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媽媽是個扶弟魔。
媽媽出生在農村，是家中的長女，下面還有一個弟弟。
自打大舅舅出生後，在外公外婆的奉令承教之下，媽媽開始以照顧弟弟為己任。
那時媽媽也才不過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剛剛有竈頭高，就要學着給大舅舅做飯，洗衣；大舅舅能跑了，天天在外撒野，媽媽随時跟在他身後，生怕他被别的小朋友欺負。
外公外婆偏疼兒子，媽媽再苦再累也視若不見，但凡舅舅餓着了或是身上摔了個疤，媽媽少不了會挨一頓打。
可男孩子哪有不調皮的時候？摔傷或打架是常有的事，媽媽也陪着一身的傷。
就是在這樣的懲罰之下，媽媽漸漸明白一個道理：自己生來就是為照顧弟弟的，弟弟好了自己才能好。這一準則一直伴随着她，直到年老。
舅舅大了，也要上學了，兩個孩子讀書，雖說是義務教育，但書本費和生活費還是得出，家裡一時間捉襟見肘。外公想了想，隻能犧牲媽媽。于是媽媽國中沒有讀完，就被外公安排去了鎮上一家工廠裡打小工。
媽媽每個月的工資，一半補貼了家裡，一半成了舅舅的零花錢，她自己分文不剩。于她而言，隻要舅舅過得好，她便知足了，也開心了。
21歲那年，在媒人的介紹之下，媽媽認識了爸爸。
爸爸看中媽媽的勤勞，媽媽看中爸爸有穩定的工作機關，兩人一拍即合，很快就結了婚。
爸爸的機關在縣城裡，結婚後，媽媽也跟着爸爸到了縣城，進了縣裡的供銷社，成了一名售貨員。
舅舅也上了高中。可他從小被嬌縱，成績不好不說，對吃和穿特别的講究，幾乎每個月都要買新衣新鞋。
外公是一個農民，見天吃飯，家中并不富裕，拿不出多餘的錢财給兒子揮霍，媽媽便成了他的搖錢樹。
一開始舅舅在媽媽面前哭訴，說自己穿得太土，被同學瞧不起。媽媽心疼，二話不說便将自己當月的工資拿給了他。
後來甚至不需要他的表演，每個月媽媽就會準時把錢送到他的手上，導緻自己連生活費都不剩。
有一次，爸爸偶然聽到媽媽的同僚說起媽媽天天中午吃鹹菜下稀飯，追問她錢去哪裡了。媽媽先不說，後來被逼急了，才支支吾吾地說給了舅舅。
出嫁的女兒補貼娘家也是常有的事，再說當時還沒有我，是以爸爸也隻是提點了媽媽幾句，讓她為自己家想一想，轉頭還是将自己的工資交給了她。
有了爸爸的工資，媽媽的底氣足了，面對舅舅也更加大方了。
舅舅高中沒有讀完，就吵着要出去打工，臨走時，又從媽媽手裡要走一些錢。
也不知道舅舅到底在外做什麼，平時兩幾乎不聯系，隻要聯系，那就是要錢。短短一年的時間裡，舅舅向媽媽要了七八次錢，每次多則兩三百，少則幾十塊。
80年代初，媽媽一個月的工資也就四五十塊錢，爸爸好些，也不過将近一百元。舅舅一拿，就拿走了一家人幾個月的生活費。
當然這些都是背着爸爸的。可沒瞞太久，爸爸還是知道了，從媽媽手裡拿回了自己的工資，每個月隻交四十元的生活費給媽媽。
為此事，舅舅還撺掇着外婆上門來鬧過幾次，可爸爸不為所動：如果是給外公外婆養老，這個錢我們該出；可要補貼舅舅，那不行！
可舅舅還不罷休，每個月一号就讓外婆上門來讨生活費。爸爸更絕，一分錢現金不給，買足一個月需要的米面油交給她。如果生病，那直接去醫院結算，絕不落一分錢現金在他們手裡。
二、
舅舅的工打得一言難盡，錢一分錢沒拿回去，倒是把媽媽和外公的錢倒騰一空。
舅舅回來那天，媽媽、外公外婆站在村口去迎接，看到舅舅身影時，三人喜極而泣，晚上做了滿滿一桌的菜，慶祝舅舅“榮歸故裡”。
這一幕在我懂事後經常聽爸爸說起，言語間極盡諷刺。
舅舅回來後不久，看上了鄰村的一個女子，兩人談了半年的戀愛，準備結婚。
為這事，外婆專程跑到我家，要求爸爸和媽媽給舅舅準備彩禮，不得少于1000塊錢，最好在爸爸的機關再幫舅舅弄套房子當新房。
爸爸對媽媽一家對舅舅的溺愛早就心懷不滿了，現在還要他拿錢，還是一個天文數字！一向好脾氣的爸爸第一次對外婆發了火，将她趕了出去。
外婆罵罵咧咧地走了，第二天又托人将媽媽叫回家。她一邊埋怨爸爸冷漠，一邊要求媽媽必須拿錢出來，否則不認她這個女兒。
媽媽能有的錢幾乎都用在了舅舅身上，哪裡還有錢？見她不吭聲，舅舅開始耍賴，說自己的姐姐不幫他，他打一輩子光棍好了。回過頭就将自己關在屋裡，連飯都不吃。
媽媽又心疼了，咬着牙向舅舅保證一定給他湊足1000塊的彩禮錢。
她不敢找爸爸，隻好向同僚借，一個同僚借一點，借了七八個同僚後終于湊夠了1000塊錢，歡天喜地地交到舅舅手裡。
媽媽就是一個售貨員，每個月就掙那幾十塊錢，1000元的債務怎麼還？她可能沒想那麼多，被借了錢的同僚湊到一頭，再一說，才知道媽媽借的不是一個小數。
掙錢不容易，有個同僚擔心媽媽還不起，賴賬，跑去向爸爸說了這事。
爸爸火冒三丈，揚言如果再有下次就離婚！回頭還是把自己的錢取了出來，幫媽媽補了這個漏洞。
舅舅知道爸爸還了借款，更是心生歪念，多次要求媽媽去借錢給他，還洋洋自得地說道：“姐夫最多罵你一頓，最後還不是會幫你還這錢！”
還好媽媽終于拒絕了一次。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舅媽和舅舅真是一路人，好吃懶做，原來一人啃老，現在兩人齊齊啃老。
媽媽更不輕松了，每個月的工資就是過了一下手，轉眼就到了舅舅的錢包裡。
夫妻倆享受得心安理得，沒有一絲愧疚。隻要手裡沒錢了，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姐姐去”。
兩個人就如兩隻螞蝗，外人都看不下去了，隻有媽媽，甘之如饴。
三、
在我五歲那年，舅舅的兒子也出生了，我的生活随之起了天差地别的變化。
我再沒有穿過一件新衣服，幾乎所有的衣服都是撿的媽媽同僚的孩子穿不了的；節約下來的錢，還是變成了新衣服和各種各樣的玩具，不過都不是我的，而是表弟的。
每次我問起媽媽為什麼我沒有新衣服時，媽媽總是回答我：“小孩子長得快，穿什麼新衣服？舊的就很好了。”
“那為什麼你總給表弟買新衣服呢？他不也是小孩子嗎？”
“表弟是家裡的男孩，穿别人不要的衣服會被人笑話的。”
我不了解女孩和男孩有什麼差别，為什麼男孩子就可以穿新衣服，不過再敢多問兩句，媽媽就會馬起臉，一天都不理睬我。
别人送我的玩具，也總會在第一時間就被媽媽收起來，轉頭送到舅舅家裡去；而表弟到我家裡，隻要看上了我的東西，縱使我再喜歡，也得拱手相讓。
我試過耍潑打滾不肯給，媽媽根本不會來安慰我，反而又是一陣怒罵：“你當姐姐的，為什麼要和弟弟争？弟弟喜歡你就送給他好了。你要知道，隻有弟弟好了，你才過得好！”
即使再年幼，我也開始意識到，雖然他是舅舅的孩子，我是媽媽親生的女兒，可在媽媽心裡，他才是最重要的，我無關緊要。
就如同我生病了，媽媽最多帶我去診所看看醫生，拿幾包藥，然後留我一個人在家裡，她該幹嘛幹嘛；而表弟生病了，媽媽會連夜趕到舅舅家，将他送到醫院，又24小時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地照顧，就連醫藥費也舍不得舅舅出。
孩子的心最簡單也最容易被左右。
媽媽對我的冷淡我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也漸漸生出了一些隔閡。
在我五年級時，爸爸被下派到村裡，要在那裡呆夠一年的時間才能回來，他工作繁忙，兩三個月能回家一次就已經不錯了，家裡剩下我和媽媽相依為命。而同年媽媽也從供銷社下崗了，成了全職的家庭主婦。
爸爸不在家，給我們娘倆留足了每個月的生活費。舅舅見爸爸不在家，沒有了顧忌，隔三岔五就跑到家裡來要錢。
媽媽沒有了收入，隻好在有限的生活費裡想辦法。
那一段時間，每次吃飯，桌上擺的要麼是洋芋加饅頭，要麼是大白菜加饅頭，半個月都看不到一次肉。
營養不足，我又瘦又矮，身高在班上落後其他同學一大截。
有一次，爸爸回來，見我一臉枯黃，很是詫異，問我你怎麼這麼瘦啊。
我滿腹委屈地告訴他：“天天不是洋芋就是大白菜，連肉都沒有，怎麼會不瘦！”
“不可能啊，我生活費是給足了的，你們就算頓頓吃肉都沒問題，怎麼可能會天天吃洋芋和大白菜呢？”
媽媽生怕爸爸深究下去，連忙打斷他：“什麼洋芋大白菜，明明是她自己不好好吃飯，挑食得很，不瘦才怪！”
爸爸意味深長地看着我：“小孩子要學好的，不要學着撒謊。以後好好吃飯，不能再挑食了。”
連我最喜歡的爸爸都不相信我，我負氣地進了自己房間。
二個月後的一天，我和媽媽正在吃飯，桌上依舊是洋芋、饅頭和鹹菜，爸爸突然回家了。
一進門，看到桌上擺的東西，他勃然大怒：“你真就給女兒吃這些東西？”
媽媽被吓得一下子站了起來，忙解釋道：“就是偶爾吃一吃嘛。”
爸爸死死地盯着她，然後轉身去到廚房，打開碗櫃和冰箱。
裡面擺的除了饅頭就是鹹菜，連肉渣都沒見過一顆。他這才相信我說的是實話。
那天晚上，爸爸和媽媽吵得非常厲害。
爸爸追問媽媽錢去了哪裡，媽媽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口，見媽媽這副樣子，爸爸哪還有什麼不懂？這分明就是将生活費擠出來補貼了那不成器的舅舅了！
爸爸大發雷霆，将媽媽的東西丢在門外，連同媽媽也趕出了家門：“俗說話，虎毒不食子。你一個當親媽的，為了你弟弟，克扣到自己親生女兒身上！你是人嗎？你們家門檻太高，你，我也要不起了！離婚！”
說完，當着媽媽的面，砰地一聲将門關上。
第二天一大早，外婆帶着媽媽上家裡來，在爸爸面前哭訴起來：“你怎麼這麼絕情，我家秀梅嫁你十多年了，沒功勞也有苦勞，就為了點吃的，你就要把她趕走！”
爸爸早看不慣外婆一家，頭都不擡地回道：“她好好過日子，我會把她趕走嗎？是她自己好日子不想過，還虐待到自己女兒身上來了！”
“她這怎麼算虐待啊？不就是吃得差一點嗎？”
“那我問你，一個月的生活費，洋芋饅頭和鹹菜能值多少錢？其他的錢去哪裡了？”
外婆當然知道錢去了哪裡，可這時她怎麼敢說？自己的兒子啃老啃姐姐，現在連侄女都啃，說出去隻有被人笑話的份兒。
“這不是她弟弟日子難過嗎？姐姐幫弟弟不是應該的嗎？”
爸爸冷笑一聲：“幫也是有頭的。要不要我給你算算，秀梅嫁給我後，你們黃天業從我們家拿走了多少錢？自己的兒子自己不養，還要我一個外人幫你們養嗎？”
爸爸的話說得外婆臉上無光，可要她回去教育她的兒子自食其力也是不可能的事，隻能苦苦哀求爸爸不要提離婚。
爸爸看了看我，終于軟了下來：“暫時不離婚也可以，不過以後我隻會給你兩老養老的錢，如果秀梅還敢拿家中的錢去補貼黃天業，這個婚隻有離了！”
雖然爸爸媽媽這時并沒有真正的離婚，可有了前車之鑒，爸爸也警醒了，他将每個月的生活費交到我手上，由我每天一大早先和媽媽一起去買菜，然後再去上學。
對，五年級的我已經開始管家了。隻因為爸爸對媽媽不再信任了。
國小畢業後，我上了國中，被爸爸安排去住校，生活費也給到我手上。家裡還是媽媽在管，不過每天的支出都必須記賬，爸爸随時抽查。
爸爸并不是小氣的人，隻是他對媽媽一味的濫情深惡痛絕。他不相信媽媽扶弟的脾性會改，可不能容忍毫無原則、毫無底限的幫助！
當然媽媽不會改，她受不了弟弟裝窮的表演，礙于手上确實不太友善，每次能給的錢也就一兩百。
為此，舅舅很長一段時間對爸爸心有怨恨。可爸爸是他們家的搖錢樹，又不能公開得罪，隻能忍氣吞聲。
四、
眼看媽媽靠不住了，舅舅隻得學着自己找事做。
他們在鎮上開了一家雜貨鋪，按說好好經營，維持生活應該是沒問題的。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過慣了，哪裡還受得了半點累？經常中午才開門做生意，時不時又因為要出去玩而關門。
媽媽有時也會說他們兩句，可舅媽理直氣壯：“當初追我的時候，黃天業可是給我保證過的，我進了黃家的門就是來享福的。現在福沒享到，憑什麼還要受累？”
舅舅更是不知羞恥：“不是還有你和姐夫嗎？你當姐姐的，不就該照顧弟弟嗎？”
媽媽确實放不下她這個好吃懶做的弟弟，如果有可能，巴不得替他過日子，他隻需要每天躺在床上混吃等死就行。
可惜媽媽沒能如願，因為我們搬家了。
因為爸爸工作調動，我們一家從縣城裡搬到了省城，離得遠了，媽媽心有餘而力不足。再加上那時還沒有手機，就算要轉賬，還得去郵局或銀行，還要給上手續費。
萬般不友善下，媽媽還是差不多四五個月會給舅舅轉一筆錢回去，不過因為爸爸控制了她的經濟來源，能轉的數額也不大，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在我上大學不久，表弟阿偉從高中辍學了，和當年他爸一樣，要去外面掙錢發大财。
因為是兒子，舅舅從小被家人寵溺，因為是孫子，外公外婆對表弟的疼愛比之當年的舅舅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樣的性格在外面打工，哪吞得下半點苦和半分委屈？
換了幾個工作，都因打架被辭退，最後晃蕩了三年，無功而返，和他爸爸一樣，蹲在家裡啃起老來。
好景不長，外公外婆相繼去世，遠在外地的姐姐也幫不上太多的忙，舅舅終于長大了，知道還是得靠自己，經營起雜貨鋪來比從前上心了一些，一家三口的生活沒有問題，可也積攢不下更多的錢了。
而我，工作後用自己的錢付了一套房子的首付，有了自己的小窩。
五、
一天，我突然接到舅舅的電話，剛一接起，就聽到他對我下的一道指令：“阿偉要結婚了，你的房子讓出來，給他當婚房！”
我不怒反笑：“我的房子憑什麼要給他當婚房？是他付了首付還是給了月供？”
“你當姐姐的，幫助弟弟不是應該的嗎？就這樣說定了！“還沒等我回話，對面啪地一聲将電話挂斷了。
我也沒當回事，直到幾天後，看着舅舅帶着表弟，拖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守在小區門口時，我才醒悟過來，這兩人還真把我的房子當成他的了！
兩人見到我，拖着東西走到我面前，讓我趕緊帶他們回家。
我也不是好性子，二話不說，找來小區物業，直接就将他們趕了出去。
第二天晚上，我剛回到家，媽媽上門來了，一來就質問我：“昨天你舅舅他們來了，你怎麼不讓他們進屋？”
“他們想要我的房子，我還讓他們進屋？我又不傻！”
媽媽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弟弟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對象，你當姐姐的就該成全他。你能掙錢，你弟弟掙不了錢，房子給他當新房又有什麼關系呢？”
媽媽的話讓我想起童年來，那些本來屬于我的玩具不就是以這樣的理由被他搶走了嗎？那時我年幼，可現在的我已經成年了，還能讓他再搶我的東西嗎？
“媽媽，小時候阿偉隻要看上了我的東西，你二話不說就讓我給他。現在他看上了我的房子，你還是二話不說讓我給他。到底他是你的親生兒子還是我是你的親生女兒？你隻為他着想，你可有為我着想一次嗎？”
可能在她眼中，我還是當年那個不谙世事的孩子，面對我的質問，她有些慌了神：“一家人，就因為點東西，何必争個你我？”
“可這是一點東西嗎？你覺得不重要，不值錢，那你自己掏錢給他買一套房子不就行了？何必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你縱容就夠了，還要我也成縱容？是我吃了他家的米還是喝了他家的水啊？”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我不管，我隻通知你，你馬上收拾東西搬回來，阿偉下個月就要結婚，你趕緊把房子給他騰出來！”
看着面前的母親，雖然我們母女二十多年了，可眼前這人竟像一個陌生人。
還好表弟的媳婦不是交換過來的，否則媽媽也會眼都不眨地把我推出去。我心裡暗自腹诽道。
說不難過是假的，我給爸爸通話時，我明顯覺得我聲音在顫抖，還有一些哭腔。
意料之中，爸爸得知媽媽上門逼我讓房子，馬上提出離婚，沒有妥協的餘地。
媽媽和爸爸終于離婚了，外公外婆又不在了，她隻得搬到舅舅家去。
可現在的媽媽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舅舅家根本不待見她，讓她在家裡住了三天後，就将她趕出了家門。
媽媽無處可去，想到我家裡來，爸爸又不準，一氣之下病倒了，被路過的人送去了醫院。
我是二天後才去的醫院。
病房裡，媽媽一個人孤零零地，床頭的水瓶空的，連絲熱氣都沒有。
爸爸沒有來過，而她扶持了一輩子的舅舅也沒有來看過一眼。
我默默地打來熱水，又給她擦了臉洗了手。
我問媽媽：“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你一輩子為了舅舅，現在得到了什麼？”
媽媽隻是哭，一句話都不說。
“你以為你是在幫他，其實你是害了他。有了你的照顧，他從來沒有長大過，更不懂什麼是親情，什麼是責任。你當他是弟弟，他當你是搖錢樹。你沒有錢了，對他而言就是沒有價值了，扔了就扔了，他可沒想過你是他姐姐。”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如果還覺得該幫他，就當我今天沒來過。”
第二天再去醫院時，媽媽拉着我的手一直不放。
媽媽出院後，我準備帶她去我家裡，可爸爸不同意，他提出另外給媽媽租一套房子，讓她單獨住，每個月他會按時給生活費。
前提條件是媽媽不能再和舅舅有聯系，也不能把位址告訴舅舅，如果違背，那他也不會再管她了，任她自生自滅。
這次，媽媽點頭了。
媽媽搬到出租房裡，位址隻有我和爸爸知道。
舅舅也曾多次給我打電話想詢問媽媽的下落，每次看到他的名字或聽到他的聲音，我馬上就會挂斷電話，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時間。
當了一輩子扶弟魔的媽媽會不會後悔，我不知道，可好好的一個家，就因為她的不忍心而生生被毀了。
六、
扶弟魔的出現和原生家庭脫不了關系。
重男輕女的家庭中，女兒為了獲得父母更多的關愛和注意，往往會采取一種奉獻的方式，為父母為兄弟。一旦不付出，就被會父母或兄弟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進行抨擊。長此以往，這樣的觀念在他們心中根深地固。
可這樣的做法是對的嗎？
中華民族是講究和重視親情的。但親情從來不是予取予求，也不是單一的承諾和付出。它需要的親情的雙方同等的給予，否則就會失衡。
扶弟，表面上是無微不至的照顧，但實質上是親情的邊界感缺失。
過多的幹預和過度的操心，看似凝聚了親情，實際上是兩人都喪失了自我。
一人過度操心，一人享受被人操心，小家庭的整體性被打破，個人的成長性也被阻礙。
真正的扶弟，是授之以漁在，是不是授之以魚。
教會他的成長，教會他責任和擔當，在适當的時候抽身而出，是對自己的尊重，也是對對方的尊重。
《易經》裡有一句話：“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而家道正。”不是父子、兄弟、夫婦或兄妹，意思就是家庭中每個人都是一個完整的人，不依賴或寄托于他人。家庭裡各個成員各司其職，幹好自己的事，才能家道正，萬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