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蓮塘浮生——福建閩侯程氏家人傳說(202)
(微信讀書上有機器人朗讀的本書音頻,歡迎收聽)
【逢周一、周二、周三釋出】
二〇二,新式教育的學習效率低下
“新式教育的學習效率低下”,不是本書作者程老漢說的,是專家說的。
哪個專家說的?
暫且按下不表,看官看到後面就會知道。
話說,1933年6月的一天中午,程天尺先是跟師兄依賢一起,在午餐時聆聽了老闆林方正關于“遠離賭博、遠離鴉片”的諄諄教導,之後就被林老闆的長子依平抓差,輔導依平做聯詞(現在叫“組詞”)作業。
輔導完畢,天尺就被依平就放過,回房睏晝(午睡)去了。
依平自己也去睏晝。
天尺跟依賢師兄合住在肉絨店的“員工宿舍”裡。
那宿舍,在肉絨店後院作坊的西側,小小的房間裡擺着一張雙層床。
依賢睡上鋪,天尺睡下鋪。
下鋪本來是大師兄水良睡的,水良離開之後就歸了天尺。
按說下鋪比較舒适友善,該讓給依賢師兄。
但依賢說他睡上鋪睡慣了,不搬。
睡下鋪的好處之一是,人可以把床鋪當成座椅。天尺就常常坐在床沿看書。
自打1931年正月初三(2月19日),天尺從閩侯甘蔗鄉下來到福州吉庇巷人為有肉絨店學藝(打工)以來,天尺常常利用早晨時間、中午睏晝時間和晚上時間看書。
其他時間可不能看書,那是“做工”時間,得幹活。
雖然,早在1911年,福州“電光劉家族”的福州電氣公司已經開始向福州城内和萬壽橋兩岸居民供應照明用電,三坊七巷許多大戶人家都已經用上電燈了,但吉庇巷人為有肉絨店仍然處于“洋油照明時代”。
“洋油”就是煤油。
肉絨店的店面用的是馬燈,比較大的煤油燈。
一進後院,大家就全用的是“洋油猴”,小煤油燈。火苗很小的煤油燈。
天尺和依賢的房間裡也有一盞“洋油猴”,雖然火苗很小,但用它照着看書還是夠的。
(上圖:“洋油猴”參考圖。)
天尺看書,不是自學。
不是要自學成才。
沒有那麼勵志。
他就是看小說玩。
算是他的業餘娛樂活動吧。
那天中午,天尺看的是長篇小說《西遊記》。從南後街的租書店裡租來的。
按合約,天尺在學藝的前6年都沒有薪水可拿,那怎麼還有錢租書看呢?
每年春節,老闆會給他兩塊錢紅包。
天尺來人為有肉絨店學藝(打工)已經一年多,度過了1932年和1933年兩個春節。
他一共拿到了4塊大洋的紅包。
他回甘蔗時要把這點錢留給家裡的依爹依奶(母親),但由刷和三妹都不要,叫天尺自己留着用。
天尺在人為有肉絨店學藝(打工)雖然不掙薪水,可林老闆包了他“食拉睏、衣裳身頌(吃喝拉撒睡、身上穿的)”,是以也不怎麼花錢。
那就拿了錢去租書看。
小說、雜志、連環畫、漫畫這些書刊,大多數都是看過一次之後就不再看了。
除非有錢搞收藏,一般讀者不願意買,隻想借來看看就算了。
可是去哪裡借呢?
租書店。
租書店就這樣應運而生,專門出租書刊供讀者有償借閱。
租書分兩種租法:
一種是租了書在租書店門口坐着看。
這個方法租書,租金按本計算。
程老漢小時候就常常在租書攤租了連環畫,坐在租書攤外面的路邊看。我記得當時一本連環畫兩分錢租金。
一種是租了書帶回家看。
這個方法租書,租金按天計算。
天尺就是租了書帶回來看,每天租金5分錢,租兩天8分錢,租3天1毛錢。
其實就是租兩天送一天的意思。
租了書,天尺就會加班加點飛速把書看完,一百回的《西遊記》,隻花1毛錢就看完。
當然,那些跟故事發展沒什麼關系的文字他就跳過去不看了,隻挑故事看。
比如第1回,《靈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從“詩曰: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開始的近千字篇幅,講什麼“天地之數”,什麼“盤古開辟,三皇治世,五帝定倫”,又枯燥又費解,天尺就跳過去不看,直接就從後面的“海中有一座名山,喚為花果山”開始看。
(上圖:《西遊記》。)
按天尺這種看書法,本書《蓮塘浮生》中,大段大段跟故事發展沒關系的、本書作者程老漢大發議論的文字,他一定也是跳過去不看的。
來福州一年多,天尺已經看過不少書,《水浒傳》、《聊齋志異》、《白蛇傳》、《夜譚随錄》,他都看過。
《夜譚随錄》也是志怪小說,模拟《聊齋志異》的筆法,講妖講怪。
《三國演義》還沒看。
天尺在幾個租書店裡找,都沒找到《三國演義》。
看官或問,天尺才讀了兩年私塾,就能讀這樣的大部頭?
能。
這就是私塾教育的過人之處。
私塾的蒙學教材是“三百千千”(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詩)。
《三字經》,兩千餘字。
《百家姓》,500多字。
《千字文》,一千個漢字,無一重複,實打實的一千個漢字。
(上圖:《千字文》創作者周興嗣手書《千字文》。)
私塾教育,一年時間,小孩子就能夠認識兩千多個漢字。
是以,讀過“三百千千”的天尺,可以看不少書。
再加上,他看書隻是娛樂,不認識的字就跳過去不管,對他了解故事情節影響不大。
程老漢記得自己小時候看連環畫,有個人被人冤枉了,他大叫“我冤枉,我冤枉”。
可是,我不認識“冤枉”這個詞,加上粗心,我把“冤枉”看成了“兔狂”。
雖然不大了解“兔狂”是什麼意思,但通過看上下文還是能了解大緻的意思,就是,那個人很生氣。
OK不OK?
很OK。
可是,把“冤枉”看成“兔狂”,豈不是南轅北轍?
南轅北轍又怎麼樣?反正又不要考試。
學生嘛,隻要考試不出錯,看這些閑書錯了就錯了,不會出人命。
吳宇森的大作《赤壁》,都敢讓諸葛武侯幫大美女小喬去給一匹母馬接生呢。
沒出人命。
娛樂而已。
不是寫曆史。
(上圖:吳宇森電影《赤壁》名場面:諸葛武侯給母馬接生。)
百多年前中國搞起新式教育,全盤否定舊式教育,照搬西方那一套。
北京師範大學教授鄭國民考查了民國時期的五種國小教材,将這五種教科書1到4冊生字數做了統計,結果發現,傳統國文教育是一年時間識字兩千,而新式的學校教育則是兩年認識一千左右的漢字。
鄭國民分析說,新式國小的學習效率之是以很低,是因為他們把時間都放在“四會”上。
“四會”就是會認、會寫、會講、會用。
鄭國民說:“每學一個生字都要練習組詞、造句。大量的組詞、造句練習充斥整個教科書,認為隻要學生會用一個字組詞并造句就會用這個字。進而大量地占用學習時間,國文學習效率低下。”