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和數字世界，本質上就是我們對現實世界的不滿，并且越來越察覺到空間的有限。
From left to right:Elmgreen & Dragset,The Observer (Umbro), 2021 / Elmgreen & Dragset,Watching, 2021
“身體意識”的概念正在改變社會以及普通個體對身體的看法，尤其在當下，人們前所未有地被放置在靜态的空間中，與自我的身體産生高頻緊密的連結。
正在米蘭展出的展覽“無用的身體？”以非陳述句的形式出現，藝術家組合Elmgreen & Dragset向觀衆抛出了一個問題，反思身體在這個世界中的角色：一方面我們的存在越來越依賴數字次元；另一方面，身體在現實中也越來越脆弱。
在平台的底層，古典和新古典主義雕塑與Elmgreen & Dragset的作品不期而遇。身體在這一當代與曆史雕塑的并置中顯然扮演着主角，逐漸曆經其理想範例的演變。在過往與當代的對話中，總被認為要象征英雄主義和大男子主義的男性形象的脆弱性被揭露出來。展出作品從美學和概念表達上都十分精妙，這裡沒有浮誇的肌肉，而是足以代表當今男性氣質的一種溫和的姿态。
From left to right：Elmgreen & Dragset,Pregnant White Maid, 2017 / Luigi Secchi,
Al lido, post 1893 / Elmgreen & Dragset,Invisible, 2017 / Elmgreen & Dragset,Dirty Socks, 2019 / Elmgreen & Dragset,He (Silver), 2013,Corridore, I secolo a.C.
自3月底至8月22日，Prada基金會于在米蘭呈現藝術家組合Elmgreen & Dragset名為“無用的身體？”展覽。Michael Elmgreen1961年生于丹麥哥本哈根，Ingar Dragset1969年生于挪威特隆赫姆，從1995年開始合作進行藝術創作，兩人目前都居住在德國柏林。
"無用的身體"展覽現場，版權見文末圖檔說明
占地3000多平方米的“無用的身體？”展覽是Prada基金會迄今為止最宏大的主題研究之一，展覽在四個空間中展開，從平台（Podium）的兩個樓層到北方畫廊（Nord gallery），再到池（Cisterna）和外部公共空間。無論是主題的廣度還是展出空間的跨度，都值得令人深思。
走上平台的二樓，個人場景變為了工作場景。一排排看似無盡的廢棄工作站（由書桌、椅子和電腦組成）充滿疏離感。表面上無人辦公的空曠場地卻因留在桌上的日常物品讓人隐約感覺到有人存在。
Elmgreen & Dragset,Garden of Eden,2022
安保人員制服上的牌子寫着展覽名稱而非本人姓名，仿佛是在說：“這裡需要我們嗎？ 有必要檢查嗎？”在一個關于身體的展覽中，身體逐漸在視覺上慢慢消失，但卻仍是主角。其存在常常無用，但其本質卻不可或缺。
From left to right：Elmgreen & Dragset,Humanized Architecture, 2019 / Elmgreen & Dragset,Tailbone, 2019
這種感覺在北方畫廊中達到極緻。這一空間已被改造成一個幽閉的住宅/太空艙/停屍房，雖然在審美上令人愉悅，卻完全不宜居住。形狀各異的金屬牆覆寫了每一個視窗，照明效果令人心生不安。像是一個裝修豪華的地堡，暗示着持續不斷的沖突。
From left to right:Elmgreen & Dragset,Marriage, 2004 / Elmgreen & Dragset,The Touch, 2011
在池中，則可以看到對健身和養生行業的反思。現代人對身材的癡迷往往令其忽略了健康，這與“身體包容性”的概念形成鮮明對比，後者鼓勵人們接受有缺陷的自己。這些空間讓人聯想到水療場所和健身房，按摩床上一個男性身體在那裡等待着可能永遠不會到來的按摩服務，兩組儲物櫃勾勒出一間更衣室的場景。
隔壁房間也有個人影：一個走鋼絲的人緊緊抓住鋼索，像是失足跌落的樣子。他用一隻手抓着鋼索防止跌落，另一隻手則抓着橫杆。他的T恤上寫着“還剩下什麼？”（What’s Left?）的字樣，不禁令人從多個角度去品味。
Elmgreen & Dragset,What’s Left?,2021
池的最後一個房間置有一個空而髒的廢棄遊泳池，它代表時間的流逝；且在展覽期間，無人會對它進行清洗。
In the foreground:Elmgreen & Dragset,Piscina di Largo Isarco, 2021
In the background, from left to right:Elmgreen & Dragset,A Hard Rain’s A-Gonna Fall, 2021 / Elmgreen & Dragset,Free Play, 2018
此外，戶外空間的雕塑作品探讨身體在公共領域中如何被管制，而日常生活中圍繞着我們的物體也被剝奪了原有的功能。交通标志變成了鏡子，保留了形式卻失去了權威感；嵌在柏林牆遺迹上的自動取款機（《自由雕像》（Statue of Liberty），2018）沒有任何功能，代表了對資本主義和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态占據的批評，但關于身體的探讨并沒有就此結束。
Q&A
Michael Elmgreen= M.E.
Ingar Dragset=I.D.
Gianluca Cantaro=G.C.
G.C.:說到不朽與永生，對代表未來的元宇宙和數字世界有什麼看法？
I.D.:目前對它不太感興趣，但研究之後有某些方面可以作為正面元素來利用，也許在未來的某個作品中吧。
M.E.:本質上它是我們對實體世界的不滿，而且察覺到空間有限。私人住宅如此昂貴，以至于大多數人可能都買不起一處容身之所。人們喜歡參觀藝術展覽空間，我想就是因為他們無法住在自己夢想的房子裡，是以想要免費參觀有美感的空間。對于那些現實生活不愉快，需要逃到一個新空間、拓展新可能性的人來說，元宇宙是一個發洩出口。當然，現在這個概念也被商業化了，但原則上那個次元的你仍然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實作實體世界中想做卻無法完成的事情。
G.C.:1970年代曾十分流行行為藝術，如今如何看待藝術中身體的表現形式？
M.E.:與那些年的極端行為相比，近幾十年我們在對待性别問題上看到許多進展——比如更加流動的身份，以及能夠以多樣化、令人驚訝的方式用身體作出嘗試的人。這像是一種精神和身體的解放。如果有人想做隆鼻手術并是以感到快樂，那就去做，這并沒有什麼不對。對我來說，"我的身體我做主 "這一想法并不是一件壞事。如果我可以做些改變，那為什麼不呢？
G.C.:“身體意識”的概念正在改變社會以及我們對身體的看法。但會不會造成對健康的忽視呢？比如超重從健康的角度講并不是一件好事？
M.E.:我認為胖一點更好。10-15年前，時裝秀上的模特幾乎都是有厭食症的女孩，這很可怕，也引起非常大的社會問題。今天的積極轉變很有意義，因為它教會我們以不那麼刻闆的方式去看待美，不僅涉及女性，也包括男性的身體。
G.C.:過去兩年裡我們待在沙發的時間真是夠久的，人們對自己身體的看法發生了什麼變化嗎？
M.E.:整容手術的頻率增加了，因為人們看到自己的機會越來越多了。通常情況下拍張自拍，如果不是很喜歡，加個濾鏡就不再糾結了，大不了再拍一張。但如果是參加數小時的視訊會議，你總是在螢幕上看到自己的臉，然後開始看到各種不完美，感到沮喪，最後決定要做些改變。
G.C.:年輕一代以展示身體或面孔為主的社交網絡讓他們覺得這可以成為一份工作、讓自己擁有想要的一切，但事實上并非如此，這隻是一種暫時的商品化而已。你們覺得他們仍然對身體有正确認識嗎？
I.D.:很難說，因為我們兩個都沒有孩子。但我會觀察我哥哥的孩子。
M.E.:在其他領域已有一些關于年輕人在社交媒體中的自我意識的研究，其中顯示他們的技能、教育水準與他們的夢想或認同的東西之間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他們在網上擁有十分了不起的形象，認為自己是有抱負的音樂家、詩人，或者向朋友吹噓自己化身成功商人的理想，但在學校裡卻連2+2都算不出來。他們為自己在網絡上打造的個人身份和偶像般的形象與現實生活之間有着巨大的鴻溝。這也給他們造成了嚴重的心理問題。
編輯：Sean
采訪/撰文：Gianluca Cantaro
翻譯：武馨
供圖：Prada Foundation
文中圖檔拍攝自：
Exhibition views of “Useless Bodies?” by Elmgreen & Dragset
Fondazione Prada, Milan
Photo: Andrea Rossetti
Courtesy: Fondazione Prada
肖像圖檔拍攝自：
Elmgreen & Dragset at Fondazione Prada Photo: Andrea Rossett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