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落日餘晖，在好友租住的德式小洋樓的閣樓上，一邊品着她釀的梅子酒，一邊随手拿起一本書不料就此沉醉，再沒有放下。心中激起巨大的波瀾，久久難以平靜，我捧着書，一路從滬上回到北京，思考了很多。寫了彼時的那篇文章（原創 | 讓人類照耀人類---讀《浮士德精神》有感），也正是那篇文章給我帶來了一群共同志向的朋友。沒錯，這本書就是歌德的詩體悲劇《浮士德》。
今天，重讀經典，有一些不同的感觸，與君分享。
1
尊重人之為人
歌德的《浮士德》明顯帶有文藝複興時期的旨趣，與《舊約 創世紀》中天主對人類的态度不同，歌德筆下的天主不再認為人類是“來自塵土複歸于塵土”的平凡之人，而是肯定了人類的奮鬥和努力。撒旦梅菲斯特分别與天主和浮士德本人打賭，一旦浮士德對現狀滿意，喊出：“停在當下吧，生活那麼美。”就會被撒旦收走靈魂，同時天主也就因人類被滿足、堕落、懈怠而輸了。
說到底，這裡的天主和撒旦，其實都認為：浮士德作為人，還是個有學問的善人，要麼是無論如何絕不會被黑暗的沖動誘惑；要麼是被人性沖垮而就範，無非這兩種選擇或結局。但，意外的是浮士德不按常理出牌，試錯試錯試錯，最終在雙眼已盲時（飒姐認為，此時眼盲是一種隐喻，丘比特蒙眼、正義女神蒙眼，其實正确的事情是follow your heart而不被皮相迷惑），聽從内心的聲音，舍棄小我成就大我。
2
“讓我一味玩耍，我未免太老；但要我清心
寡欲，我又太年輕。”
綠原老師的這句翻譯，讓我拍案叫絕，似乎講道出了中年危機的核心。想去放浪形骸，老了玩不動了；想要歲月靜好，又按耐不住内心的一丢丢活躍。在書裡，浮士德繞不過去的其實是女人，也就是肉體的欲望。浮士德本是一位将哲學、法學、醫學、神學都修到碩博的老學究，在與魔鬼打賭後，一夜變成俊朗小生，其心理也産生了變化（此處，可觀察中年油膩男減肥成功後的得瑟），荷爾蒙重新沖上腦門，浮士德就這樣在大街上，撞見了一個妙齡少女，并将其PUA到手，少女懷孕後被世俗不容，為自保殺母溺嬰，浮士德的良心過不去了，他求魔鬼幫忙救人，但女孩已感受到浮士德對其“得到即厭棄”的心，堅決不逃走，并最終被天主寬宥（鑒于寫作當時的曆史情境，當代讀者就不要事後諸葛了）。
總之，浮士德變年輕英俊了，有魔鬼法力加持，卻害了一位無辜少女，他勇于追求愛情，卻不成想荷爾蒙之下的愛情，隻是昙花一現，與其說他愛少女，不如說，他愛自己追逐的過程，并陶醉在普信男的普信之中，無法自拔，最終，害人害己。
3
海倫即完美，但浮士德不配
喝下西洋孟婆湯之後，浮士德重新站了起來。在給國王當差時，為了拿魔鬼的法力炫技，當衆表演古希臘“元宇宙”，召喚了海倫和男友出現，就在衆人皆安利CP時，浮士德妒忌之心驟起，竟然借魔鬼之力，追到了海倫的時代，經曆各種故事終于抱得美人歸，并且兩人還生了一個彈跳力極強的兒子。聽到這裡，讀者似乎有點耳熟，歌德也是将不少神話故事揉捏到自己的戲劇裡來，這個段子很大可能來自于古希臘神話迪達勒斯，飛向太陽，蠟制翅膀被曬融而跌落緻死。
海倫，在浮士德心裡并非一位單純的少女，她代表經典的永恒之美。浮士德作為一介凡夫俗子，想要追逐、比對女神，在外人看來是一種癡心妄想。可對比《西遊記》裡豬八戒對廣寒宮嫦娥的思慕，更像七仙女與牛郎的故事。凡人動了神仙心，雖然結局已寫在開頭，但過程才是凡人的驕傲。浮士德經過重重困難，終于赢得了女神的青睐，他們還有了愛的結晶，但結晶是那麼不穩定那麼輕佻。浮士德在追求美的路上，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僭越，他一路高歌猛進，不達目的誓不回頭，比起這種盲目的沖勁，多數凡人選擇了更現實的退而求其次，甚至都不敢去追求内心真正的渴望，從衆，從衆，從衆，鮮有人從了自己的心。在這個意義上，飒姐敬佩浮士德，敢想敢幹，敢受傷敢付出代價。
4
凡人竟想開創理想國
浮士德借魔鬼之幻術幫皇帝赢得戰争，獲得了一塊封地，本來很高興，後發現是一片汪洋。此刻，浮士德的想法跟“精衛填海”如出一轍，那就是填海造地，試圖開創一個人間樂土。
浮士德滿懷豪情壯志，帶動人們辛苦勞作，讀者可能會問為啥不讓魔鬼使用法力直接搞定，呵呵，人家魔鬼也是有操守的。圍海造地這種事，不是虛幻也不是穿越，魔鬼的法術=幻術，創造不出實實在在的土地。此時，也許是史上最早釘子戶出現了，一對老夫婦因為看不慣日夜開工、大海哭泣和魔鬼幫扶，堅決不搬家，在互相對峙中，老夫婦死于大火之中。浮士德内心受到譴責，看到了：匮乏、債務、憂愁和困苦，憂思成疾，雙目失明。
魔鬼聞到了死亡的味道，找了些小鬼來為浮士德挖掘墳墓，本書最讓人喜歡的是就連來挖墳的小鬼都有個性，歌德給的注釋：表情帶着嘲弄挖土，一邊唱着“怪我失足墓門外，豁然而開為了啥！”浮士德聽到了鐵鏟的嚯嚯之聲，很愉悅，扶着門柱走出來，他大聲疾呼：這是為我服役的民夫們，把新開墾的土地與大陸連接配接起來，還為波濤畫出了疆界，用強固的堤圍圈起大海。“浮士德很興奮，高喊魔鬼梅菲斯特：你這監工！魔鬼回答：在！浮士德開始盡情抒發對未來理想國的贊美，激動不已，最高潮時喊道：停在當下吧，生活那麼美。如此，我浮生的痕迹才不緻在永劫中消弭。預感到這崇高的幸會，我正在品味這絕妙的瞬間。
哐當一聲，梅菲斯特終于等來了浮士德滿足于現狀的話，魔鬼赢了，浮士德死了。舞台開始合唱：過去了，過去了.....魔鬼開口說了一段：“過去了！一句蠢話。為什麼說過去了？過去了就等于純粹的無，永恒的創造對我們有何意義？無非是把被創造的物搶去，重新化為烏有！它過去了，無異于說他從不曾擁有，即便有過，也不過聊勝于無。我為此反倒喜愛永遠的虛無。”
寫在最後
一千個人讀哈姆雷特，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浮士德同理。飒姐對于這部著作的感受是：人在對抗命運的過程中，不是宿命的，而是能動的。雖然囿于當時的曆史環境，浮士德的結尾還是被天主召喚飛升到天堂有了善終。但，他的傳奇一生，就是凡人在塵世間撲騰的一生，雖然人一思考上帝就發笑，但我們不能因為會被恥笑就不思考。
敢想還得敢幹，既然愛上了古希臘女神，那就不顧人神有别，去追求，即便知道結局又如何或者說不去顧忌最終結果，敢于去做，本身就是人性的光輝。
面對一片汪洋，一方面想填海造田打造理想國，另一方面大海嗚咽，一對老夫妻葬身火海帶來極大内心煎熬，到底是應該填海還是應該保海，這是個問題，一個真問題。此處，歌德處理的略顯粗糙或者是有意為之，他沒有交代浮士德對填海造田的科學決策過程，而隻是給了決策後晝夜開工的熱火朝天。也許，這就是人類，我們做任何事都是基于當時的認知水準，很難跳出曆史局限。但是，如果不做，那就是永恒的虛無；如果做了，就難免犯錯，這才是人之為人的價值。
讀書讓人思考，假期祝福大家讀好書，與有趣的靈魂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