率最大化,連吃飯時間都恨不得給你規範化了,何況睡覺?
1840年,照明發達了,英國勞工平均一年勞動時間,飛升到了恐怖的3105至3588小時——一年平均每天工作十小時!
而且萬惡的資方,還搞出了萬惡的出勤卡timesheet!不許偷懶!給你照明!給我幹!!
去年寫到過,據羅萬·卡希爾先生說法,工業時代到來後,1850年代,澳洲悉尼和墨爾本的熟練工,平均每周工作58小時:
周一到五,每天十小時,周六八小時——這還是熟練工的待遇。
其他勞工,技藝沒那麼熟練的,每天12到14小時。
1876年,新南威爾士煤礦組織通過決議,為了保護孩子們:13到18歲的孩子每周隻能工作50.5小時。13歲以下兒童不讓下礦。
“隻能”。
可以想象一下,這決議通過之前,是什麼慘狀。
我們課本裡都學過的羅伯特·歐文先生,1817年提出口号:
“八小時工作,八小時休閑,八小時休息!”
1886年,芝加哥發生了著名的“幹草市場事件”。當時美國勞工,每周平均工作大概60小時。
1886年5月1日,芝加哥勞工唱起了《八小時》之歌:
“八小時工作,八小時休息,八小時自由配置設定”。
那是五一節的最初來源。
當然咯,好結果從來不一蹴而就。卓别林不朽的《摩登時代》,記錄下了20世紀初的嘴臉。
勞工流水線,恨不得吃飯時間也要工作。
上個洗手間都要打卡,老闆的大螢幕監視一切。
真是不要臉
當然,再萬惡的混蛋,都有盡頭
剛說了,19世紀中期,英國勞工一度到過3650小時。
但到1979年,英美澳加法,勞工年勞動時間,集體壓到了1800小時左右。
自那以來,基本有減無增。
那會兒幾個大國裡,最出挑的是德國,平均每年2186小時——是以我們許多父輩愛說德國人拼命。老年間是有點這意思。
但到2015年,德國人平均年工作時間,跌到了1371小時,比1979年少了近四成。
1979年,還有一個地方和德國相去無幾,就是日本了。
是以老一輩說日本人幹活拼命,也是真的。
但日本也就在1980年代,出了問題。
之前寫到過,過勞死,最初是個日語詞。現在英語裡,都有這個專門念法:Karoshi。
按國際勞工組織官網,當時的日本有如下案例:
——A先生在一個公司一周工作110個小時,34歲時死于心髒病。
——公車司機B先生,一年工作3000個小時,37歲那年連續15天沒休息于是死于中風。
——東京的C先生一年工作(包括夜班)4320個小時,58歲時死于中風。
——22歲的護士D小姐,一個月内5次34小時連軸轉後,心髒病發逝世。
——以上據國際勞工組織官網。
當然這是極端案例。事後的統計,1980年代的日本,大概有1/4的雇員,每周工作60個小時開外——也還是很吓人的了。
值得一提的是,日本人當初為了掙錢,什麼都想得出來。
比如1951年,電影公司大映與松竹競争,于是趕着日本四月底五月初好幾個公共假期,創造了一個詞,所謂ゴールデンウィーク,也就是Golden week,“黃金周”。
是的,黃金周這詞,跟過勞死一樣,是日本出産。
說到底是個營銷用語,是指望讓大家多來買電影票的話術。後來各行各業都覺得這個口号妙,于是号召大家一起去消費。為了經濟,不要休息,可勁兒消費就是了。
那會兒日本人的勁頭,大概就如我三年前做的這個圖類似:
當然1980年代那波過去後,日本人也沒了舍生忘死的勁頭。
到2015年,日本人年平均工作時間,計得1719小時,比1979年減少了400個小時以上。
當然,工作時間大幅度縮短,也和一周雙休的普及有關。到2015年,全世界還在大部分公開一周單休的地區,似乎也就墨西哥、哥倫比亞、印度、菲律賓等寥寥幾處了。
每周雙休、工作40小時成為世界主流,大家也稍微能休息了。
當然,孟買、墨西哥城這些大地方,還是每年平均工作超過2600小時,但世界主流大城市,是往每年2000小時以下走的。
大概,工作時間從中世紀的年平均1600小時,飙升到工業時代的每年3600小時,那些年的趨向,是工業的成熟、科技的發展與資方的強硬。
而從19世紀中期的每年3600小時,又掉到如今的每年2000小時,可以看做資方的妥協,勞動者們的勝利。
勞動時間由少到多的曆史程序,是科技與資方的為所欲為;勞動時間又由多到少的曆史程序,是勞方在一點點獲得自己本該有的東西。
在卓别林時代,勞動者一度要被逼成機器使喚,但經過近一個世界,勞動者們,又重新過上了一點像人的生活。
畢竟,作為個體,人不是為了勞動而勞動,為了數字而勞動。
而是為了生活,為了過得像個人而勞動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