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婆婆躺在醫院急等錢做手術，公公打電話找我和老公求救，想讓我們支援點。
我翻出銀行卡就要出門，我媽劈手奪過去，痛心疾首地說：“你是沒心眼還是窩囊廢啊，你坐月子帶孩子，他們都不傍邊。如今有難了想起你了，晾着他們，不許去！”
老公孟超還在樓下等着我拿錢去醫院，我急得抓耳撓腮，軟語給我媽解釋，公婆雖然沒幫忙。但孟超下班回來就帶孩子做家務，啥事都跟我有商有量，我倆從沒紅過臉。看在他的面子上，婆婆這會兒人命關天，我狠不下心坐視不理。
我媽戳着我的腦門數落：“你就是太好說話了，他們才敢這麼欺負你。别以為我不知道，你買房子的時候找他們借錢，他們可是一毛不拔，說要留着錢給你小叔子娶媳婦。要不是我支援你五萬，你買得起房嗎？”
我臉上一紅，也不怪我媽生氣，前年我和孟超買房的時候錢不夠，公婆死活都不肯幫忙。
我媽聽說了，二話不說打給我五萬塊。我和孟超對我媽感恩戴德。這次他們從省城我弟那回來，孟超盛情邀請他們來我家住，端茶遞水十分殷勤。
我媽怕我心軟，再添一把火：“我可打聽了，去年你小叔子結婚，你婆婆不但出了八萬八的彩禮，還在村裡顯擺。她資助了20萬，給你小叔子買房。”
我娘家和婆家是一個村的，我媽知道這些情況也不奇怪。我媽越說越氣，冷哼一聲：“你結婚的時候，你婆婆又掐又擰才拿了五千塊錢彩禮，連你妯娌的零頭都及不上！現在就讓她指望小兒子吧！”
我知道我媽也是為我抱不平，不過我向來大大咧咧，對錢看得不重。現在我們也挺過了帶孩子最難的頭兩年，對婆婆已經沒那麼大的怨氣了。
我和孟超結婚是九年前，現在形勢不同了，彩禮普遍出得多。這會婆婆得了癌症，生命進入倒計時，我可不想為了這三萬塊錢手術費，讓孟超留下遺憾。
任憑我好話說盡，我媽就是攥着卡不撒手：“你今天想把錢拿走，門都沒有！”
孟超在樓下等得不耐煩，跑上來催我，一看這情形，他瞬間有些明白了，臉上就有些不好看。
我媽見他臉色難看，心頭火蹿得更高，對着他直嚷嚷：“我這都是為你們好，兩個孩子還小，花錢的日子還在後頭！癌症就是個無底洞，有一就有二，以後化療啥的，你爸再問你要，你給不給？你爸也是不講理，我閨女沒享着他們的福，還要因為他們喝西北風嗎？”
孟超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急得跳腳。我怕他倆掐起來，連忙把孟超拉到樓下，讓他先找親戚朋友借點，随後再還。
孟超臉皮薄，抹不開臉去借錢，他氣呼呼地埋怨我：“你咋啥事，都讓你媽插一手！”
這話噎得我直翻白眼，苦笑不得，我真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
我知道公公催得急，他難免着急上火，就壓着火氣勸他：“我媽年紀大了，你别跟她一般見識。”
2
孟超逼着我去把卡要過來，我知道我媽的脾氣從來都是一言堂，我爸還拿她沒辄呢，就讓孟超另想法子。
我倆在樓下起了争執，我媽在樓上聽得真真的，她氣呼呼地沖下來：“你倆别吵了，我跟你爸現在就回農村老家，不在這裡惹人嫌！”說完，她扭頭就走，我爸抹着眼淚拎着大包小包在後面跟着。
我瞬間一個頭倆個大，趕緊追了上去。
老家的房子早就破舊不堪，住不得人了。爸媽從省城回來之前，托我給他們租了房子，隻是他們回來時間短，還沒去住。我好說歹說，把他們勸到租好的房子裡。
前陣子，我大腿上剛做了血管瘤手術，還沒恢複好，行動不便，房子租好沒來得及收拾。院裡屋裡堆着上個租客留下來的垃圾，門窗竈台都沒清理，看着有些灰撲撲的。
我媽心酸不已，說自己像喪家之犬，老了老了連家都沒有，嗚嗚哭了起來。
我慚愧地拿起掃帚清理院子，我爸抹了一把眼淚來幫忙。
衛生打掃完到了飯點，我準備去市場買菜，走到牆外想起手機沒拿，就折傳回來。剛到門口，就聽到我爸勸我媽把卡還給我。
我媽滿腔的火氣：“我才不把錢給她！讓她租房就是試試她有沒有真心給咱養老，租的房子又不是自己的家！她真是拎不清！她拿錢去讨好公婆，都不知道用這錢貸款買房給咱倆住！兒子女兒個個都靠不住，把他們養大了，他們倒是住得窗明幾淨，咱倆連個窩都沒有，幹脆找根繩子吊死得了！”
我爸的耳朵背，我媽和他說話一向提着聲音，我想聽不到都難。
我媽的話，像一個個耳刮子打在我的臉上，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來我媽肚子裡有這麼多彎彎繞。難怪這幾年她和弟弟弟媳相處，總是沖突重重。
3
我弟大學畢業留在省城工作，後來又娶妻生子，買了房子安家落戶，爸媽一直引以為傲。弟弟的孩子出生後，爸媽就去幫他帶孩子，已經七八年沒回老家來了。
上個月我媽和弟媳起了争執，起因是弟弟的嶽母膽結石去省城做手術，術後住在弟弟家，弟媳不讓走。
我媽着急了，背着弟媳把她媽勸回了老家，弟媳知道後跟我媽大吵一架。
争吵中，我媽才知道我弟的房子首付全是嶽母出的，她臉上挂不住，一氣之下收拾了行李回來了。
我媽回來之前，在電話裡托我給他們租房子住。我力邀他們和我同住，她死活不同意，說不想被我公婆戳脊梁骨。
我看她态度堅決，就聽她的話，在我的房子附近，花高價給她租了一個環境不錯的獨家小院，并且提前交了房租水電費。
孟超心疼的直嘬牙花子：“幾千塊錢的單元房你不租，偏要租這種獨家小院。房租快趕上咱一年的生活費了，你可真大方！”
我這兩年因為帶二寶沒出去工作，一家人的開支全靠孟超那點工資，買房欠的帳才還完，剛有一點積蓄。我知道孟超心疼錢，但我想着多年沒有陪在父母身邊，隻想讓他們事事都如意，就不在乎一年多出的幾千塊錢租金了。
此時，我聽了我媽的話才明白，她嘴巴上說想租房住，其實是想讓我給她買房。
但她知道房價如今這麼高，我經濟上也不寬裕，買房就得貸款，我媽怕被人诟病搜刮我，就不肯直說，神經大條的我沒猜着。
我媽還抱怨些什麼，我已心亂如麻，無暇細聽，進去拿了手機，悶頭出來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接到我弟的電話，他在電話裡沒有興師問罪，語氣疲憊地問我：“咱媽說你把她趕出來了？”
一句話讓我委屈地眼淚直流，哽咽半天，我才把事情的原委對我弟講清楚。
我弟說既然爸媽想買房住，就讓我在自己房子附近給爸媽買。錢的事他來想辦法，又借給我三萬塊錢，用作婆婆的手術費。
挂了電話，我長長呼出一口氣，這樣一來，住房的問題解決了，我媽就不會說什麼了吧。
事實證明，我還是低估了我媽搞事情的能力。
4
我做好飯菜給我媽送去，她和我爸正在屋裡相對流淚。
我看到這情形，回想我媽說的要找根繩子吊死的話，心裡直哆嗦，我連哄帶勸把他們拉了回來。
孟超老遠迎上來陪着笑臉道歉，說自己剛才太着急了，口不擇言，讓爸媽别放心上。
我媽高高昂起頭，似乎有了底氣。
第二天我和房東說了一火車的軟話，房東才同意把房子退了，房東說我單方面毀約，扣了一千塊錢違約金。
我媽知道後，翻了個白眼，罵我活該。
我媽覺得是我求她回來的，不再掩飾對我的不滿，她徹底放飛自我，一點小事就對我發作。飯菜不合她的口味，就對我一通大罵，說現在她還能動呢，我就如此忽視她，将來不能動了，豈不是要躺在床上挨餓。
我稍稍為自己辯解幾句，她就說我擺臉色給她看，尋死覓活，鬧着要離家出走，我被她折騰得苦不堪言，隻好閉嘴不言。
老公抱怨我像個火藥桶，一點就着，兩個孩子每天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生怕惹我發火。
再這樣下去，我也快要崩潰了。我每天把時間和精力放在找房子上，希望趕快把房子買好。
每次出去看房，我媽都冷嘲熱諷，跟我爸嘀嘀咕咕。我知道她不外乎說我急着讓他們搬出去，我也顧不上理會這些了。
很快，我看好了一套簡裝的二手房。簽合同那天，我媽才把卡給我，我付了兩萬塊錢定金，順便把我弟的三萬塊還了。
房東問房子是不是寫我的名字，我正要拒絕，我媽搶着說：“不寫她的，買這房子她才出了幾個錢，大頭還是我兒子出，寫我兒子的名字。”
我難堪地把臉扭到一邊，委屈的眼淚直往肚子裡流。
交了定金，回去的路上，我媽志得意滿，又開始老生常談：“要不是當年我和你爸有遠見，累死累活供你弟讀書，他能有現在的收入嗎？看看村裡和他同齡的人，都在工地搬磚呢。”
我媽這話，很快就被現實啪啪打臉。
當天晚上，弟媳給我媽打電話來哭訴，她說為了給爸媽買房，弟弟一下子貸款二十萬。現在疫情之下，收入本來就縮水不少，車貸房貸早就壓得他們喘不過氣，再貸這麼多錢，一家人隻好喝西北風了。
她因為這件事已經和弟弟冷戰數天了，總之一句話，如果弟弟非貸款給我媽買房，她就要離婚。
我媽在我面前盛氣淩人，一到弟媳跟前，瞬間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她把責任一股腦推我頭上，她說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想給他們買房，就是想把房子落在我的名下。幸好她已經識破我的目的，不打算買了。
5
我媽這一口大黑鍋甩過來，我氣得直哆嗦，眼淚瞬間決了堤。
我搭上錢，搭上時間精力，都是為了讓她滿意，最後我竟落得個自私自利。我再努力追趕，也滿足不了我媽的想法，我太累了。
我媽挂了電話，轉頭朝我爸發洩情緒：“我早就知道這個媳婦不行，早該讓兒子離了她再娶！”
她回頭看到我在一邊掉淚，滿不在乎地一揮手：“你也别多想。你和你弟離得遠，一年都難得見一面，我和你弟媳鬧翻了沒法見面。把你養大，為父母擔點責也是應該的。”
我默默地回了卧室，房子買不成了，兩萬塊錢定金打了水漂。對我們這樣的小家庭來說，每一分錢都是實打實的汗水換來的，不能再這樣糟蹋了。
對于我媽的作，我打定主意，以後她說什麼話，我都當做耳旁風，不會再讓她把我當成私有物品随意擺弄。我付出全身的力氣，也換不回她一丁點正面的回報。
我還是要把時間和精力放在自己的小家上，畢竟孩子們還小，需要我的照顧，最近我已經忽略他們太多了。
你養我小，我養你老，話是浪漫詩意，真正做起來，卻那樣難。
也許像孟超說的，我媽是因為沒房子住才這樣鬧騰。我們先努力掙錢，過兩年，等我們有了積蓄，誰都不靠，憑我們自己為我媽買一套房。
到那時，或許她才能明白我的誠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